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全宇宙高科技的中心的矽穀也是我的“福地”—— 我的兒子出生於此,兩年以前的聖塔克拉拉會議決定了我的中國團隊的生存,現在我又在聖塔克拉拉登上了我職場生涯的一個新的舞台。
在聖塔克拉拉館使套房酒店(Embassy Suites)的大宴會廳裏,圍坐在二十幾張圓桌旁的是來自全球各地的樂波特的銷售管理團隊。晚宴開始前,CEO傑瑞先向在座人員簡要總結了公司的在2010年的業績和對2011年的展望,繼而揭幕展示了將在次日的電子設計展DesignCon上亮相的業界最高指標的樂波特的顛覆傳統儀器概念的旗艦產品“中子星”。隨後傑瑞宣布了一些公司層麵的人事調整:除了我被提升為副總裁外,一個原法國總經理也被提升接任了最近退休的歐洲副總裁,與我和在任的美洲副總裁一起直接向傑瑞匯報,同時方達克將出任樂波特新設置的首席戰略官(CSO),原首席信息官(CIO)並兼任著樂波特中國公司法人代表的Eric McDonald則出任新設置的首席合規官(Chief Compliance Officer)。
接著進行的晚宴上,我自然最先得到了與我同坐一桌的我的幾個中國經理們的祝賀。一貫在這種場合的餐桌上都會自動緊鄰坐在我左手邊的華南區經理Fortune提議全桌作為第一批向我祝賀者一起向我敬酒,並要代表中國各個地區表態會把中國的業務繼續做好,讓我在亞太層麵上可以把中國作為可靠的“根據地”。華北區經理Paul一邊舉杯一邊揶揄Fortune說:“你又把我們都代表了?!”現在已經全麵管理包括George負責的政府業務在內所有華西業務的成都辦事處經理詹俊Sam對我真誠地說:“Sui,在您的新崗位上您肯定會更忙,但我們還是希望您能夠繼續直接指導我們。”而重建了上海團隊使之已經取代華南成為貢獻著中國最多訂單額和最高利潤率的華東地區經理張明Steve則對全桌說:“我們一起把日常的事情做好,讓Sui放心,也可以有時間繼續給我們戰略層麵的指導。”
看著與他的日本團隊同坐在鄰桌的日本總經理鬆本峻(Matsumoto Takashi)端著他的紅酒杯來到我的座位旁,我站起來接受他的碰杯祝賀。鬆本以日本人特有的矜持正式卻不失誠懇地對我說:“Sui-san,我想請你盡快來日本,和日本團隊見麵。” 我與鬆本相識多年,在我上一次在樂波特工作負責摩托羅拉全球銷售時就得到他的支持,我重回樂波特後在國家總經理層麵上也與他交流最多,我不想因為我的提升就改變我們互動的方式,至少不是現在。所以我以一種輕鬆的方式回應他說:“對,感謝鬆本君邀請,我要盡快去,我還一直記著上次你答應我要帶我去嚐的鯨魚刺身呢。”聽我如此說,鬆本恢複了我們過去同僚和朋友式的交往的語氣說:“那一定,也別忘了給我帶你說的加拿大冰酒。”
晚宴接近尾聲,等待上甜品時,坐在另一側鄰桌的新任首席合規官Eric走到我身旁。我站起來與他握手並互祝對方在新的職位上成功後,Eric特地告訴我他十分讚賞我堅定地執行公司職業操守和道德規範,嚴格按照製度和流程對涉嫌對同事進行性騷擾的原中國服務中心經理劉蜀雄Shaun的處理,並說我的兩年多來對中國領導力的提升和團隊風貌的改進已經在公司總部獲得了全體最高管理層的認可,大家都期待與我以一種新的身份共事。我禮節性地感謝他對於中國業務的支持,並問他何時可以以中國公司法人代表的身份訪問中國,由此問到他的新的首席合規官的職責,和公司新設首席合規官以及方達克即將出任的首席戰略官的考慮。Eric說樂波特曆經近五十年的發展,一直在傳統的儀器行業的兩個巨人贏飛和德和仁的夾縫中打拚,現在公司考慮一些戰略轉型,他和方達克的新的職位都是為了在戰略層麵輔佐傑瑞完成這樣的轉變,這其中合規尤其重要。
在我即將與傑瑞和方達克討論我提升後中國的責任安排前,我與Eric的簡要的對話中獲得的信息至關重要,Eric提到的公司的戰略轉型和專為配合轉型而設置的首席合規官的崗位說明合規在樂波特今後的重要,也暗示著樂波特過去為了生存而業績唯上的運作風格或許要做出調整。而傑瑞讓Eric這樣樂波特最資深的執行官員之一出任首席合規官也一定不會給他一個閑職,合規就不僅是Eric的而且會成為所有團隊的KPI。作為銷售團隊,銷售業績永遠是一切的前提,但今後則不再是唯一的,合規的成長會成為公司的要求,尤其是在中國這樣還帶有叢林法則成王敗寇的思維和中美競爭日漸加重的境況中。我在中國的新的人事安排也必須要基於這樣的考量。
