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這篇實在寫得太好了,沒經過她的容許就轉在這裏共賞,真希望她不介意,因為文學城八年前就是她的一個窩,是個老文學城網友,如今雖說不來了,但不時地獲得報刊雜誌的獎項。這篇是她前天,2015年4月3號,發表的文章。很是新鮮熱辣。
俗人雅俊:
(1)富得流油的油砂歲月
我的公司A是一個巨大的設計谘詢公司。她從事石油,天然氣,礦產,清潔能源領域的工程設計施工采購服務,全球員工號稱4萬,辦公樓星羅棋布,擁有中小設計公司望其項背的規模。在我工作的安大略省O鎮,她和同樣巨大的H和S設計公司的大樓構成三點一線,傲然屹立在高速公路旁,與著名的福特車組裝廠遙遙相望,構成本地區的地標級風景。
2007年,原油價格瘋漲,高成本的加拿大油砂開采有利可圖,石油巨擘紛紛上馬項目,大小設計公司瘋狂招人。我在風起雲湧的初期有幸加入A公司。對此加入過程,我將在另篇文“上崗記:為了領那父母金要求的650小時”裏詳述。
那個著名的油砂項目持續了4年。我們其實是在一片不毛之地建一座化工城,單單設計領域內, A公司光在北美就涉及了好幾個辦公室的合作,包括工作的統一標準和人員的協調。我工作的地方,各專業人員最高峰時達350人,一個大樓都裝不下。除了地標主樓,在附近3個寫字樓裏到處都是做同一項目的人們。那幾年,真可以說是每一個人的光輝歲月。
再大的宴席也有散的時候。2010年,我們辦公室分工區域的頂峰過去了。工作一件接一件地告一段落,緊接著2011年,所有工作麵臨結束時,決策者決定,把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給“龍頭”卡爾加裏辦公室做。對我們O辦公室,要全麵進行軍事術語“複員” (原詞叫demobilize)。
這對一大堆堅守最後陣地的蝦兵蟹將意味著,1,你如果實在熱愛你的工作,又是離了你地球都不轉的人才,可以由領導向卡爾加裏申請,你遠赴那裏,繼續做現有的事情,“工作關係”還屬於O,每月能拿相當可觀的補助。2,你如果熱愛你的工作,但地球離了你也許轉得更好,可以自己向卡爾加裏申請,遠赴那裏,但隻能作為當地人受雇用,一分補助也沒有。3,如果你是合同工,盡可以高高興興上崗來,錢包鼓鼓下崗去,用不著對剩下的地球怎麽轉而操心。 4, 如果你是類似螺絲釘一樣的長工,那就自己掂量吧,領導是會給你一封電子郵件,安插你到另一個工程裏呢,還是給你一封物質信封,不用打開也知道那是解雇信。
我認為自己是離了我地球都不轉的螺絲釘,在這個工程裏發揮了超常的水平,而且得到了領導的認可。我周圍的人們大都更新了自己的簡曆,把自己投向了人際或電子的就業網絡,一顆私心兩種準備,或自己跳走,或被一腳踢走。我相當自信相當實在,覺得領導肯定會給我找到下家。
曲終人散那天,辦公樓裏就像1949年國民黨撤出南京的景象。按項目保密規定,不允許帶出大樓一張紙。無數個大回收箱裏滿是圖紙資料,我自己就扔了幾箱子。有人已經找到新雇主,亦真亦假地和人擁抱握手告別。有的人已經收到了信封,悶悶不樂心事重重。每個人隔間牆上的照片證書紛紛摘下,我戲稱“這哪是demobilize,簡直是demolish”。
電話在我滿頭大汗打掃戰場時響起,顯示是我的專業領導“賈格”同誌。我拿起聽筒淡定說:“白提在說話,你好賈格。”領導的聲音卻是我從未領略的不耐煩:“白提,你在幹什麽呢,你應該看了我的郵件了吧。你填好了我給你轉去的加入TC工程的表格了沒?這時候你應該已經搬回主樓,先找我,我再帶你找馬克談TC工程的事了。”我的熱汗噌地變成了冷汗。光顧著拆這堵牆,都沒意識到,我早已被安排進另一堵牆裏了。我立即唯唯諾諾,說馬上馬上。飛速打開電郵,打印出賈格轉來的表格,筆走龍蛇地填上,拎起來直奔主樓。剩下的壇壇罐罐管也不管了。
