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算老幾

                                    方方算老幾?

                                         文/老幺六六

   近日,方方的《武漢日記》在美國出版一事,在海內外鬧得沸沸揚揚,反對派覺得抓到最有力的鋼鞭了。他們怒斥方方:你在國內造謠汙名武漢人和政府還不說,現在還弄到美帝那裏去出版,為美帝提供反華證據,吃中國人的人血饅頭,收美帝的錢,你不是漢奸誰是漢奸?換言之,方方懷著陰損之心行賣國不義之舉。

   今天俺不深究反對派指責方方造謠的問題,因為中南大學的李國海教授已給大家上過法律課了。如果有人認為中國公民方方觸犯了法律,損害了公共利益比如國家安全、領土、尊嚴等,那麽盡管行使舉報權,通過執法機關來限製和阻止方方發表和出版日記,這樣豈不更加省事,且大快人心。

   好了,言歸正傳,現在我想圍繞方方是否懷有陰損的賣國之心議一議。

   前幾天在微信上收到一個視頻。一位自稱意大利華僑的濃妝豔抹的婦女,在視頻裏指責方方在美國出書為外國人提供了攻擊中國的武器,並惡毒地謾罵:“方方的書根本就是一桶臭大糞。”前後兩三分鍾,除了罵還是罵,沒有一丁點兒說服力。

    如果換了是我的話,自然會例舉《方方日記》裏的三五個例子來加以論證說明自己的觀點。但令人發指的是,這個人除了謾罵別無其它術。一看就知道,她壓根沒有讀過方方的日記。

    我的大學微信群裏有一位男同學,比這位婦女罵得文明一點,他指責方方這個可怕的女人,給國家添亂且有賣國之嫌。之後,方方的擁護者和他展開了一番激烈的辯論,辯論到最後,大家發現他漏洞百出,於是,一位同學逼問:“你到底讀方方日記沒有?老實說!”他答曰:“老實說吧,我讀了一千多字就讀不下去了……”於是,大家紛紛譴責道:“沒有讀日記,就對方方給寫評語,太不負責了……”“沒有認真讀日記,就不要妄議,更不能亂下結論……”

   我還有一位同學,屬於紅二代中的*****。2月份《方方日記》剛連載了幾篇,他就在微信裏義憤填膺地指責方方,我問他讀過方方日記沒有,他很坦率地說,沒有讀,是聽朋友說的。差不多一個月以後,他主動發信息告訴我:“仔細看了幾篇《方方日記》,其實很普通,拉拉雜雜談了一些日常瑣事。可能因為提出了‘追責’,得罪了某些當官的,所以弄成這個局麵。”

   不知道那些攻擊方方的人中,沒有看過方方日記的到底占多大比例。當然,也不排除擁躉者當中也有人沒有看過方方日記。

     不管如何,我們在評判一個人、一件事物的時候,有一個必要的前提,那就是你一定得去了解那個人、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否則,任何結論都是站不住腳的。

   這段時間反對派的矛頭直指方方賣國這件事。擁躉派卻說,方方寫日記發表日記及出版日記,不但沒有賣國,反而是高尚的愛國行為。反對派駁斥道,她愛的什麽國啊,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這下好了,她把國醜都捅到國外去了,更有甚者說她賣慘、賣人血饅頭。且慢,讓我們來聊聊何為愛國?

     愛國者最突出的標誌就是擁有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這就是北宋思想家、政治家、文學家範仲淹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如果隻知道樂而樂,那就是會淪落到“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地步。所以,範仲淹特地強調先後之分。

   新冠肺炎在武漢爆發,人類遭遇前所未有的災難,無數人在幾天之內命赴黃泉,有的家庭慘遭滅門之災……如果還有誰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大災難麵前還笑得出來,他不是傻子就是精瘋子。作為武漢人的方方,以擔憂女兒,擔憂家人,擔憂親友,擔憂武漢同胞為出發點;作為作家的方方,用手中那隻剛韌犀利的筆,連續兩個月堅持記錄每一天耳聞目睹的事實,並指出現在不是唱頌歌拍馬屁的時候,而是反省追責、總結經驗教訓,提出建議改善局麵的時候,事實上方方的確代表朋友們提出了若幹條建設性的意見,日記的字裏行間貫穿滿滿的憂患意識。

    有的人說,我愛光明,我需要正能量,方方你為什麽總是告訴我一些令人沮喪和失望的消息,你到底要把我們帶向何處,這不是居心不良嗎?況且你還把那些死人的恐怖情景泄露給外國人,你這不是賣國嗎?