DesignCon展會結束後的次日早晨,我在酒店門口和我的中國團隊的同事們道別,與他們互祝春節快樂兔年大吉後,目送他們開著四輛赫茲租來的車去往舊金山機場,我也離開酒店開往聖塔克拉拉的樂波特分公司,赴約與傑瑞和方達克討論中國的人事安排和我與方達克的工作交接。待我到了樂波特辦公室的門外,卻沒有看到第一個專屬停車位上傑瑞的保時捷911跑車。傑瑞的助理Liz把我引入傑瑞辦公室旁的董事會議室裏,不一會兒方達克也來了。方達克說傑瑞剛給我們發了郵件,要他和我討論中國的安排,而傑瑞自己則因臨時另有要事去要飛去洛杉磯而不能如約加入我們 —— 幾周之後我得知傑瑞的此次洛杉磯之行決定了樂波特新的軌跡。
落座後,方達克開宗明義地說中國的管理團隊是我一手建立的,各個地區經理也從業績上體現了自己的風格和能力,他充分相信我的判斷,想先聽我的看法,並預感我們會一如既往的默契。
自從方達克口頭通知我將被提升的過去幾周裏,我已經就我在公司的新的定位和中國新的管理架構作了充分的思考。過去與我一起向方達克報告的幾個國家總經理和國家銷售總監現在都成了我的下屬,被我雇進樂波特並推薦給方達克成為東南亞分銷經理的曲凱旋Zack自不必言,印度的總經理拉傑什和新加坡總經理陳俊豪也應該沒有問題,而韓國總經理李柄柱和日本總經理鬆本峻在國家總經理的位置上都經過了多年的曆練,都帶出了成熟專業的團隊,雖然方達克告訴我傑瑞的決定也是基於個方麵包括我的同級同事對我的反饋而作出的,我知道我需要能夠真正給予他們工作上的支持並為他們的業務帶來價值,而非僅靠中國業務占亞太的體量或因我的美國人的身份及英語水平才能真正贏得他們的信任。尤其是被方達克一手從銷售提拔起來的李柄柱,在韓國總經理位置上經營十餘年,在千禧年初中國剛剛崛起前把韓國業務做到與日本一起成為方達克亞太的業績支柱。幾年前我接任“被辭職”的前中國總經理王華章John時,李柄柱就流露出對與他私交不錯的John的離職的遺憾。而在幾天前的公司晚宴上,我們幾位國家總經理在酒酣耳熱之際祝賀方達克新的新職位時,李柄柱雖也向我表達了祝賀,但他也在我麵前對不再管理亞太的方達克表達了不加掩飾的留戀。我心裏沒底。
倒是正如Fortune所言,中國是我的“根據地”,即使我的美國身份和家庭現狀決定了我不可能如李柄柱把韓國或鬆本峻把日本一樣把中國作為我永久的家,即使我成為副總裁後也無法把中國作為退路,我先把中國的職責至少暫時靈活安排,既是給我的中國繼任者以充分的過渡,也給我自己留下騰挪轉身的空間,為了對我在亞太的層麵上至關重要的中國業務更是為了我自己減少了風險。
我也已經把每個直接向我匯報的包括全國分銷經理薑力和所有的地區經理徑直提拔到全麵接任我的職責的可能性逐一推演。這其中最先考慮的是他們每個人在樂波特的經曆和業績,與上下級和同級經理的關係,是否具備戰略思考的能力,有否經過培養迅速擔當起全國P&L(利潤盈虧)的潛質,但最主要的還是他們每個人的領導力,和他們表現出的價值觀是否與我的契合。這個職位作為我最重要的下屬,我自然要選擇各個方麵都最可以讓我信任的人。另一方麵,我雖然將直接向傑瑞匯報,但我新加入最高管理層且傑瑞還委托方達克與我討論中國的人事安排,盡管方達克已經說了充分相信我的判斷,我也必須考慮方達克的意向。在所有地區經理中,Fortune因他張揚的風格和積極的心態與其他中國同僚們含蓄內斂的形象不同,通常容易獲得老美的認可,這給他幾年來在地區經理的位置上作出的堅實的業績上還增加了感情上的支持。從我三年前第一次在三亞會議上觀察到的方達克對Fortune的報告的關注和三年來各種場合方達克與Fortune的互動,我相信方達克對Fortune一定意有所屬。而另一個方達克可能有特殊關注的一定是我在他的三番兩次的暗示後雇來作為交換我推薦Zack給方達克的中文老師薑力,但我立刻就把薑力排除了,不僅是因為他加入樂波特不到一年,還沒有做出像樣的業績,且他的盡人皆知的方達克中文老師的身份會給團隊造成任人唯親的嫌疑,更是出於我因他建議我給方達克“開房”而產生的對他的人品懷疑。
唯一在能力上和潛力上可以與Fortune一起考慮的是華東地區經理Steve,他們兩位風格迥異卻各有特長。不同於Fortune的張揚激進及近乎極端地目標導向,Steve思維全麵言行謹慎並具有全局概念,風格頗似把中國帶入鼎盛時代的我的那位“講和諧”、“不折騰”的學長領導人。自從Steve空降樂波特並“千裏走單騎”到上海管理華東業務兩年來,上海辦事處已經完成了團隊和業績全麵的升華。在引進了始於向我毛遂自薦而現已經接替了原先Jonny負責的跨國公司業務的蔡建楠Nathan後,Steve順利勸退了思維狹隘行動保守的Robert和David等Henry的舊部,又招進了原來沒有銷售經驗卻充滿成功進取心的符一峰Ivan及其他幾位渴望成長的年輕銷售,加上忠誠盡職的霍衛東Derek在技術上的輔佐,上海團隊的業績直追華南。他們在2010財年的訂單量(booking)和利潤貢獻率(contribution margin)已超過深圳,隻是因為一些政府研究所的單子因美國商務部的出口審查而推遲發貨使得他們的營業額(revenue)略低而屈居次席。
