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記載著我職場第一次被“擂”的經曆，謹此與在職場上沉浮的朋友們分享和共勉。。。
生命裏的“第一次”，無論它是甜蜜的還是痛楚的，總是令人刻骨銘心。
人生要經曆多少個“第一次”才叫圓滿？走過了幾十年的人生，原以為曾經滄海的我，此生再也不會有“第一次”了，然而就在不久前，卻又一次與“第一次”不期而遇。。。
常聽人們說“在美國沒有經曆過被‘擂’（裁員）, 就不是真正的美國人”，雖然我並沒有要當美國人的欲望，但不久前的一次職場被“擂’, 令我身不由己地當了一回”如假包換”的美國人。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職場被“擂”，感覺上當然談不上甜蜜，但卻也說不上痛楚，隻是在超乎我想象的坦然間，夾雜著一絲的遺憾，也許是因為它來的太突然了？就象夏日裏的一場太陽雨，在你還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時，它就出其不意地瓢潑而下，而當被淋到“落湯雞”的你緩過神來時，熾熱的陽光又一如既往地照耀在濕漉漉的大地上。。。
身在生化行業的我，在美國的職場生涯也可稱得上是一帆風順，雖說十幾年間，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換過工作，但也都是一環扣一環，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因而常自嘲是打工的命。
前些年，美國的半導體，電子行業開始走向低穀，裁員風聲一陣緊過一陣，一波高過一波，而生化領域依然如日中天，職場還是紅紅火火，記得那時與朋友聚會， 話題總離不開工作，這個說他們公司什麽時候又要裁多少個百分比啦，那個說他們公司的經費隻能維持到什麽時候啦，人人自危，愁雲慘霧，每每這個時候，他們都會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我這個幸運的職場不倒翁。
然而，不是都說，任何事物都是以正弦函數的規律變化嗎？既然有高潮，也就有低穀，生化的行情也不例外，高潮過後，這幾年也在慢慢地滑向那個正弦波的低穀，變得越來越不景氣了。當年那個“跳槽如翻書”，一個找工者能輕易地得到幾份錄用通知，令到找工的人要為選擇哪一份而頭疼的年代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常常聽到這個公司合並，那個公司裁員的消息。幾年前，在我們附近就有一個不小的製藥公司，在被更大的公司收購後，把原有的幾幢研發中心的大樓關閉了，可想而知，又有多少生化行業的精英為此又回流到找工的行列裏。
遠的不說，還是看看我工作了7年多的這公司吧。十多年前，因首創一項生化領域的高新產品而獨占鼇頭，紅透矽穀，但走過了它自己的正弦波的高峰後，這些年也在慢慢地滑向低穀。近幾年，隨著市場經濟的越來越不景氣以及日漸增多的竟爭者，公司的盈利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衝擊。為了削減財政開支，前兩年，把地處加州的工廠關閉，整個搬遷到了亞洲，而裁員的頻率也越來越密。。。
我所在的科研組呢，可以說是在這個公司裏負責著最必不可少的基礎研究的一個科研小組，自公司成立這麽些年以來，一直都是平平穩穩，與世無爭，尤其是近幾年，無論是整個生化領域的狂風暴雨，還是公司內部的微風細雨，似乎都吹打不到我們這個小小的“避風港”，隻因這個科研組存在的唯一性和必要性，再者就是人員的精簡性。
雖然身處這個“安全係數”極高的小小“避風港”，但近兩年來，看著身邊別的部門的同事一個個，一波波地被“擂”，內心還是不禁會泛起一絲的不安和憂慮，盡管隻是一刹那的感覺，而看那些被“擂”的同事帶著遺憾，有的甚至是紅這雙眼離去，在惋惜的同時，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象著我自己，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被“擂”了，那可將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啊，我會怎樣呢？我會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我會傷心流淚，依依不舍，或者是帶著被“擂”的不滿和怨恨而離去？