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信任,可以給誰?

 
琳達看著鏡子裏容光煥發妝束齊整的自己,滿意地給自己一個燦爛的笑。每天早晨的時間都象千足蜈蚣溜得奇快,讓人踩不住尾巴。琳達蹬著高跟鞋,精力充沛地出門上班去。今晨要去見客戶,談一個新項目。項目內容前幾天己研讀過了,很有吸引力和發揮空間。客戶那邊也在眾多資詢公司提供的侯選人中,選出三人做進一步接觸。琳達是其中之一。
 
約會如期開始。對方是一個三人組合,一個管technique,一個管function,一個manager加琳達和她的業務代理人,五人就座後,話入正題。對方積於大集團的身家,毫不客氣地擺出甲方氣勢,讓琳達先自我介紹。琳達也不客氣,接過話題。這種介紹已成定式,姓甚名誰,出自哪間大學,何專業,工作經驗之類。正由於內容成定式,而且在許多工作場合都要用到,為簡而化之,琳達曾用心"編輯"了自我介紹,象節目主持的台詞,緊扣中心,不失幽默,連在哪兒打哪個手勢都導演過。她有幾個版本,視情況而選用。今天,當然用精華完整版。琳達侃侃道來,抑揚頓挫,眼睛輪流與在座四位男士做短暫交流。她很享受這種時刻,她知道此時的她,美麗而高貴。
 
接下來的是純粹的項目討論。
 
談到項目的後期維護,對方Manager說,我看過你的簡曆,你曾在我們集團的另一個項目工作過?
"是的,四年前,我還是個junior,曾在rapso項目做function consultant"。
那你對我們集團已有了解,項目上手會比較快。他自問自答地說。琳達也就拎出一些陳年的?蔴五穀來日光燈下曬一曬。the manager似乎對這一話題很感興趣,又問道:"那時候,誰是項目主管呢?是伊莎嗎?"琳達在聽到這一提問的同時,吸進體內的一口氣堵在胸口,以致於讓"是的,是她"的回答,語調怪異。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假咳兩聲。他卻以為是她身體不適,轉身倒杯水給她。乘這一點點時間,琳達穩定自己的情緒。
 
"我們的這個項目,後期也由rapso團隊接手,而且在前期的定義階段,他們也會界入,這對各相關係統的兼容都有一個很好的控製。你可能還會和伊莎共事呢。你那時是做哪個模塊?都是誰在團隊?"
 
琳達的臉上依然是淺淺的笑容,她放慢了語速,回答他的問題,她每報出一個名字,那個厚厚的塵封的痂,就如二月河上的薄冰,一塊一塊地裂開,冰冷的河水溢出來,驅趕著體內的溫熱,從腳底自下而上,腿腳已冰冷,指尖已冰冷,臉頰承載所有熱量,辣辣地燒熱。
 
她以為一個諾大的集團,那麽多項目,不會那麽巧地與rapso有聯係;她以為四年過去,那個女人可能升職跳槽生孩子,不會還占著原來的位置;她以為她己走出陰影,可以坦然地麵對過往!可聽到伊莎名字的一刻,她所有的以為,都僅隻是,以為罷了!
 
                                        ••• ••• •••
 
四年前的琳達,是一個剛入門不到兩年的新手,在rapso資深consultant的隊伍裏弱不經風。為了拔苗助長,團隊裏有兩名"園丁"負責她的成長。一位掛名,另一位--瑪麗,就真把琳達當成她八歲的兒子看待。琳達工作事無巨細,她都過問。還有每周的請示匯報。而事無巨細,她都能"校正"出一點不同來,讓琳達的信心不知何處擺放。
 
過分關心,讓人疲憊。
 
琳達在她的"園丁"努力澆灌之下,艱難度日。她讓自己寬心。這樣也好,快速進步,也是自己所要求的目標。盡管"園丁"讓她覺沉重,讓她覺得自己上班的每一分鍾都在高倍鎂光燈下赤裸地爆著光,連一根頭發都不能藏在陰影裏。琳達還是寬慰自己,這種狀況會很快改變。
 
但琳達畢竟不是"園丁"八歲的兒子。一陣新鮮勁過了之後,琳達從每日的接觸中,感覺得到這個單身女人對自己的不耐煩。與此同時,她卻絲毫不放鬆自己的"份內之事",對琳達的工作仍是事無巨細地過問,但許多事卻不給結論,就那麽生生地懸著拖著,連帶著琳達的每一根神經。
 