我一邊撤離,一邊想:我就是那卸了磨而不殺的驢吧?還屁顛兒屁顛兒奔赴另一個套子。
我所認識的油砂工程人員裏,最後隻有30多人回到了主樓。我們自稱是“油砂幸存者”,而別人卻尊稱我們為“油砂功臣”。因為這個工程所收的設計費,足以讓高層決策者們在以後的幾年裏陸續收購了好幾個中小設計公司,真個是富可敵國。同時,公司也得以能養活幾個一時無活可幹的優良員工。 他們的工時表裏,可以毫不客氣地填上“窩工” (overhead)。
在北美設計領域混的人該知道,設計公司以收取客戶的設計費生存,這設計費是點點滴滴體現在員工的工時表中,方方麵麵細膩之極,每人每周都要填寫。沒有工程可做時,領導隻允許極少數人填“窩工”,意思是:你功勞大大地,我出血,養你一陣吧。記住,隻是一陣啊。
我一分鍾“窩工”都沒用,就加入了另一工程。對公司,我是省油的燈;對自己,是一次軟著陸。
(2)礦業的日子,有人沒挖到金子
油砂歲月結束後,高層決定,以後我們O辦公室不跟卡爾加裏辦公室玩了,而要著重於我們的另一強項:礦業。我作為埋頭幹活的,思維如井底之蛙,加拿大地大物博,隻要有礦可挖,隻要A公司能在市場上撈來工程,我們O辦公室就該不愁有蛋糕。
於是我們著眼於金礦,鐵礦,鉀礦等工程,開始向地處鉀礦大省薩斯喀徹溫的薩斯卡通辦公室示好,他們倒也拉了兄弟一把,吃肉的同時,把碗裏的湯分給了我們一些。加上還有若幹十三不靠的小工程,O辦公室尚能低調運行,不鹹不淡掃眉搭眼。
開張時有多熱鬧,下坡時就有多蕭條。2011年的辦公樓裏,我見不到大量購進的桌椅電腦,沒見過穿新衣掛新卡的新麵孔。我用簡單的軟件幹簡單的活,隻用上20%的腦力,給我分派任務的“上遊”工程師還說我做得又快又好。有些壯誌淩雲的同事不堪忍受即將腦殘的生活,毅然炒了這個落寞的雇主,直奔其他大設計公司的懷抱。同事J找到新雇主後,按規定提前兩周通知領導,賈格說,不用兩周,兩天以後就可以放你走。害得他立刻打電話給下家,協商能不能提前上班。可謂人未走就撤茶。那時就業市場還算熱火,聰明人就是這麽三級跳的,越跳經驗越豐,人脈越熟,身價越高。
我懶得挪窩是有理由的。我加入A以來,舉家遷到了這個居大不易的O鎮,孩子失去了原來的朋友,丈夫也換了工作。好事是要付出點兒代價的,我在能維持溫飽時,實在不想再波瀾壯闊了。
2012年初,公司稍有爬坡的跡象。有幾個礦產方麵的專家被悄悄地招了進來,十三不靠的小工程也在暗暗招兵買馬。哪個工程規模都不大,七八個人十幾條槍,像是給這條大船即將重新啟動的齒輪裏澆油。我在賈格安排下,穿梭於幾個工程之間,忙中帶閑有所事事。
持續到2012年底的一個早上,我一上班就驚訝地發現,我的左右前的三個鄰居都不見了,他們的辦公桌上除了電腦和電話,空空如也。人們三三兩兩地開小會,我通過竄上跳下才了解到,昨天下午三四點,人事處幹部們幾乎傾巢出動,每人拿一摞信封, 走到目標員工桌前,用極低的聲音鄭重通知,你被解雇了,請快速安靜地收拾個人用品,我送你出門。
這簡直就是紅色恐怖時期的的秘密處決啊。我剛認識的S消失了,她送給我的植物還擺在我桌上;不哼不哈的V消失了,幾個月前她還和我一起領“五年老員工”獎呢。更可怕又可疑的是,那臉色陰沉,卻愛才惜才的領導賈格,還有他的同級,另一專業的領導,統統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我一時思維混亂。參加工作的第一天,我媽就教導我,要給領導留下好印象,以後才能混得好。這這這, 裁人的人都被裁了,我還給誰留好印象去?
