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就沒進過圖書館。到10小學5-5年級還是初中的時候,我姐帶我去國子監的北京圖書館。那時候北京圖書館有兩個,一個北京市的,一個是國家圖書館。
第一次去圖書館,那裏特別安靜,庭院是舊的宮殿,裏麵安安靜靜坐著很多人。我跟到了另一個世界是的,睜著倆眼睛真羨慕這地方。那一次圖書館的印象跟了我好幾天,然後就再也沒去過,比較不方便,沒時間。
考大學時,我爸跟買東西是的,在報考單子裏給我挑學校,根本不考慮我的學習情況,我也沒頭沒腦地跟我爸走。開了個頭,就被打回去了。出師不利,我就念英文去了。那時候英文時髦,我媽的朋友在外貿進出口公司工作,每天都是洋新聞,我媽也是羨慕。
找工作的時候,說不著急,還是嘀咕。有天我媽說給你找了北京圖書館的工作,我馬上浮現出當年圖書館的場麵,馬上追問:哪個圖書館?北京市的?還是中國國家圖書館?我媽說國家圖書館。我心裏說:一定是搞錯了,北京市圖書館我已經非常滿意了,不可能是國家圖書館。
後來我拿著錄取信進了文津街7號,國家圖書館,那心情啊真是比蜜甜。文津街是清朝的親王府,古香古色的,中央廡殿青磚黃色琉璃瓦,屋簷上立著鳥獸,高台階地基,漢白玉的欄板,雕著蟠龍,平台上兩隻銅製仙鶴婷婷玉立。我從心裏笑到臉上,我做夢都沒想到到這裏工作。從那以後,我每天出沒在我理想的環境裏,走出大殿,臉上都泛著榮耀。
87年趕上新館搬遷,我們搬到紫竹院了。鳥槍換炮,我們的工作麵積一下子大了好多倍。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書,學習英語,看傳記,看曆史,每天泡在書堆兒裏,樓上樓下竄。我一直有個心思,不能浪費時間,眼睛看累了,腦子看疲了。我幾乎看遍了所有的英文新書,名人傳記。我的心開始放飛,不甘於寂寞的清水衙門。圖書館雖是清水衙門,並不是一片平靜的地方。這的人個個都有背景,大的通中央,小的七大姑八大姨兒都在這工作,沾親帶故。想要出人頭地,憑我這形單影隻,隻能一輩子臥薪嚐膽了。
審時度勢,看清了自己,我走了。離開論資排輩,汙垢橫流的衙門,我去外資公司討生活。當初在圖書館,我的工資每月130多塊,剛去外資公司,每月拿1000多塊,雖然覺得還不忿,可不知道其他人的工資,也沒法討價。幹了幾年,才知道資本家真壞,給我這麽少錢。我跟外企人一樣,工作走走換換,工資一路漫長。
2001年,我去了倫敦,終於一步步走進我的理想。有一天我去大英圖書館看書,我說我想看敦煌的書,看完了,我說我還得再看,那女的說:你做研究嗎?我疑惑地看著她,說是。她也疑惑地回看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張一個月的借書卡。一個月之內,我可以到那個東方閱覽室看書。我心想看書還得是研究型的才能進來啊?看了我們北京圖書館(已經改名國家圖書館)還是厚道。
再後來,我們單位送我去學習資料管理master,我不願去,我可不願再回到圖書館了。領導找我談話,我當時剛生完小孩,又工作又帶孩子挺累的。單位說你學資料管理,學費報銷,給學習時間。 我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屈服吧。老公工作忙,是家裏的頂梁柱,我就是再折騰,也折騰不出個花兒來。還不如就在這單位混吧,全力支持他,把孩子帶好。
就這樣又回到了老本行。2008年我們全家搬到新加坡,我也從倫敦的辦公室搬到新加坡的辦公室。如今快8年了,我還在圖書館混著。這工作是越幹越順手,no challenge。我年輕一定不會幹這個,但歲數大了,真是個待著的好地方,最主要是輕車熟路,不動腦子。
我對我兒子說:想都別想當圖書管理員。別說男的,女的,有點朝氣都不來這。但是,我真喜歡在圖書館裏看書。我依舊每幾個星期去新加坡圖書館借書。看書讓我愉悅,在圖書館裏讓我安靜。不以圖書館為職業,以圖書為興趣才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