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

                     文/不過螞蟻

不斷有同事悲歎：何時才能看到隧道盡頭的亮光？

我每每聽見，都忍不住打趣：那久久期盼的亮光，小心是迎頭而來的火車，生死存亡……

的確，公司已經經曆了裁員兩次，減工資一回。接連幾個月的銷售總結會議，表格曲線一鋪開，全場不是低頭沉默，就是仰頭把淚往肚裏吞。這星期，上頭又宣布七月需要更多的人事變動。

上個星期起，大小老板已經開始分頭找人單挑談話。都知道勢頭不好，個個惴惴不安。獨立日放假前一天，大老板說請我到市中心一家海鮮店吃晚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是。慌張無用，花了一中午，理清自己的基本思路：

最壞情況：失業
對策：拿失業金，休息一個夏天，再找新工作。也不太壞。

次之：減工資
對策：不從。變相討價還價。如果需要減工資，可以申請按比例較少工作時間，例如每星期工作四天。這樣，至少沒有降低自己的貨幣價值。

又次之：多做事情，把裁掉的人的活兒加給我
對策：算了。接受。腦子越練越好，技多不壓身。

其他嘛，吃，不吃白不吃。

當下特意梳洗裝扮一番，赴鴻門宴去。每天裝作女強人，那緊要關頭，裝美人一次不掉價。話說戰略上藐視敵人嘛。果然，下車良久，大老板坐在陽傘下左看右看都沒有認出我。他大概忘記了他的老花眼鏡。

長話短說，果然被料中，人家減工資和加碼，雙管齊下，來勢凶猛。我沉吟，按既定方針，條理明確，舉重若輕。

到底是老手，他也不評論，聽完了，隻說，三十多年，這是他經曆的最蕭條的一次，非常抱歉需要做這麽多人事和薪水上的調整。

這終於給我機會說了總是想說的話：

＂老總，您看，水有潮起潮落，月又滿有缺。　當初，您一個人大天下，赤手空拳，現在，成就這樣一個廠，這麽多機器，養這麽多人。如果有一天，需要縮小，也不難想見，有一天，還會增長。您再看我，以前在中國吃香喝辣，後來到這裏走馬觀花，人生都是料不定的，有偶然的，也有必然的。如果，您說，您得讓我走路，我難過歸難過，我們還是朋友，還可以以不同方式合作。而我，除非您無法支付我的薪水，我無法擔負我的經濟責任，否則，我要告訴您，我心無旁騖，不管公司有什麽樣的難處，我會在這裏，跟您工作到底。＂

老板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感動得無以複加。

但願他體會到我話中的要害。你看，我點明自己的價值，不可以降價求沽，也同時表達了自己的忠貞不渝。高，實在的高。其實，最最重要的是傳達了自己的態度，不過那句白話：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自己都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肩膀，表揚自己了。

我忘記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哭鼻子的時候，大概也快來了。但現在，管他，生命苦短，先還是把工作當遊戲，玩著吧。     （原創，轉載請注明出處）

所有跟帖： 

• 又見螞蟻姐的大作,頂! -吳用先生- ♂ (0 bytes) () 07/06/2009 postreply 21:22:53

• 一不小心坐了個沙發 -吳用先生- ♂ (27 bytes) () 07/06/2009 postreply 21:31:01

• 沒看也頂 -品優男- ♂ (0 bytes) () 07/06/2009 postreply 21:37:39

•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撅著挺好- ♂ (82 bytes) () 07/06/2009 postreply 22:24:04

• 透徹, clever -littleanna- ♀ (0 bytes) () 07/06/2009 postreply 23:42:55

• 改一下更貼切： -竹杉林- ♂ (24 bytes) () 07/07/2009 postreply 09:53:22

• 好! -oldCar- ♀ (0 bytes) () 07/07/2009 postreply 15:33:33

• 回複：覆巢之下 -xyliu925- ♂ (60 bytes) () 07/07/2009 postreply 23:09:24

• 牛! 我怎麽辦就說不出這麽好的話？ -AnotherChinese- ♂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14: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