更高的領導終於在謠言四起之前召開全體大會,先說我們非常悲哀,這麽多好的員工都放走了。 然後給大家分析投影在牆上的運營業績報表,用曲線說明,公司其實不景氣,裁人實屬科學之舉。最後用我曾似相識的口氣說,作為雇主,解雇員工是很昂貴的,我在此向你們保證,在我能控製的範圍內,以後再不這樣了。
那是一個要往上爬的政治新手的嘴臉。我在每幾年一次的市選省選中時有所見。
不過細想想,這次被解雇的人,也確有能力不強幹活磨唧的,也有到了退休年齡,屬於“非光榮退休”的。我能存活下來,除了僥幸,也要打鐵還需自身硬的綜合本領。
以後很長時間裏,我一見到人事處的人,就有種見到夜貓子的恐懼。俗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3)終於輪到哀鴻遍野的幹旱年景了
2013年,我的座位搬到了和人事處相同的樓層,天天和夜貓子們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從不和他們主動搭訕,總感覺著,和他們保持井水和河水的關係比較好。
幾年河東幾年河西,這年突然熊市變牛市,我在一年內,被安排進了三個工程裏,一個金礦工程是初步設計,另外一個鐵礦,一個鉀礦,都是“全民齊上陣”的浩大工程,大家一個猛子紮下去,越做越多,越做越細。有些被踢走的人又回來了,真個是呼之即去召之即來。群龍也有了新首,新麵孔多是些公開招聘來的“空降兵”項目經理和專業領導。我幹活用上了智能軟件,腳踩幾隻船,都快忙糊塗了。
這些熙熙攘攘是真實的,這些興旺發達也是真實的。但是在設計行業混,就算混成了不倒翁,你也得有種心理準備,叫“翻手為繁華,覆手為蒼涼”。
從2014年下半年起,全球經濟放緩,原油價格一路下跌,加拿大股市開始下跌,加元快速貶值。金融機構紛紛調低加拿大經濟的增長預期……媒體上的宏觀分析,廣播裏的喋喋不休,讓鼠目寸光的我一驚一咋的。廣播裏還說,我們的姐妹公司S,將在全球範圍內解雇4000人。這令我不得不琢磨我公司的前途。以後的事實證明,這年景真是風不調雨不順,可謂“低到塵埃裏”了。
2014年9月起,我所在的兩個大工程,一個鐵礦,一個鉀礦,都在收口結束中。大家都在嘀咕,下個工程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從抬頭指路的,到低頭拉車的,誰都看不到,或不敢說。
不久,我專業新領導瑞克召集全村大會。瑞克上任才一年多,可能大家的名字還對不上號。他和顏悅色地說,大勢所趨,沒活啦,大家做好準備噢,我們要縮水啦。然後,壞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來了,參與兩大工程的各專業都有大批人員中彈。按照安大略省雇用法(Employment Standards Act 2000)的說法,這次公司行為稱作大規模解雇(mass termination) 。人事處依法辦事,提前3到4星期通知了每個人。很多人的“死期”都在11月末或12月初。這回不是斬立決,而是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一方麵自恃闖過風浪,我是塊老石頭我怕誰。一方麵又犯小心眼,此領導不比彼領導,他沒見過我幹活的雷厲風行多快好省,我用不用假裝咖啡間偶遇,搭訕搭訕,打探打探呢。可這會兒去拍馬屁,也太路人皆知了。聽天由命吧,火山地震誰能擋得住呢。
糾結中,11月的某一天上班,突然發現桌上多了一本嶄新的的小冊子,和一塊設計新穎的紀念幣大小的金屬牌。打開電腦,桌麵網頁煥然一新。原來,久已傳聞的A公司收購FW公司,今天正式實現了。CEO在公司主頁的視頻裏紅光滿麵地宣稱:我們的業務範圍更廣啦,我們的前景無量啊,等等,等等。
A公司的總部在英國,傳言CEO這幾年越做越大,準備要競選英國工業大臣。這下,他又為自己加了一個重重的政治法碼。
