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 我終於做了一件讓我感覺很痛快的事情: 離職, 徹底告別職場.
在給董事會的辭職信中, 我說, 我和公司之間十年來互相履行各自的承諾, 兩不相欠.現在,離開的時候到了. 所以, 和平分手是最好的結局.
最後一天早晨. 我的老板, 公司總裁CEO維克多給我看一份公司起草的通告—在很多虛偽的恭維讚美背後是一句最直白的宣布, 向全體員工宣布我的離開.
“請先讀一下吧” 維克多事先將草稿遞給我,征求我的意見.
“不用了” 我回答.
“無論如何, 如果你將來需要工作推薦的話, 請一定告訴我.” 他始終覺得抱歉. 這個溫和的紳士,作為公司現任的最高長官, 雖然自己有著太多的瑕疵背後有著太多的牽製, 但畢竟是個好人.
我的辦公室在維克多辦公室左邊,占據辦公樓裏為數不多的好地段, 有窗戶有景色, 交通方便視野開闊. 過去的幾年,公司內部三個總監先後離去, 部分業務轉移到我的辦公室. 有一段時間,電話信件24小時從世界各地過來, 根本不管對方是在睡覺休息還是在上廁所.其中, 營運的問題貨流的問題計劃的問題銷售的問題服務的問題, 本來應該是總裁維克多的分工, 後來也變成了我的責任.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 從上到下的指責遊戲猶如一場混戰. 無論是精心策劃的還是無心插柳. 混戰中,有人誤傷,有人頓悟,有人潔身自好, 還有人罪該倒黴.
年輕的時候, 責任越大越覺得自己重要, 場麵越混亂越顯示自己的能力. 總有絕處逢生的機會,總有力挽狂瀾的能力. 無論有多少糾結和掙紮, 都必須隱忍堅持,看誰最後成為贏家.
現在, 我決定放棄. 在餘生的日子裏, 我不需要那些無謂的勞碌和混亂.
我坦白地對維克多說:“我想, 我不會需要你的推薦信. 我自由了”.他居然很急智地回答:” 我真心羨慕你”.
維克多就是這樣一個人, 越是緊張關頭越能幽默. 我們第一天認識的時候, 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就開始聊健身. 他說他在跑馬拉鬆, 不過未能繼續,因為他最崇拜的馬拉鬆冠軍得病去世, 搞得他失去方向.
我是美劇<Thegood wife/傲骨賢妻>的忠實粉絲, 每集都看. 比起<紙牌屋>來, <The good wife/傲骨賢妻>對於國家的法律係統,以及圍繞這個係統而展示的美國生活的方方麵麵, 尤其在涉及到公司企業諸多問題的時候, 十分有趣而真實. 即便是故事和事件的中心: Lockhart & Gardner事務所本身, 它的合夥人之間的合縱和連橫,爭鬥與和解, 友情及忠誠, 或者因為各種利益關係而形成的企業內部的政治生態都寫得很生動.
第五季第16集,男主角威爾在法庭上辯護的時候被人槍殺不幸身亡.他的生意夥伴戴安在向大家宣布噩耗之後獨自回到辦公室,難抑悲慟之情.
這時候,威爾的一個客戶即刻求見. 戴安對另一個合夥人大衛說:” 我們大概入錯行了”在這樣的時刻, 她連哀傷的權利都沒有.
大衛提醒道: “他是威爾的頂級大客戶”. 誰敢對財神爺說”不”呢 頂級大客戶大搖大擺地坐到戴安麵前說:“鑒於目前本公司的產品製造官司,我必須得到最新的進展.” 他問戴安:” 你會接手威爾的案子吧?”
戴安回答:” 是的.我會接手. 不過, 我現在要做的是炒掉你這個客戶.
頂級大客戶不敢相信, 說:” 好吧, 我給你幾天時間,我們過後再談.”
戴安斬釘截鐵地說:”不用了, 你已經不是我們的客戶, 我們會將你所有文件檔案直接送到你處”.
關門之後, 戴安自言自語: that felt good (感覺好極了)
旁邊的大衛同意: turn me on (讓我也興奮了一把)
看到這裏, 我會心地笑了. 不管商場還是職場, 要成為好的生意搭當好的工作夥伴,施舍是不行的, 還要有情有義有心.尤其,
對那些自以為是你的衣食父母, 向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要求你服從的人, 說一個”不”字,確實很痛快.
我給兒子打電話, 通知他. 他正在加州斯丹福大學醫學院做第一年的住院醫生,值夜班..
“這對你的生活沒有影響, 對我們的生活也沒有影響.”我對他說.
我們和兒子之間從來不商量事情也不征求意見,隻是通知. 他拒絕柏克來的入學和戴維斯的全獎而選擇了加州聖地亞哥大學的時候, 通知了我們. 他加入基督教團體的時候,通知了我們. 他約會女朋友一直到定婚結婚都隻是通知我們到場而已. 最後一次, 他搬家到帕羅阿圖來, 我給他寄房租, 希望他能夠在生活成本如此高昂的城市過得輕鬆一點．他第二天卻退款回來，附了一句話: 雙親，我已經賺錢了．
“那你以後有什麽計劃呢” 兒子問.
“我在寫一本書, 關於職業女性應該做的一百件事. 現在是第一章:離職”
“好主意.我喜歡”兒子說.
3萬年薪的出走
從第一份辦公室工作開始算起,我在美國的職場上摸爬打滾24年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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