外灘18號與父親與我
あの時代を忘れない
胸に殘る 愛しい人よ
飲み明かしてた 懐かしい時 Oh, oh
秋が戀をせつなくすれば
ひとり身のキャンパス 涙のチャペル
ああ、もうあの頃のことは夢の中へ
知らぬ間に遠く Years go by...
…………
一
(部分照片來自網絡)
看人/送人,賣房/搬家,從去年7月到今年8月,來來回回飛了5次,8月初完成所有事情後便帶著孩子跨過外白渡橋由北向南走了一趟外灘,還去了父親待了20餘年的辦公室:外灘18號樓。
外灘18號,位於上海外灘南京路口,據網上說原名為麥加利(銀行)大樓,建於上世紀二十年代初期,是英國渣打銀行(Standard Chartered)駐中國的總部。麥加利銀行其實就是渣打銀行,由於其上海分行首任經理名為麥加利(John Mackellar),故長時期渣打銀行在中國的名稱就變成了麥加利銀行,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假公濟私”行為?
回憶兒時的外灘樓宇,南端靠近延安路有東風飯店,總工會,海關大樓,市政府等,北端的主要是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中間段是和平飯店以及一溜排的外貿局各公司。各公司總部好像都在外灘27號樓,各分部則在左右兩側的各個大樓中。上海廣告公司解散後,父親去了中國紡織品進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總部也在27號樓,而他的樣宣組則在18號樓2樓。《曾經的國禮——“鳳凰”毛毯商標誕生記》
隨著二十世紀90年代的“歸還”計劃,政府專門撥款撥地給外貿局動遷之用,也讓整個外灘大變樣。如今的18號樓,外牆保持完好,但裏麵結構早已是麵目全非了。
最上兩層據說是人均消費過萬的什麽廳,而且得事先預約:
1樓中間的過道改成了“茶館+餐館”,法國人Joel Robuchon開的,網上可查。下午茶客人以女士太太居多。左右幾根立柱屬於結構性柱子,以前有板牆連著不怎麽顯眼,現在外露威風凜凜:
1樓正門左側原先是個“門房間”(下麵第一張照片紅色部分),現在也是Joel Robuchon先生的了,裏麵有漂亮的櫥櫃,排放著高價的糕點麵包等待選用。18號大門內側門廳的幾根柱子保存完好,以前從未細看過,現在顯得光彩奪目。據父親說,為了洗淨上麵70年累積的汙垢,外貿局進口了大量的化學藥水,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聽來的。
我想去的是2樓,也就是那個“門房間”及正門樓上的大房間,從外麵看就是兩根大石柱後三個大窗戶的房間:
2樓現在成了美術館:上海久事美術館18號藝術空間。免費參觀但需app預約,第一次去不預約也行。2樓正麵大房間是主展廳,側麵各小間被打通連接成回廊結構,也陳列著各種展覽品。站在回廊處探頭往下看就是1樓中間的“茶館”。這三個笑容可掬者已在那裏看了好幾年了,不知下麵的客人是何感覺,還好沒有垂涎三尺。
雖說內部結構早已麵目全非,但還是保留住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令人回味。
所有的正麵大窗戶以及側麵小窗,銅質窗框/拉手得以保留,令人欣喜。
一樓電梯前的一塊馬瑟克拚圖地麵,隻有一樓保留著,令人惋惜。
樓梯,靠側門邊牆一側的樓梯(消防梯?)保留著原型,但材料換新了。
另一側樓梯,現在徹底變樣了:下圖左手處的一扇白門,把原先的開放式空間給封沒了;原先樓梯的鏤空鐵護欄(類似上圖),換成了一麵不透氣的白板;走在上麵吱吱作響的打蠟地板也全拆了,變成了這模樣。
其實這個白門的另一側就是原先的門房間。小時候寒暑假期,我常跟著父親,早上就是從18號門進入,熟視無睹門廳處那兩根大柱子,穿過門房間,然後左手拐彎上2樓的,當然一路還得跟父親的同事們打招呼,“叔叔早”,“阿姨好”……一切曆曆在目。
