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樓鄉村,我們的日常生活都與土樓地理環境和民生民俗息息相關。就說喝水吧,我們的飲用水來源之一我們住的四角土樓的井水,井直徑有一米半,平時井深一丈左右,水量充沛,水質非常純淨,裝在玻璃杯裏,就像剛倒出的純淨瓶裝水。如果不喝井水,在樓前下十幾步河卵石台階,又是一條從小溪溪流流出來的渠水,溪水上遊是無人居住的深山。
所謂衣食住行,水為首要自然條件,這就為我們在農村生存創造了一個最理想的生命之泉。而原來我們住在小城,江水早就被汙染得不能飲用,自來水中的漂白劑份量太多,水質遠不如山區。就我所知,在當時的中國廣大農村中,能夠飲用山泉的地區是不多的。在漳州市轄區之內,南靖山區的水質是最好的,同樣是在漳州市管轄的龍海農村,不少地方水質就不太好,我大哥住的程溪公社,也是農村,但他們的飲水就差多了,沒有水井,隻是在地上挖一個一米多深的大坑,用水泥澆築坑牆,大家就飲用坑裏的水,水質不太潔淨,透明度較差,水源也不大。當時同樣是閩南的晉江縣平原農村,有的水源連食用都不足,靠挖深井打水,我在文革中曾經到石獅附近的一個親戚家探親,村裏人隻用一口深井,每天早上要很早去打水,否則井水就幹枯了。
每座土樓的水井都有一個故事。田中村三座土樓,每座樓中間都有一塊石埕天井。每個天井都有一口水井,水質甘甜清澈。但是,井的位置不一定在石埕中心。像田中圓寨的水井是在石埕的東麵,據說在其他位置掘井,就無水可汲。而我們住的新樓地勢較高,按理說地勢高水位低,可是新樓的水井水位也很高,而且水井的位置就在樓中央。我想不通,幾百年前建新樓時,人們在掘井時怎麽能測量出這麽好的位置呢?在鄰鄉有座土樓更奇,樓中兩口水井,相距十幾米,右邊那口井,清亮如鏡,水質甘甜,而左邊那口井卻混濁不堪,完全不能飲用。有的土樓沿河而建,樓裏卻挖不出一口好井。為什麽?不能從科學上做出解釋,隻好聽風水先生的了。土樓的水井和土樓的傳說一樣神秘。
大土樓的井都很大,可以兩三人一起打水,井沿寬得可以放一隻大木桶,可是打水為什麽不像北方人用軲轆呢?那不是可以省一些力氣嗎?可能是因為水井都很淺,地下水很豐富吧。閩西南山區雨量充沛,水利資源極其豐富,小溪小河山泉星羅棋布。有這樣優越的地理條件,為什麽還會貧窮呢?是不是我們的政策出了毛病?我覺得世界上很多事情你永遠想不通,要靠緣分來解釋。就打水來說,北方大部分地方比南方缺水,是因為地下水深,和水的緣分淺,所以打水要用軲轆車;但是北方人卻比南方人強壯,原因是什麽呢?這又是一種天賜北方人的神秘的緣分。再看自己腳下的土地,神奇的閩西南土樓建立在閩西南大地,就是閩西南人和這塊土地的緣分,土樓水井位置和樓的位置的最佳組合就是水和樓的緣分,我們在石碼落難之時,來到土樓山區,也是我們和土樓的緣分。
除了井水之外,溪水和泉水當然也可做飲用水。
閩西南山區的一山一穀幾乎都有泉水,渠渠清泉流入低窪地,匯集成清澈的溪流。以溪水作為飲用水十分普遍,以泉水作為飲用水則很有一番雅趣。比如,有極少數的大土樓建在山頭,從遠處看,就象一座古堡掛在天和山峰的交界處。因地勢太高,所以飲用水是用竹管從更高的山上引來的山泉。整座土樓人家,就靠這麽一支竹管的涓涓細流維係著生命的必需。當初,為什麽要在這樣的山頭建土樓呢?其中必有難言之隱,隻能留給後人揣摩了。
我還想講一個“泉眼”的故事。我認識的幾位老三屆知青落戶在一個生產隊,他們不住在土樓內,而是住在樓外一座原來生產隊用來做 “隊間”的二層格子樓裏。“隊間”就是各生產隊辦理公用事務場所。這個小樓位於就在溪浦上,樓後麵有一座大土樓,大土樓後麵才是山坡。可奇怪的是大土樓後麵山坡沒有泉水,而前麵這個隊間的後麵,卻有一隻小泉眼,一滴一的泉水從小樓後麵的斜坡石縫裏溢出。這就是說,這個泉眼在大樓和小樓之間的腳底下,本應是先流到大樓,卻在地下變了個花樣跑到小樓。這泉眼的滴水速度慢得可以掰著指頭數,在泉眼下挖個坑,泉水叮咚叮咚響,亮晶晶明晃晃,晝夜不停。就是這樣一汪點點滴滴匯聚而成的清泉,卻是土樓人家世世代代延續不已的生命之源。土樓人讓給遠道而來的知青們,農民兄弟的胸懷像土樓一樣在閩西南萬山叢中巍然屹立。