    如果說方方記錄真實疫情並抒發個人情感就是存心賣國的話,那麽在中國曆史有多個”居心不良的賣國賊”亟待“捉拿歸案”,方方和他們比較起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首當其衝的就是詩聖杜甫。這位與但丁、莎士比亞比肩的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不久前爆紅於BBC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這部單集58分鍾的紀錄片指出:“杜甫通過文字把文明的道德情操都表現出來了。”有趣的是,本片還邀請“甘道夫”、“萬磁王“的扮演者尹恩.麥克萊恩爵士扮演杜甫。尹恩.麥克萊恩用純正的英語滿懷深情地朗誦杜甫的詩歌,當朗誦到《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這首詩的時候,他的臉色冷峻,傳遞出對淒涼現實的憤怒。“……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在這首五言詩裏表白道,自己一年到頭都為老百姓發愁、歎息,想到他們的苦難,心裏像火燒似的焦急。盡管惹得同輩的先生們冷嘲熱諷,卻更加激昂無比,引吭高歌,毫不泄氣。

憂國憂民,壯誌未酬的切切愛國之心貫穿於杜甫詩歌創作的始終,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春望》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兵車行》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月夜憶舍弟》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登高》

誦讀杜甫的詩歌,滿目盡是瘡痍。淚水,哭聲,離愁別緒,哀鳴悲秋、艱難苦恨……拿有些人的話來說,為什麽全是負能量?你到底要給社會,給中國,給世界傳遞什麽?然而,這位詩聖的憂國憂民之魂靈,千百年來吟誦在人們的口中、縈繞人們的心中,而今他憑借著這不滅的燭光,成為海外的“網紅”。

    宋代黃山穀有一首描述杜甫畫像的詩歌,其中有一句:“醉裏眉攢萬國愁”,說杜甫即使在喝醉的時候,對天下的憂慮都聚集在眉間。後人評價黃山穀的詩句道“狀盡子美平生矣。”和杜甫同時代經曆唐王朝由勝到衰的詩人很多,為何隻有他能夠堅定地站在人民一邊,堅持記錄人民的苦難,為百姓的疾苦呐喊,這和他高尚的道德情操分不開。從這個角度看,正如他自己所說:“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聞一多先生為杜甫寫傳記時,這樣評價道:“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大詩人,四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果然不出聞一多所料,如今杜甫在BBC大放異彩,令地球村人們心生欽佩。到底什麽叫愛國,地球人心知肚明。

再看看現代文學史上有名的大咖——魯迅。一個世紀以前,魯迅用手中那支不似匕首勝似匕首的筆,一次又一次冷峻而精細地解剖中國封建社會,痛快淋漓地揭露社會的陰暗麵和民族的劣根性。縱覽魯迅的作品,不少的充滿了血腥的悲涼。日本漢學家中野美代子在《魯迅的肉體凝視》一文中指出:“《狂人日記》是以人吃人即‘人肉嗜食’為主題的……”她認為魯迅的文學創作和他早年在日本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學過解剖知識有關。這段學習經曆使魯迅能夠深刻理解生與死的意義,更加懂得衣裳、皮膚這些形式上的象征意義與肉體本質上的生命(儒家規範)之間的關聯。這種衣裳與肉體形成的反論關係,讓學習醫學專業的魯迅深諳其中涵義,並受到劇烈的衝擊,所以後來成為了魯迅文學的著眼點。