二
70年代是我常去外灘18號看窗外的年代。
那時還是小男孩的我常去那裏玩,坐在爸爸旁邊寫作業,中午一起去27號樓的食堂;有時被爸爸輕輕一抱放在大窗台上,窗台足夠大,可以站3個或4個大人,但我還是會緊緊拽著爸爸的手。那時看窗外,什麽也沒有,浦東是窮鄉僻壤的代名詞,黃浦江上也沒什麽像樣的船隻,倒是站在窗台上探出上半身往下看,有人、有自行車、還有滴滴叭叭的公交車,此時一隻小手總是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牢牢拽著。
三
80年代,上了初中的我很少再去,倒是一直記得父親在家時常常看著窗外。當時我並不知道原因,直到80年代中後期決定出國之日。
老毛時代的上海,再亂也比外地要安全;文革鬥爭時期的上海,外貿公司也總比工廠車間要文明,畢竟都是左胸口袋插著幾支筆的人,何況還是“文化”大革命。但不管怎麽安全且文明,鬥爭絕不會繞過每一個人,而且還會讓很多人倒黴一陣兒。
文革後期,父親經常回家整理東西說是去五七幹校。我不懂,心想“幹校,幹校,幹部學校”,不是很好嗎?文革結束,父親再也沒有去過幹校,倒是開始每年幾次去廣州廣交會,或是去北京開會,一開始都是坐火車,後來坐飛機,讓我羨慕不已。
1982年前後,家裏突然陷入沉寂。北京親戚的來信也不讓我拆看了,為這事我心裏一直很委屈:以前收到信總是我先打開並找出同齡表哥寫的紙片兒,媽從未說過什麽,怎麽現在突然罵我了,說不該隨便拆看人家的信件。
又過了幾年,當家中各類海外關係浮出水麵,我們這一代人開始考慮出國之事時,父母和我聊了幾次:父親在文革中犯了“錯”,被留黨察看,這也是常去幹校的原因。文革後經一級級審查,組織要恢複一切,但父親表示拒絕再入組織。他認為自己確實有錯,不該加入這種讓“人民”互相鬥爭的黨。80年代初去北京的“開會”,其實是被外貿總局黨委的約談,但最終他還是執意不肯再當“黨員”。當時家裏和北京親戚的信件也主要圍繞著這些內容。
父親就是這個脾氣。後來他和我聊起這事時總說自己不聰明,真的去“批評與自我批評”了,而且他心裏也明白自己得罪了哪位。對於拒絕黨籍,他總是說“不想再折騰第二次了,何況這個黨並沒有真正承認自己的錯誤,而且還在利用手裏的輿論體係單方麵給‘人民’劃塊、給人家定罪……”。父親後來成了局裏的“不得出國人員”,直到90年代上海外貿局內的紀委領導親自保我父親,他才得以在退休前去歐洲兜了一圈。至於其他國內工作及評級之類的,倒也沒有任何影響,還能在崗位上繼續為社會主義建設貢獻餘力,朱鎔基在上海工作期間,每次去27號樓和外貿局開會時,攝影工作都由他負責,因為他不會“PS”相機照片。《兩代Leica三代人》
四
我想我也繼承了父親的一部分性格脾氣。“你要辯證地看問題”以及“凡事都要一分為二地看待”,這兩條“官方本位”的主流媒體理論讓我討厭透頂。終於,在政治高考時我多寫了幾句反話出了口氣,結果得了57分!作為重點中學的學生怎麽會這樣呢?政治可是大家用來搶分的呀。好在那時上海高考的“史地物化政”是打折計分,其餘科目好好考即可化險為夷。
父母很無奈,也沒多說什麽,倒是我的舅舅知道後馬上騎車來我家:“不聰明,確實不聰明,但以後你會以此為榮的!”……現在想想他的這句話,好像是這麽回事兒。對了,我這舅舅文革期間也在監獄裏呆過。
五
父親屬牛,他的性格中也有一點牛脾氣,雖然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但他還是覺得這不應成為做人的“方法”或“智慧”,我也讚同這點,當然也知道每個人是不一樣的,沒什麽“對錯好壞”之分,更沒什麽“高風亮節,品德高尚”之說,一切隻是性格而已。
今天是11月21日,老頭子走了1年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