然而，身不在其位，想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近期，公司籌備機構重整，裁員之風也從小道變成半公開的官方消息，好些有“危機感”的人們，都揣著一顆忐忑的心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公司上下，真可謂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然而，久居“避風港”而變得“反應遲鈍”的我們（至少我自己），對前景依然樂觀，隻因深信我們這個研究組在公司裏存在的必要性，還有就是我們的小組已經精簡到不能在精簡的程度了。就這樣，我們每天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實驗室裏做實驗，同時等待著公司重組後將要分派的新項目。。。殊不知，一團風雨雲也在不知不覺間在我們這個令人羨慕的“避風港”上空悄然形成，盡管在我們眼裏，這個“避風港”依然陽光燦爛。。。
“大日子”到來那天，我象往常一樣，不早不晚地來到公司，先到實驗室處理昨天進行到一半的實驗，就回到辦公桌前坐下，開電腦，查郵件，猛然間，看到我們組D的“告別郵件”，先是一沉，馬上意識到我們這位“港友”“中標”了。
D是一位年過六十的資深研究員，在公司幹了快二十年的“開國元老”，為人隨和，樂於助人，真可惜，他這一走，我們就少了一位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的好同事了。帶著同情和惋惜，與另一位組員走進他的辦公室，本想安慰，鼓勵這位共事多年的D一番，再道個別，沒想到，這位時刻準備退休，隻是一直沒有行動的D，此時變得樂觀起來，與我們大談今後的美好生活計劃，就這樣，原本以為會是一場尷尬，傷感的道別，卻是在這樣一種談笑風生的輕鬆氣氛中結束，當時，我們真為D的坦然而感到高興，但卻依然沒意識到，一場暴風雨正在向我們這個“避風港”襲來，“刀子”已卡在我們的脖子上了。。。
不到一小時之後，我們部門的大頭，把我和另一組員叫到他的辦公室，先是把公司近年來盈利如何不好說了一遍（其實不說我們也知道），接著就告訴我們，公司要削減開支，我們組的研究項目全部停止，因而我們這個研究組從今天開始就不複存在了，換言之，我們組就要“全軍覆滅”，從頂頭的大老板，到最低的研究助理，無一幸免。。。
這“噩耗”來得如此的突然，突然得就象夏日裏的一場太陽雨，令你毫無準備，也無法逃脫。。。那一刻的我，真的有著合乎情理的震驚，但卻又超乎意料的冷靜，冷靜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六神無主，也沒有半點的不滿和怨恨，有的隻是那一絲的遺憾和一點的不舍，畢竟，這裏有我七載光陰的記憶。。。
之後的幾小時裏，我依照編好的程序忙碌著，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見HR人員，把那一份份從沒見過的文件過目一遍，該簽的簽，該交的交，再回到我的辦公室，把私人的物件塞進早已準備好的紙箱子裏，再把電腦裏的私人文件給清理掉。。。
時值正午，當部門的大頭把我護送到公司的停車場，對我這些年來的表現給予一兩句禮貌性的讚賞，最後再給我一個禮貌性的告別擁抱的那一刻，我在這個公司七年多的打工生涯，就算是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正午的陽光，以它一如既往的燦爛，溫暖著秋意漸濃的大地，也溫暖著我那顆剛剛被疾風驟雨洗涮過的心。驅車行駛在那條留下過我七年軲轆印的熟悉的大道，慢慢緩過神來的我，腦海裏回放著這七年來的點點滴滴，欣喜和興奮，沮喪和鬱悶，還有那些也許不會再見的同事，那個今生也不會再進的實驗室。。。所有的一切，都已隨風而逝，留下的隻有一掠而過的一絲絲傷感和遺憾，但更多的是一份發自內心的坦然，一份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坦然。。。
人們常說“一道門關閉了，總會有一扇窗為你打開，而這扇窗一定會帶給你更美麗的風景”。
車窗外一道道熟悉的風景線在漸漸遠去，然而，我並沒有太多的留戀，因為我相信，前麵會有更美麗更精彩的風景在等候著我，雖然，我還不知道它在哪裏。。。
此文刊發於《星星生活》2011年11月16日第5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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