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1892-1962)英國著名作家。據維基百科介紹,她一共出版過12本詩集,17本小說。詩集獲得過獎,寫的小說也曾一度十分暢銷,但是她更為人知的或許還是她顯赫的出身,和她反傳統,反潮流的放蕩形骸的個性。她的雙性戀傾向,她和著名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的曖昧關係都是當時轟動一時的新聞。可是中年以後,她逐漸把她的興趣和主要精力都花在她熱愛的園藝事業上,用她畢生的經曆打造出一座當時認為是英國最美麗的花園,或許說最有特色的花園可能更名副其實一些。薇塔除了身體力行,親力親為地種花種草,從1940年開始到去世,她還每周都要為英國主流大報之一《觀察者報》備受期待的園藝專欄寫稿。使當時很多前來參觀西辛赫斯特的人都是長期讀她的文章,慕名而來的讀者。
今天我要介紹的這個西辛赫斯特城堡花園如今已經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旅遊景點,據英國名勝古跡信托公司介紹,僅2017年,來自世界到這裏參觀的就達到20萬人次。尤其在每年的夏天,都有LGBTQ組織的活動在這舉行,吸引各地的同性戀人士前來聚會。尤其在女性戀文化的標誌中,這裏有著不尋常的地位。
據我了解,到目前為止,薇塔的作品還沒有現成的中譯本,但是在大學高級英語教材中,有她的小說《海上無航標》的節選。是英語專業學生必讀的作家之一。
西辛赫斯特城堡花園是薇塔在1930年花了12375英鎊買下的新家。它的位置在英國南部肯特郡的維爾德小鎮附近,離她過去的家諾爾莊園隻有25英裏。這是一座伊麗莎白時期遺留下來的廢墟,除了一座在十八世紀曾做過戰俘營的紅色塔樓,和幾幢殘破的建築,以及灑落的殘垣斷壁,幾乎什麽都沒有。沒有電,沒有自來水,也沒有地下排水係統,到處雜草叢生一片蕭條。當時她對哈羅德·尼科爾森(她的丈夫)說,買下這個家就意味著需要再花雙倍的錢重建,這實在不值。但是哈羅德知道西辛赫斯特的曆史,知道它和薇塔有著血脈關係,他知道這對薇塔很重要,力勸薇塔買下它。哈羅德是對的,薇塔就是在這一片荒蕪和殘敗中依稀看到了它往日的容貌,她一眼就看中了那都鐸王朝時期留下來的溫暖紅磚建成的塔樓,知道這是伊麗莎白時期留下的寥寥無幾的古董建築。雖然它已是風燭殘年,但它的造型特點有著貴婦人般典雅的氣質,似乎就等著她來注入新的生命,而她真的來了!她要在這裏放進她所理解的綿綿曆史,要把那來自諾爾莊園的氣息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這裏。或許就是她的諾爾情結讓她在後來的日子裏,以此為人生之依托,心甘情願為之辛勞工作,把西辛赫斯特打造成自己的作品留給世界。
這種對古老,對曆史的沉迷的確是來自薇塔那悠久的家族曆史。薇塔出生在英國東南部肯特郡的諾爾莊園。那是一座被1000多英畝園林和廣袤的鹿苑環繞著的,英格蘭最大的莊園。它擁有四百多年歲月記錄的宅邸,有365個房間,52個樓梯,12個大門入口,和7個庭院。薇塔的母親曾經這樣言簡意賅地形容諾爾莊園的魅力,她說,“它具有溫莎城堡的優美和巴黎麗茲酒店的舒適。”但對於薇塔來說,諾爾莊園遠比這些重要,它是她生命的源泉,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她卻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這裏,帶著一家人離開。
諾爾莊園始於十四世紀,原來屬於一位大主教,十五世紀送給了亨利八世,成為皇室財產,後來不知又有多少曆史名人住過這裏。到了伊麗莎白年代,女王把它送了給她媽媽的表親,也就是安·博林姑姑的後代,托馬斯·薩克維爾,多塞特伯爵,時任伊麗莎白的財務大臣。從那以後,諾爾莊園在這家代代相傳。到了薇塔父親這一輩,薩克維爾男爵,他們沒有兒子,隻有薇塔一個女兒。薇塔在諾爾莊園出生,長大,結婚,居住,一直到了1928年,薇塔36歲。那一年她父親不幸去世,因為他沒有兒子,爵位以及房產隻能傳給家族其他男性成員。就這樣諾爾莊園和爵位一起傳給了薇塔的叔叔查爾斯·薩克維爾·韋斯特。
薇塔傷心欲絕,不得不離開,她所熟悉,熱愛的世界瞬間崩塌離析。諾爾莊園成了她心裏永遠無法釋懷的痛!所以當她讀完伍爾夫寫的《奧蘭多》,失聲痛哭。伍爾夫透徹地理解薇塔的心事,她說,在我的故事裏,我把諾爾莊園重新還給你……。而這個新買的家,西辛赫斯特就是她的祖先托馬斯·薩克維爾嶽父的房產。