可是,我買的公司股票還在1英鎊1英鎊地往下滑著。
立即見到的美好景象是,秘書,IT部門,人事幹部,都忙起了轉型接軌。對於真正犁地拉纖掙設計費的,那些判了“死刑”的老黃牛們,大都轉成了“死緩”。大家的截止日期統一沿長到2015年2月底。瑞克透出一個模棱兩可的消息,和FW合並後,也許我們會變好,也許大家會起死回生。
就是說,在此二三個月期間,你還是老實幹活的好。辭職休假,罷工怠工,既不明智又不科學。真像狗的頭前掛了根骨頭,有渺茫的希望,你就傻嗬嗬往前奔吧。
徹底動搖了我心裏那根標杆的,是從安妮的解雇開始。
安妮也和我同台領過“五年老員工”獎。她的專業是A公司的主打專業礦業處理,這些年來,我隻聽她說忙得快喘不過氣了。安妮做事兢兢業業,為人爽快幹練,我認為主打專業的人中,最不應該被解雇的就是她。她們組裏,有頭腦一團漿糊的扶不起的阿鬥,有資曆高深但是工資更高深的廢油的燈。這些人在工作的最上遊,我不相信他們能有實力在競標中,打來羊或鹿喂飽大家。連能不能打來雞和兔,我都懷疑。
項目經理“踢某”的工作之一就是計算人工時,誰超標了,隻能科學地剔除出自己的隊伍。他辦公室裏掛著一張巨大的上百員工擠在一起的照片。也不知他數過沒有,還剩下了誰。
對安妮的做法是秘密處決,踢某下午三點通知她,她五點就離開了。連隔間的姓名牌都沒有摘。
鞠躬盡瘁的的員工,隻是一時半會沒有活幹,A公司卻不再允許用“窩工”的工時了。令人齒也冷心也寒。
這是殺雞給猴看嗎,殺雞是為了讓猴好好幹活,可是沒活了,讓猴怎麽辦。抓耳撓腮啊。
看到安妮被解雇後,每一天上班,我都拿著一個不起眼的布袋子,在不違反公司保密原則的前提下,把自己放在公司的東西帶回家一點。我覺得我自己的“那一天”遲早會到來,與其到時候呼天搶地,整理出一堆搬不動的箱子,倒不如立即著手耗子搬家。
有段相聲說,當你聽到一隻皮靴從樓上duang的一聲,脫下來摔地上,你隻是嚇一跳。而等另一隻摔地上的過程,熬死你。
終於,盼望著似的,第二隻皮靴終於掉了下來。2015年2月初,我等待已久的電話響了,我等待已久的人見到了。專業領導和人事處幹部一起坐在會議室裏,挨個找人談話,傻子都能知道要說什麽。
我們的井,幹了。這是瑞克溫文爾雅的開場白。然後,所有程序一如我料,簡單迅速,循規蹈矩。
與我同時下崗的,有從畢業起就在這裏的本地土著K。他在此十幾年裏結婚生子生女,已經爬升到第四梯隊技術小頭目,辦公室裏擺著一堆老婆孩子的照片;有在此幹了26年的老員工F。去年公司在電影院裏開大會,F大腹便便地上台領了“25年老員工獎”。銀幕上放著他剛入行時的照片。大家深感,歲月是把殺豬刀,歲月是把豬飼料。
我明白了,曆經滄海難為水的人們,為什麽要把老婆孩子的照片放在桌上。其餘的人,不論是貴人,大人,同仁,還是小人,即使處得再久,也保不齊哪天就主動被動地散了。能長久見證你興衰了解你底細的,隻有你的親人們。
我接到通知後,工作比別的時候更忙。我要做好手頭的事,不把做了一半的菜端出去。平心而論,這次解雇,從敏感的年齡,性別,到更敏感的種族方麵,公司還是公平公正的。就連能力也公平,誰沒活了誰走人,並不是高手搶低手的活,低手走人。公平得都愚蠢了。
最後幾天,我的工作如期告罄,離開我地球也能轉了。我寫了郵件給很多人,從和我一個戰壕裏的同事,到第四梯隊技術小頭,第三梯隊人事中頭, 第二梯隊決策大頭,一直寫給公司大佬CEO。寫給同事的郵件裏痛述離別之情,寫給大小頭目的郵件裏像憤青一樣直擊公司的現狀弊端。民主社會,有人吵吵還沒人聽呢,沒人吵吵就更沒人聽了。
最後那一天下午,大家好像過什麽節似的,擁抱握手,嬉笑怒罵,我也在其中插科打諢。最後一刻,我把那片天天係在身上,摩挲了多年的房門卡拆下。我的照片卡和房門卡是在一起的,照片上是初入A公司那天的自己,幾年的磨損已經讓我的形象略顯模糊,倒顯著年輕些。歎口氣,是時候了。
瑞克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今天誰對誰說話辦事都是考驗水平啊, 對領導更是如此。