    繼《狂人日記》之後,魯迅發表了《藥》、《複仇》、《鑄劍》等作品,從人肉到人血、皮膚到骨頭,魯迅的“肉體凝視”層層深入,從而形成了向肉體複仇為主題的係列複仇作品,這些充滿了血腥的“負能量”,是否可以作為攻擊魯迅的子彈——他引導人們走上一條看不到生命和希望的道路?NO,正是因為魯迅看到了形式上的換湯不換藥的改革無法觸動封建社會的根基,無法動搖儒教的傳統理念,他才發出內心的呼喚,除卻那些虛偽的裝飾,從生命的表麵到內在層層剖析,從而達到向窒息和阻礙生命的封建社會規範複仇之目的。這,正是中華民族的希望。

魯迅筆下不乏社會底層的病態人物,比如 阿Q、孔乙己之類,他們的身上都打上了民族劣根性的烙印。渾沌虛妄、自尊自大、自輕自賤,自欺欺人、自甘墮落、欺軟怕硬,愛麵子喜談大話、逢場作戲...... 除此之外,魯迅眼中的“看客”也是病態人物(這些看客中也許有我們自家的祖先和自己的影子),他們喜歡通過侮辱他人,嘲笑他人來獲取快感,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在無聊的生活中尋求刺激,而不是出於同情和憐憫去聆聽別人的不幸遭遇。由於長期沉浸在這個無情的殘害人性的社會中,許多中國人不知不覺成了魯迅作品《示眾》中的麻木的看客,成了戕害他人尊嚴和生命的罪人。不難看出,魯迅是用一種悲憫的眼光在“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的小說正是對全體中國人靈魂的拷問,讓我們懂得了,正是由於這種病態人物的存在才使得麻木不仁的國民因此受到刺激而生出希望與責任來。

一個世紀以來,魯迅的作品不僅在國內經久不衰,而且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國外出版,在亞洲的日本、韓國和越南受到廣泛的擁戴和欽佩,同時,在歐美也成為學者們研究東方文學的重要對象。難不成慣於描寫中國社會陰暗麵及其民族劣根性的魯迅,一不小心也成了千夫所指的賣國者?

   上世紀80年代,台灣作家柏楊著有《醜陋的中國人》一書。該書結集了十篇雜文,作者在文章中大膽剖析和批判中國人的劣根性,不惜自揭家醜,暴露惡習。他辛辣地嘲諷中國人的窩裏鬥,髒亂吵,不能團結,死不認錯,自私不顧及別人,喜歡講大話、空話、假話、謊話、毒話、官場腐敗,奴性媚骨,愚昧無知……柏楊指出中國的傳統文化猶如醬缸文化,像一種過濾性疾病,使子子孫孫受感染之後,不能痊愈(聽起來似乎有點像今天的新冠肺炎病毒)。

    天哪,在某些人的眼裏把這些醜陋的東西及其根源公諸於世,難道不就是赤裸裸的賣國行為嗎?NO!柏楊與魯迅一樣,也是從恨鐵不成鋼的態度出發來幫助中國同胞認識並改造自己。早在1984年他就指出:中國人有這麽多醜陋麵,隻有中國人才能改造中國人。當然,也可以借助外國的文化來幫助改造……中國人的苦難是多方麵的,必須每一個人都要覺醒。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成為一個好的鑒賞家,我們就能鑒賞自己,鑒賞朋友,鑒賞國家領導人,這是中國目前應該走的一條路,也是唯一的一條路。 

   請注意,鑒賞並非單純的欣賞,它是一種理解和批判的思維活動,柏楊談到的鑒賞是指作為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應該具有權利、責任和能力去理解和批判自己、同時理解和批判他人包括執政者及其領袖。

   這一路下來,馬不停蹄。我們在了解了當下方方的處境之後,又謁見了古代詩聖杜甫和他至今徘徊在西方的魂靈,然後我們拜訪了現代文學大師魯迅和台灣知名作家與學者柏楊。我們悉心地聆聽他們的教誨,觸摸灼手的思想火焰,發現他們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杜甫為人民之不幸和國家之破碎而哭泣、哀歎、控訴;魯迅卻拿著鋒利的手術刀無情地剖析社會和國民,把血淋淋的慘淡人生展現在我們麵前;柏楊則是在國人已經流膿的傷口上敷了一大把鹽且再捅了一刀。相形之下,方方算老幾?要說賣國賊,如果這幾位先生都沒有資格冠以正名。那麽方方,就請你靠邊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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