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生嘴裏討口飯吃

（二十六）

從學生嘴裏討口飯吃

門前台階上的煤球爐燃得正旺，濃烈的煤火在烈日下如幹燥土地上的蒸汽一樣虛飄飄的，把鍋裏的油吹得正沸。嶽力禾把切好的蔥花放入滾燙的油鍋中，蔥花發出刺刺啦啦的聲音，十多分鍾後嶽老師拿手的蔥爆肉便出鍋了。

已幾個星期沒吃肉，嶽力禾饞得受不了，給了有為五塊錢：“有為，你去買五塊錢的豬肉，算我的，咱們今天做個蔥爆肉。這肚裏沒油水，幹什麽都提不上精神。”

有為知道自己口袋裏沒有錢，連續多天的炒土豆絲，使他看到土豆都胃疼惡心，便接了錢到鎮上去買肉。肉老板稱了肉放入舊報紙，隨手又加上一塊說：“送你的，以後常來。”有為甚是高興，連忙稱謝。回來後，嶽力禾切肉時發現那多出的一塊堅硬無比，想必是剩下多天的，根本沒法吃。之後幾年裏有為每次買肉都路過這家店，但從未再買過這家的肉。

二人狼吞虎咽，五塊錢的肉被一掃而光。

嶽老師道：“有為，再不發工資我們就斷炊了！”

有為道：“還好，我們可以從夥房裏拿饅頭，先記賬，將來發了工資再還上。”

“但這總不是長久之計，你看程新龍調到了柳城，白關鵬借調到鎮上，田貝強和竇愛國在開餃子館，芳正雖沒調走但也盡了力。連老公已調到縣高中的雨如虹也在家中開起了小賣鋪，上課時口袋裏裝著山楂片口香糖，在課堂上就做起了生意。據說星海也在做木材生意，其他老師也都正在忙著想辦法，或調往縣城或調到鎮上，再不就是家中有地反正有飯吃餓不著！像我們這樣既沒關係家中又沒地，再不想辦法會餓死的！”

有為覺得問題沒有那麽嚴重，但嶽老師說得確實有道理：“嶽老師，我們上了那麽多年的學，讀了那麽多年的書，除了教書還能做什麽？”

嶽老師說：“做不了大的咱就做小的，做不了難得咱就做易得，大錢是錢小錢也是錢。現在學校夥房買的菜不好吃還貴，學生意見大，我們做菜的時候可以多做些，賣給學生。”

陶鎮逢農曆五和十是集。每到集上這天鎮上的店鋪特別忙，提前備齊了貨，把門前打掃的幹幹淨淨。流動攤販也從四麵八方聚集來，賣衣服的，賣菜的，賣豬羊牛的，賣木器的，賣鐵器的……分別集中在不同的街區，於是有了衣服市，菜市，糧食市，豬市，牛羊市……也有測字算命，賣狗皮膏藥的。正午最熱的時候人最多，擁擠嘈雜的人群中攤販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尋人的呼喊聲，錢包被偷的叫罵聲，稅務人員與攤販的爭吵聲……女孩拉著媽媽吵鬧著要買一朵頭上戴的假花，男孩嘴裏嚼著爸爸剛為他買得冰棍，笑容淹沒了臉上的淚水……包子鋪燒餅鋪是最忙的，座位上人滿滿的，有好多人隻得站著吃，也有邊走邊吃的。這小鎮正延續著千年古城的繁華，是真正的曆史舞台，重複著人世間一出出的悲喜劇，沒有個盡頭！

黃有為何嶽力禾在擁擠的人群中直奔菜市場，遇到學生的家長，打著招呼。在菜市場有為見到了正在賣菜的三哥有謀，他那蔬菜大棚的菜長勢很猛，菜價又不錯，算是既豐產又豐收。平時有為沒少從他那裏往學校拿菜吃，這次卻不好意思拿，寒暄兩句繼續往前走。回到學校時，兩人已是滿頭大汗，背上的蛇皮袋裏則裝滿了黃瓜，土豆，大頭菜。

兩位老師兼職做起了廚師的行當，不管是造原子彈還是賣茶葉蛋，人總要吃飯！

嶽力禾刀功好，黃瓜片切得薄，土豆絲切得細而且均勻。黃有為卻隻能把土豆切成條切不成絲，而且粗的粗細的細。這做菜就像作文，同樣的素材有的人能寫出漂亮的文字，發人深省；有的人卻隻能記流水賬，讓人讀了像喝白開水似的。黃有為感慨著造物主的不公平，卻隻能把主刀主勺由嶽老師做，自己心甘情願地打起下手。嶽力禾在自己教得兩個班中做了宣傳，賣起了炒菜。起初學生不好意思買，後來漸漸習慣了，買菜的學生多了起來還有其他班級的。一個月下來，嶽黃二人發現月初放入抽屜裏的六十塊錢竟沒有動，通過自己的勞動從學生口中掙了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