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即麵臨一個人事問題。
我組的職員,辛迪,在我上任前一個月開始病休。而我從麥克處了解到,辛迪的病休,並非真病,而是另有他因。
辛迪是老資曆組員。在我前任時,她是team leader,在組裏享有很高威望。我前任離去後,辛迪以為她將獲得提升,繼任經理職位。而係裏卻認為她不具備經理的品質,拒絕了她的申請。
辛迪大受打擊,決意辭職。頭愛惜人才,千勸萬說請她再考慮,批了她三個月的病假,請她把思緒理清,再決定是否回來上班。
從我個人的利益出發,我希望辛迪辭職。一個精通業務並有良好人際關係的資深下屬,對於新上任的上司,尤其這上司還坐著她想要的職位,殺傷力不容忽視。而若招新人,新人因感激我給予工作機會,通常會以和順的態度和努力工作來回報。至於啟用新人所導致的業務流失,假以時日,總能培養。
一天凱西來到我辦公室,“啪”地一聲把門關上。
我條件反射地想,又哪得罪她啦?
“我想和你談談。”
“行啊,有什麽事麽?”
“你看,你有你的技能,我有我的經驗,我們可以互相學習。”
“沒錯,很多地方還請你多指教。”我心下納悶,不知這又唱哪一出。
“你知道辛迪的事麽?”
“知道,麥克和我講了。”
“這是在你來之前發生的事,很多內情你不知道,我有必要協助你。”
“謝謝,不過辛迪是我的職員,我會處理這事。”
“哦,當然,你才是辛迪的上司。這是你們組的事,我隻想盡我的力量在旁協助。”
她說得很肯切。即然我打算與她建立良好的工作關係,斷然拒絕必導致她的反感,於我今後的工作開展不利。
“行。有什麽我需注意的,請提醒我。”
“好啦,不打攪你工作了。”凱西咧嘴一笑,一陣風地走了。
我有點不放心,找了組員愛麗絲了解情況,卻聽她說,凱西和辛迪是死對頭。我提醒自己,對凱西在此事上的任何動作,要保持高度警惕。
一個月的時間在忙碌中一恍而過。
凱西每天早上必從我辦公室經過,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在巡視我是否準時上班。
我倒不怕。房子還沒找妥,每天早上6點出門,兩個小時車程後,我總提前15分鍾到辦公室。我又每天加班,經常是深夜到家。做為毫無背景的新上司,若期望組員們賣力工作,身體力行的表率遠比泛泛空談來得有說服力。
如此披星戴月,我對組裏的工作熟悉得七七八八,想著財務是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我便去凱西辦公室請她給我做財務方麵的training。
“現在不行,係裏仍在對你的工作進行觀察。”凱西神態嚴肅。一個月已經過去,但我的performance review還沒進行,原來是這個原故。
“那什麽時候是我的performance review呢?”
“performance review?”凱西眼角掃我一眼,沉吟一下:“三個月。”
三個月?三個月後即為年底,係裏將進行財政預算總結,正是用人之際。我有些困惑,三個月後再training,我可能連錢財如何進出各種戶頭都沒搞清楚,怎麽能為係裏的預算總結作貢獻呢?
“那麽,請給我進入係裏財政係統的access。”即然training不能開始,我自己先看看係裏的各類財務數據,也比什麽都不懂強。
“係裏對你的觀察沒結束,你沒權獲得財務係統的access。”凱西再不看我,不說一語,轉身回頭工作。
我站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頗為尷尬,。
幾天後,頭到我辦公室拿份報告,並問我,什麽時候可以給他做個係裏財務狀況的匯報。
“什麽財務狀況的匯報?我這方麵的training不是還沒開始麽?”
“training沒開始?什麽意思?”
“凱西說,係裏還在觀察我的表現,三個月後將會有我的performance review。我現在連係裏財務係統的access都沒有呀。”
“什麽?係裏很滿意你,沒有什麽三個月後的performance review,我叫凱西在你上班第一天就給你所有財務係統的access,你沒聽她說?”
“沒有。”我笑笑。
“你放心,回頭我找凱西談。我們暫定一個月後你給我做個報告吧。”
“沒問題。”我笑著送走頭。
如果一個係主任,知道下屬背著自己,假借係裏的名義對同事指頤氣使,通常會惱怒。但我在頭那兒,看到驚奇,甚至還有點無奈,唯獨不見氣惱。
我心中警鈴大響。凱西,我惹得起麽?
第二天,凱西電郵我,說財務係統的access已給我,請檢查。我一試,果無任何問題。但上百個戶頭,很多東西靠自己看,很難看出所以然。即然我仍需凱西幫忙,我還是放軟身段,先把該學的學到。
我回複她,謝謝她的幫忙,如果她有空,我們可以共進午餐。凱西很樂意地接受了邀請。看來她受到了頭的壓力,也想趁這個機會與我修補關係。
對待沒安全感的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麽?