這天下午,修改了若幹遍的數據終於可以植入客戶終端係統。或許是腦神經己對太多的版本感到麻木,最後的數據表裏竟有一行數據錯行,導致移植失敗。琳達將其糾正,再一次操作以成功結束。琳達再次欣賞了自己的傑作,滿足地披著星月回家。
 
她不知道,就是第一次的那行數據,將給她帶來怎樣的滅頂災難。
 
第二天早晨,她照例向"園丁"匯報了前一天的工作。連同第一次操作。她倆來自同一家資詢公司,琳達雖然對瑪麗的方法頗有微詞,但同時還是尊敬她,信任她。
之後,她和伊莎有一個工作小節。因為有"園丁",她和伊莎沒有太多的具體工作上的接觸。琳達匯報了自己的工作進程,伊莎給予好評。這讓琳達覺得每曰的如履薄冰也是值得的。
 
下午,辦公室靜得隻有鼠標和鍵盤的敲打聲。"琳達,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是伊莎的聲音。
 
琳達剛進了伊莎的辦公室,伊莎辟頭蓋臉地厲聲責問:"早晨做小節,你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我還給你好評!你就這樣工作嗎!"琳達張張嘴,看著伊莎籠著寒霜的臉,一頭霧水,不知作何回答。"終端係統上作業,你都出錯,還藏著腋著,不匯報!"這下琳達知道了中心思想。"那是昨天下午......"琳達準備解釋,但伊莎哪給她解釋的餘地"你就這麽工作呢?還好有瑪麗看著點,不然,不知道要出什麽岔子!我一會通知你公司的經理人,你的mission這個月結束。還有兩天,整理你手頭的工作,交給瑪麗。我不能再和你合作!"第一次毫無征兆地遭遇這種指責,琳達的生理係統出現短路。伊莎的振振有詞猶如龍卷風襲過荒野的驛站,涼亭仍顫巍巍地立著,蓋頂的稻草卻被離離剝去,正如此刻不知南北東西的琳達。盯著伊莎那張決絕的臉,琳達沒有了解釋的勇氣,她也不知從何說起,她也不想再解釋。既然,去路已定!作罷吧!
 
她不知道瑪麗是如何給她穿小鞋的。但她知道,這是她信任瑪麗的豐厚回饋!第一次的那行數據,她若不說,隻有天知。
 
壞消息是沒有翅膀的精靈,可上天入地。籠罩在人盡皆知的壞消息裏,琳達度日如年,顏麵盡失。走之前,有其它隊員,還有別組的同事,開導她,那不過是個蹩腳的借口。伊莎要縮減預算,但又不能很好地平衡兩家資詢公司的人員,犯愁之時,琳達不過是正好撞在槍口上,而且由自己公司的人檢舉排擠,理由充足,她公司的經理人無話可說。
 
但是對於琳達,最過不去坎,是自己的信任被無情出賣,她才剛剛開始描繪的職業藍圖上被一個她信任的人,無情地抹上髒物!她質疑,在今後的漫長的職業道路上,還有什麽人可以信任!
 
之後的許多個日夜,琳達才真正品嚐了這次出賣給自己造成的心理上的陰影和身理上的不適。
 
最終,她以出逃將自己釋放。在經濟危機的最低穀,挺而走險,跳了槽。
 
一晃眼,己四年。四年中,她一步一步向"資深"靠近。她也一層一層地裏上了自我保護的防彈衣,她的信任,不再輕易示人。
 
                                       ••• ••• •••
 
就在來見客戶之前,她想她可以再次麵對這家集團。但她的身體亮起紅燈來抗拒。因著舊傷新痛,思維就格外敏捷,琳達將自己對項目的看法規劃設想傾囊而出,在座四人哪能猜道,兩眼放光,雙頰菲紅,妙語連珠的琳達,此時有怎樣的翻江倒海在體內洶湧。
 
終於接近尾聲,從他們的話語裏,她聽得出暗示,她有勝卷在握。但她卻在懸崖上張望!前進還是轉身?接手還是拒絕?
 
"謝謝兩位的光臨。我們會很快給出反饋。不知你們還有什麽補充。"the manager征尋其他人意見。大家以搖頭回應。"那今天的會麵就此--""對不起,我想再耽誤各位兩分鍾。"他的話被琳達截斷。琳達報歉地笑笑。
 
她終於決定在此時,當下,抽刀斷水,回絕這個項目。她會實話實說那一段恩怨,如果他們提問。她不想也不要再讓那些曾經髒了她的圖畫的嘴臉走進她的視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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