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拜讀了某位兄台的袍哥故事,我就想起一些家事。我有個舅舅愛喝酒,說是應酬需要。我外婆就罵,以前別人給你爸爸磕頭敬酒,他都滴酒不沾。你才多大一 個場 麵,就要應酬了? 我的外公是袍哥頭領,以前逢年過節的時候,碼頭上的流氓們要去我外公家裏磕頭。
家人提起,外公的哥哥是土匪頭子。當時他下山來娶親,被包圍然後被國軍擊斃。我猜,大外公那會兒大概還很年輕吧。當地有座大墳,葬著 他和他的保鏢,或者保鏢們。
而外公的祖上的兄弟幾個,是來自湖北的剃頭匠。因湖廣填四川,到了川東。湖廣填四川至少發生過兩次,一次是在元末明初,各路兵馬混戰之後。另 外一次是在明末八大王張獻忠剿四 川之後。上一次遷徙來的人口,經過幾百年在天府之國的修養生息,又一次被屠殺殆盡。遙想當年,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祖先們就在竹林深處一個叫做“半邊 街”的小村莊休養生息繁衍。
現在那個地方是風景區了。竹林一側的河邊重新建設。就有人說起,我外公修橋鋪路築河堤的往事。我外婆還說外公曾經埋葬路上餓死的人——就是那 樣餓殍滿地的年代。
再一次的改天換地,就是解放了。當地剿匪,我的大舅被押著帶路。路上,土匪頭子開槍打死了站在我大舅旁邊的戰士。我大舅因此受了驚嚇,後來終 於找到機會 逃跑了。那個土匪頭子被鎮壓的時候說,如果他不是某家大少爺,那一槍打死的就是他。我大舅一口氣跑到南方,讀了大學又回來了。不幾年後他死於癌症。
我小時候記憶裏隻有二舅。他說起過他的舅舅,我的舅公,那是一個地下黨員。當地解放的當天,曾上慶祝的大會上講話。第二天,有一夥人抓走了舅公,說他是 叛徒。 他們手裏有一件不相幹的血衣,說是我舅公幹的。然而那時,我舅公的上線還是下線已經犧牲了,沒有人能證明他的清白。我舅舅追著他們跑到竹林,舅公已經被槍 斃了,縮成一團,倒在竹子下。他的家隨即四散了。沒人記得為他平反。其實舅公的事情也很難考證了。殺與被殺的混亂中,大時代從來就是這樣的方式前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