是pat。像對小孩和小動物一樣,摸摸頭發說,做得真好。而我,在飯局上亦pat了凱西幾句。她顯然受用,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開始與我談起係裏的人和事。凱西對頭脾氣性情的了解,讓我心驚。我慶幸與她化敵為友,免了後患。飯後結帳,我請客付了她的飯錢。
但是,日子並非我所期待地風平浪靜下去。
一些天後,凱西來到我辦公室。
“什麽事?”我看著她。
“我給辛迪打了電話,她說她馬上會回來上班。”
“我是她上司,要打電話也是我打吧。”我麵上笑笑,但心中隱隱火起。
“我有其他事找她,她順便和我說的。哦,我還有事,走了。”凱西揚長而去。
第二天,我收到辛迪的電郵,說希望和我見一麵。
一定出了什麽事。
我請辛迪到我辦公室會麵,她按時赴約。辛迪人生閱曆豐富,談話恢諧幽默。談到最後,辛迪告訴我,她想辭職,請我轉告係主任。
“凱西說你會回去上班。”
“凱西?在電話裏她一個人辟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根本沒聽我講話。”
原來如此。
“請放心,我一定將你的決定轉達給係主任。”我與辛迪握手告別。
辛迪前腳出門,凱西後腳即到。
“辛迪和你說了什麽?”凱西急切地看著我。
我猶豫。凱西的傳話和事實截然相反,她和辛迪素來不睦,我若如實相告,不知凱西要弄出什麽風浪。頭正出差不在係裏,如果鬧出什麽不好收拾,帳說不定會算在我的頭上。辛迪的事,既然頭在處理,還是先報備頭再說。
“這個麽,我得先跟係主任匯報。”
“有什麽不能跟我說的?”怒氣爬上凱西的臉,一時劍拔弩張。
“這事得先和係主任說,他是我上司,理應他先知道。”我笑笑,但不讓步。
凱西繃著臉,緊抿著嘴走了。
給頭做財務報告的日子一天天迫近,但我無法從凱西那獲得任何財務信息。我開始自己去約談學校其他高層,以求多方麵了解係裏財務狀況。
這天凱西又不請自來,一如往常,“啪”地把辦公室門關了。
我看著她,不說話。
“你不尊重我。”又來了。
“哪不尊重你啦?”我慢條斯理地回答。
“財務方麵的事,你不問我,問其他人。”
“我為什麽不能問其他人?”我反問。明明是她不願分享信息。
她一愣。
“我想,我可以問任何人,隻要工作上有需要。”我看著她。
“但這不是我的工作方式。”凱西滿臉漲得通紅。
我組員的事必須向她報備,我要熟悉工作隻能請教她。在她心底深處,其實還是把我當她組裏的小職員看待。
“但這是我的工作方式。請你尊重。”我一字一句地說。
凱西瞪著我,一語不發,頭仰得高高地,雙手握拳,大步走出我的辦公室。
頭出差回來,我向他做財務匯報。因為很多細節沒理清,我隻能說個大慨,但頭頗為滿意,讓我下周在係裏的高層會議上講給各位高層聽。末了,頭說:
“凱西說,你把她當你的小職員看。”
世上真有巔倒黑白之事。
“她說,她想在人事方麵幫助你,但你不告訴她辛迪的事。” 頭皺皺眉。
“凱西告訴我,辛迪會馬上回來工作,但辛迪告訴我,她想辭職,兩人說詞不符,我怕引起衝突,想先報備你。”我趕緊匯報。
“哦,是這樣。”頭點點頭說:“你做得沒錯。這樣吧,我,你和凱西一塊吃個飯,大家溝通下。凱西就是工作作風有點rude,你們各有所長,如果能和平相處,對係裏很有好處。”
凱西真的隻是工作作風rude麽?我不置可否。
午餐很豐盛,凱西在頭麵前顯得對我十分和善。但我,卻在這層友好麵紗下嗅出濃濃敵意。
係裏高層會議上,我的財務匯報獲得一致好評,頭請我在兩周後的全係教職工大會上作十分鍾報告,並讓凱西全力配合我。我看到凱西臉色唰地一變。
凱西的全力配合是,遇到係裏與財務有關的會議,要麽不告訴我,要麽委婉地說,隻是些雜事,她先整理,還用不著我操心,或是這個季度來不及了,請我下季度參與。她千方百計竭盡全力地堵我防我。
冷眼旁觀一陣,我便明了,她這麽做是不願放手財權。每次係裏的高層會議,凱西報告財務,高層們洗耳恭聽。她意氣風發地享受著這份不屬於她的權力快感,舍不得轉手他人。
而這十分鍾的演講,是我的契機,奪回應屬於我的權利的契機。
因為之前的報告做得不夠細致,我每天花大量時間查看各類數據。手裏有上百張數據表格,而我必須在10分鍾內,讓全係沒有財務背景的教職工,明白這些數字代表的含義。我不停地試著Power Point的各種功能,力求slides做得直觀完美。
我將麵對一群聰明的教授,他們隨時可能提出各種尖銳的問題,而我,成敗在此一舉,我不能被問倒。
有天我正準備slides,凱西跑到我辦公室,說她電腦有問題,查不到資料,想用下我的電腦。我讓座給她。她看完文件準備起身時,快速點大了我已縮小窗口的Power Point slides。
原來這才是凱西真正的目的,她想看我怎麽準備演講。
她很緊張,怕我一舉成名。
我也很緊張,怕搞砸演講,錯過雪恥的機會。
係教職工大會的前天晚上,我在家對著slides,一遍遍地排練。這段日子凱西如何打壓我的場景,在我腦海裏一幕幕浮現。我心緒難平。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而我耳邊,似乎隱隱聽到金戈鐵馬的撕殺之聲。
我走到衣櫥。
明天,我將出征。
我要挑件,好的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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