我邁進辦公室,說,最後幾小時我不想等了,現在把卡還你行嗎。瑞克說當然當然,請坐請坐。
我先說工作,該完的都完了,完不成的沒有啟動,如果有人接手,起碼幹淨得如嬰兒一般。瑞克貌似滿意。然後他說,我們的某某工程,好像已經在地平線上了,一旦有幹的希望,一定第一個把你招回。我心裏咣當一聲:這是何其熟悉的聲音。十年前,我被某小公司解雇時,我當年的主管說的話簡直一字不差。都是專業領導啊。
我說謝謝,我的聯係方式寫在郵件裏,您別把我郵件刪了就行。
一定一定。瑞克又偽善地問我,開始找工作了嗎,我說我有自己的安排。這幾年旋轉得像隻陀螺一般,自己欠自己的太多了。我準備去健身房遊泳池圖書館,騎車遊泳讀書。其餘的,“喂馬劈柴”, 積極等待“春暖花開”。
瑞克說好好,有一個小禮物,不多,敬請收下。他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個寫著我名字的信封。封口是粘住的。我連忙接了,也不打開,握手再見,幹淨利索。
我見到信封有種怕井繩般的感覺。那是一張$100的高級餐廳的就餐卡,真的不多,真的奢侈。
我驚訝的是,轉天,遠在英國總部,或正在滿世界轉的CEO給我回了郵件,說感謝我懇切的言辭,現在低穀,哪哪都難,但是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多麽即有的放矢,又放之四海的語言,實屬政治家風範。別的第二第三梯隊高中層們,一如所料無人理我。
至於下崗後的經濟狀況,每人因受雇的情況而不同。我所知道的雇員分三種:1,長工,即受雇合同上的寫的所謂“永久全職”,身價基本按行業標準,有各項公司福利,適合求穩定的人。2, 合同工,沒有公司福利,但收入比長工多30%-100%,適合於自身技術過硬,在經濟好的時候上家完了找下家,越跳身價越高的人。3,臨時工,沒有公司福利,身價也不高,適合那些盼望抓住機會拿到經驗的新移民。
我下崗後仍有三星期的全額收入加福利。之後公司依法發給“遣散費”。遣散費的發放政策,讓我體會了當年第二梯隊頭兒說的,解雇人很昂貴啊。像我這樣5年以上的長工,每為公司服務一年有一星期的全額收入,加上假期金,我下崗後的兩三個月內收入不變,還省了開車上班的汽油錢。以後還可申請政府的失業金。失業金是不論收入多高,每月$1500左右稅後封頂,夠我還半個月的房屋貸款,少的可怕,但略勝於無。合同工,可以掙一陣歇一陣,忙時吃幹閑時吃稀。我這幾年隻見過拚命工作然後拚命玩的,還沒見到過窮愁潦倒饑寒交迫的。最不濟的是臨時工和5年以下的長工。隻有政府的失業金可領。如果失業金領完還沒找到工作,可以考慮去坑蒙拐騙了。這個國家之所以男盜女娼比較少見,就是因為還沒輪到你起盜心,工廠又開工了,天下又太平了。就這麽波穀波峰地循環下去。
我在加拿大的15年裏,曆經6次下崗, 其中兩次是回家生孩子去也,兩次是收成不好被東家辭了長工。另兩次原因複雜,上次當“坐家”時都寫在網裏了。每次下崗,我都安心受用失業保險,把被剃去的羊毛又穿回身上一部分。不論是經過“斬立決”的, 還是經過“鈍刀慢火”的人們,聽起來可怕,其實都有著過得去日子的經濟後盾支持著。心情雖然不好,但是也能吹吹口哨。
在A公司的這七八年裏,我“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我所見過的加拿大職場裏,個人能控製的,其實都隻是自己的二畝或三分地本職工作,誰都不能呼風喚雨,誰都不能控製世界和平經濟發展。
在這個稱為“從海洋到海洋到海洋”的國度,我有幸見過太平洋的漲潮,也見過大西洋的落潮。經過觀察,事實求是地說,潮落到最低點時,就是潮漲的開始。我相信潮會漲的,會漲到眾多的招潮蟹們,海葵們,海膽們回到海裏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