泉水土樓居家的最佳用水。洗衣和做飯,井水、溪水和泉水一樣,但如果泡茶,茶道講究水質,以泉水為上。何為 “茶道”?土樓山區盛產茶葉,飲茶為當地人一大生活內,日久年深,也就形成了一整套泡茶、飲茶的程序和規矩,即所謂“茶道”。據說閩西南有一個三麵環山的村,三麵山並肩而立,山腳下對應有三眼泉,任何一眼泉水皆宜泡茶,如果把三眼泉的泉水等量混合後,泡茶則味道絕美。有位茶農每天在每口泉各舀九勺水,三口泉二十七勺正好滿一桶。他還發現每天舀水的最佳時間是在卯時,這時的水泡茶最好。下鄉後我有兩年時間在大隊副業組鋸木,每天在山上煮飯泡茶,用的就是山泉。喝了俺山泉的茶,渾身是勁,能輕鬆放倒一棵幾人抱的大鬆樹都輕鬆自如。
每天都喝著如乳汁一樣甘甜的水, 我的土樓歲月,就是水乳年華的歲月。
說起土樓的水文化,我還想起一段故事。一九七四年,農業學大寨運動烽火連天,在南靖縣,從大隊、公社到縣都要規劃學大寨遠景。那些會畫畫的知青都被借到縣裏畫遠景規劃。我們大隊的知青精英都走了,黨支部竟然把畫田中大隊規劃圖任務交給我。為此,我專門到南靖城關學習畫畫技術。我的那幾個知青朋友都成了職業畫家,長年累月泡在縣城,整個南靖山河全在他們的畫筆之下:高山被削為平地,河水被圍堵成河,河畔上的土樓消失了,現代化的樓房蓋在山腰……。還有立體雕塑,群山起舞,江河歡唱,山鄉一派爛漫景觀。回來後我也如法炮製一番。累了幾星期,畫了一張不倫不類的草圖。那時,村村社社開山劈嶺造梯田,擋江截流修水利,土樓山區的自然資源遭受了又一次曆史浩劫,從閩西的與永定交界的九龍江支流源頭到閩南的船場溪水源受到嚴重破壞,原本清澈的溪水變成濁流,幸虧這場勞民傷財的鬧劇很快被停止,否則,後代將很難看到土樓山區的壯美風光了。
最後給大家介紹一個關於水的美麗的傳說。
我下鄉的時候,我知道有個村叫田螺坑,是在很偏僻的山村,雖然距離我們村隻有十幾裏路,但是因為大多要走山路,走路要大半天,我們隊裏的年輕人就有結婚到田螺坑的。後來田螺坑這個名字後麵被加上“土樓群”三個字,是怎麽回事呢?
“田螺坑土樓群”是80年代後期才有這個說法,傳說是美國的衛星發現了中國福建有很多巨型蘑菇狀的不明建築,與核裝置極為相似,派情報人員到福建考察,真相大白之後,田螺坑土樓群就聞名於世了。
田螺坑土樓群,從上往下看像一朵梅花綻放,是閩西南土樓中組合最精美的一處絕景。被群山懷抱著的樓群,造型奇特,氣勢渾然,在詩人的眼裏可以是一首抒情詩,在畫家的筆下可以是一幅山水畫,在音樂家的樂譜中可以是一曲交響曲。由此我想到了田螺坑土樓群傳奇的開始…… 。
相傳清朝嘉慶年間,有位叫三郎的小夥子隨父親來到田螺坑,一天午後,頃刻間烏雲密布,雷聲震耳欲聾,傾盆大雨接踵而至。他正想避雨,突然聽見卻聽見“三郎,三郎,快來救救我”的呼救聲,他仔細一聽,聲音是從一個水坑邊傳來的。他就冒雨向水坑衝去,跑到坑邊看,發現坑裏有一隻大田螺,聲音就是從田螺發出來的。三郎馬上從坑裏把這粒碩大的田螺抱上來,看得出神。忽然間,怪事發生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站在三郎麵前,微笑著對三郎說:“三郎,我是田螺姑娘,你別害怕,我在此地修煉數千年,心地善良,不會傷害人,”接著,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我叫巫十娘,在暗中觀察你已久,你忠厚誠實,聰明勇敢,謝謝你救了我,使我得到了人間的一點陽氣,是你助我修煉成果,我萬分感激你,我要送你兩件最寶貴的禮物。”於是她把在田螺坑建土樓和祖祠的地點指點給三郎。說完就不知去向,留在三郎手中的是那個很大很大的空田螺殼。
經田螺姑娘的指點,三郎在田螺坑開荒造田,蓋土樓,建祠堂。從此代代相傳,人丁興旺,才有了今天這個驚世駭俗的田螺坑土樓群壯舉,而這壯舉之源,就從那山間的坑水流起……。
亮燈的土樓,像不像飛行中的UFO?
注:本文圖片來自網絡,每次回國,我必回到土樓看老鄉,我自己也拍了很多土樓照片,但是顏值差一些,就用網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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