無論怎樣,條件再艱苦,薇塔夫婦倆帶著兩個兒子,搬到了離諾爾不遠的新家,開始了在西辛赫斯特生活的日子。可以想象,一生三十六年間都住在古老紫杉樹籬間,走在桑樹和雪鬆編駐的林蔭小道上,嬉戲在花團錦簇的玫瑰園裏的薇塔,搬進這野草叢生,殘垣斷壁,鐵絲網攔住的養雞場環繞的院落是什麽感受?不過,薇塔不在乎,她相信自己能在這裏重新建一座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園。
雖說薇塔和丈夫尼克爾森兩人都是雙性戀,各自都有自己的情史,但是這也並沒有妨礙他們成為和諧的一對夫妻。他們搬進新家,一起擔起了重建家園的挑戰。尼爾森負責家園的整體布局設計,薇塔則負責整個的園藝勞作,一直到1939年,花了九年的時間,他們的修建工程才基本結束。你或許想不到,從小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遊走於英國上流社交圈的名媛,在家裏卻是一襲工裝,一雙雨靴,兩手泥巴的園丁!她熱愛園藝,在英國漫長的夏日,她常常都是在花園裏忙碌到天黑,才會回到她的塔樓,寫作。塔樓是薇塔的私人空間,她在這裏寫下了20本書,並且每周為《觀察家報》的專欄寫一篇備受期待和歡迎的園藝故事。
薇塔的外交官丈夫同時也是記者。作家,當選過下議院議員。他遊曆豐富,見多識廣,一輩子有寫不完的故事源源不斷。特別有意思的是,他有三台打字機,還各有其名,什麽蒂基,大衛,裏奇,同時使用,分別寫下他不同題材,不同用途的的文字。此外,據記載他還寫下300多萬從沒想過要發表的日記。
薇塔夫婦時當壯年,薇塔38歲,哈羅德44歲,薇塔用她的錢買下這一片廢墟,就算當年還算是富有,可是幾年下來,也幾乎花光了薇塔所有的積蓄。但是西辛赫斯特仍然需要巨大的投入,他們還有兩個兒子需要供養,薇塔還要靠不斷地寫稿,哈羅德還要繼續工作以維持日常生活的運轉。從某種角度說,西辛赫斯特就像是個巨大的吸血鬼,把他們體力精力一點點吸光殆盡。事實上他們完全不必這樣辛苦,完全可以過另一種非常舒適的日子,他們可以選擇就住在倫敦,哈羅德當著他的外交官,薇塔擁有用不完的遺產,她完全有條件過著養尊處優,隨心所欲的生活。但是他們對那樣的生活方式說“不”!
在西辛赫斯特,薇塔一襲工裝,一雙雨靴,帶領這她的園藝團隊整天日曬雨淋,在這個方圓1.8平方公裏的花園裏揮灑這自己的生命,的確,可以說薇塔真的是為它磨壞了指甲,累彎了腰。
在伍爾夫寫的《奧蘭多》裏,奧蘭多是男女同體,以男女不同的身份,以一個人過完了幾輩人的生活的體驗,在曆史的長度裏,冷眼看著世事變遷,具備了如上帝一般的視角,孤傲而冷峻。薇塔也是這樣,一直過著雙重生活,和她一起工作的園藝工人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夜幕降臨時,在漫長的陰雨連綿的冬日裏,當她退下工裝,脫掉雨靴時,當她在那座除了她的愛犬,無人可以隨便出入的塔樓裏,薇塔是如何在她那古老的來自諾爾莊園的貴族氣息的豪華裏,她是怎樣雍容地讀書,寫作……。她說,“最美好的日子就是什麽事也沒有,沒有約稿,沒有人拜訪打攪她的平靜”。正如伍爾夫所預言,奧蘭多注定是孤獨的。
薇塔於1962年6月2日去世,享年70歲。她用她的歲月,她的財產,她的心血,在一片曆史的廢墟上建起了一座可以讓人閱讀的花園。如果有人問她歲月意味這什麽,那她大概可以說,就是建一座花園給你看啊!
1968年5月1日哈羅德·尼科爾森也在細辛赫斯特特南苑(South Cottage)去世,享年82歲(1886-1968)
一直到1967年西辛赫斯特城堡花園正式轉交給英國文物古跡信托(National Trust),以抵遺產稅。但他們的兒孫一直住在這裏。
他們的孫子,著名作家亞當斯·尼科爾森,《荷馬3000年》的作者,(他的作品有中譯本,在當當網上有售)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與遊客一起分享他的家園,他對此習以為常,毫不見怪, 而且還能和遊客談笑風生,建立非常友好的關係。
自從西辛赫斯特古堡花園1938年開放以來,從最初的門可羅雀,逐年增長,到2019年,已經做到每年從三月到十月底對外開放,年客流量達到20多萬,收入相當可觀,但所有的收入都會用在維護,維修古堡花園的投入上。
時光如流,歲月不居,願西辛赫斯特花園源遠流長,讓一代又一代的人了解,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這麽一人,做了這樣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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