上海的成長客觀上降低了我在中國隻能依靠深圳的風險,而讓或許魄力不足卻行事縝密的Steve與個性張揚激進卻可能漠視規則的Fortune分擔中國的直銷業務,讓他們互相補充也互相製衡地分擔我過去一人的總經理職責不失為我現在保證中國業務順利交接也是讓我平穩過渡到讓我在亞太的新職位上坐穩的最佳選擇。當然,我現在還沒有考慮任何把人事權和財務審批權哪怕是部分地交給他們任何人的可能,我會繼續對占了亞太近乎一半的中國的P&L直接負責,才能真正保證我對傑瑞承擔的整個亞太的P&L的責任。
我雖然這樣想,方達克也說了會相信我的判斷,我還是想試探一下他對Fortune全麵接任中國總經理的期待。為了避免他明確說出希望由Fortune全麵接手中國而我無法拒絕的風險,我就先在會議室前的白板上把中國總經理的各項職責和要求逐一列了出來,並取得他的認可,然後我邀請方達克一起討論各個地區經理在各個方麵的經驗和資質,再一條一條地對比職責和要求,讓他一目了然地看到Fortune和其他各個地區經理也包括薑力沒有一個人可以甚至接近勝任。抑或是方達克其實對Fortune的風格隻是有所偏好而在做工作決定時必會保持理性和專業,抑或本來就是我多慮,在我們分析清楚後方達克看著我誠懇地說:“其實,你能夠繼續直接管理中國是讓傑瑞和我最放心的,隻是你同時直接接受十三個人的匯報太多了,會影響你的效率。或許你可以考慮如你剛重新加入樂波特時我們做的那樣,把中國的責任按行業重組,讓兩個中國的資深地區經理加上薑力在一線負責銷售,而你可以在戰略層麵掌握也給他們指導(coaching)—— 這與我的設想不謀而合,但從方達克口中說出就加重了這個布局的分量。
大局既定,我在從聖荷西回西雅圖的飛機上把我與方達克討論的結果總結成一個郵件給傑瑞並抄送給方達克,打算能連上網絡時就發出去。待我回到家打開郵箱,先看到了一個Fortune一回到中國就發來的郵件。
討論個人的職業發展方向是我和我的每個直接下屬每個季度的“一對一”時必然的話題,我還在任中國總經理時Fortune自然不好表達對我的位置的渴望,我卻對他在樂波特職業發展的“野心”甚是讚賞,所以才讓他以華南地區經理的身份同時兼任其實是為鼓勵他而設的全國營銷總監的職位。而自從傑瑞宣布我的升職後Fortune在公司晚宴上率先“代表”中國管理團隊向我祝賀以來,我相信一向把自己視為我在中國唯一的副手且行事積極主動的Fortune就會試探我的意向或是直接坦承他的願望,隻是他的這個充滿“萬氏風格”的郵件讓我啞然失笑。不長的郵件中,Fortune用精煉的語言總結了我對中國業績和對他個人成長的影響,表達對我的敬意和信任時甚至說在此次矽穀之行中他對僅比他大十五歲的我產生了對父親般的依賴。當然,最後的punchline(結論)是他希望為我分擔具體細責以便我可以集中精力在戰略層麵的事情上。共事幾年,我已熟悉了Fortune的套路,也多次聽他教導他的銷售們對客戶要“好話說盡”但卻要“壞事杜絕”,所以我對他對我的讚美都保持清醒的同時仍感到很是受用。
我一邊心中暗想著“好個Fortune,真懂事!”一邊看到下一條來自傑瑞的標題為“Let me know”的郵件。在傑瑞尚未通知我的提升決定之前,他通常不會直接與我聯係,所有關於中國團隊和業務的事情都是由方達克下達的,來自傑瑞的通告性的郵件也都是由他的助理Liz以他的名義群發給不同層級的經理們的,我對傑瑞發郵件的風格還不熟悉。我點開他的郵件,看到郵件內並無內容而隻有接著標題的下半句話:“how you will stop this kinda things”,再下麵就是傑瑞轉發的來自美洲副總裁Matthew Hall並抄送給方達克的一句“FYI”,和所附的一長串美國銷售與美國英偉達客戶和Fortune手下的大客戶經理林軍Jonathan與深圳英偉達客戶之間往來的郵件。隨著我逐條地讀下去,我的頭一下子就大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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