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過螞蟻
上個星期,出行四天,拜訪四家公司,受公傷一次。特此一記。
四家公司,均在北卡州。姑且以甲乙丙丁稱之。每個都有可以做到百萬美金以上的潛力。
甲是櫥櫃製造行業老大,一直從乙公司買貨。兩家合作了三十年。我們想賣給甲,蓄謀已久。多方訴求之下,他們提出要我們跟乙公司合作,用乙公司的油漆線。條條大路通羅馬。跟誰合作都無所謂不是,隻要最後賣得掉。約得這個會麵不容易,花了三個月左右的功夫。
丙公司在另外一個城市,兩個小時以外,做試驗室家具的。已經是我的客戶。順便拜訪,鞏固感情。
丁公司,離丙公司一個半小時。這城市以前號稱美國的“家具之都”,但如今家具製造都移到中國越南,像丁廠這樣機器還在冒煙的幸存者寥寥無幾。
星期一,走走停停,開車8個小時,從賓州抵達北卡。一路上穿越西弗吉尼亞和弗吉尼亞的崇山疊嶂,風光很是漂亮。約好了和甲公司副老總和品管吃晚飯。他建議也請上乙公司老總。我老板告訴過我,別人削減腦袋都不見的有這樣請他們吃飯的機會,我幸運。
甲公司副老總是行業大哥大。此人大概60 開外。開一紅色奧迪敞篷跑車抵達。我恭維他的車,打趣說那車配我這樣漂亮的人比較合適。他笑。吃飯的時候講笑話,甲公司兩位都特別健談。我也說了一個。說剛學英語時,覺得世界上最好的英語發音是 Diarrhea 。聽起來迂回婉轉。問我現在最喜歡的是什麽詞,我隻好誠實地說,是Purchase order。果然又被恥笑了一回。
第二天驅車到另外一個地方,看乙的油漆線。比較落後,沒有除塵裝置。看他們運行測試了我們發過來的一卡車產品,大概40多件有點問題。甲公司的人還真手執著放大鏡一件一件地看問題。還算滿意。
看完了下下來,談三方期待值,下一步行動,已經1點多鍾。乙公司工廠裏居然沒有任何女性員工,說好去他們總部上廁所,再碰頭吃飯。總部的大門厚而沉。前腳進去,門就重重關上了,打在後腳上。我還在說沒事,旁邊別人都叫起來,一看,血流如注。
洗了一看,竟然釘開了偌大一個洞,正在腳踝下麵。
前台小姐已經要昏過去了。叫嚷那個門總是掛人的褲子和腳,說我肯定要去醫院,還要打破傷風針。不少人圍過來,安慰同情者眾。
有人說某處有個新開的急診大樓,就在不遠城市。我有些蒙,說好好我去。好容易保持風度和形象,離開了那些人和聲音。上了車,才想起要給甲公司副老總和乙公司老總打電話,道歉,免飯局。人家都好,連聲詢問情況。我這廂還要裝強壯,說,沒事沒事,我們公司一向舍得為客戶出血,看來這次不僅在價格上。
一個人開了半天車,慢慢才反應過來。傷的是右腳。血還在冒,創口貼都紅了。開始疼。人還是木木的。覺得自己很笨,有些尷尬。更驚異皮膚竟然那麽脆弱,和世界全靠這層皮膚隔離保護,可是,門都可以把身體戳出一個洞來。
長話短說,半個小時到達大一點的城市,找到了診所。填緊急聯係人時,躊躇兩秒,寫上前夫的地址電話。然後,等,清洗,打針,麻藥,縫針。成年後幾乎沒有受過傷。這次,仔細看著醫生穿針引線敏捷的動作,不免敬佩。
沒有知覺的腳掙紮開車兩個小時,到丙公司所在地預定的旅館,已經黃昏。一般來說,我最喜歡公差,因為相當於公費旅行。每到一處,都會到處逛,找當地好吃的,在公園散步。現在腳不能多走,突然被困住,不免鬱悶。決定去對麵一個商場,起碼沾沾人氣。那裏一個快餐店裏,有人在下國際象棋。好多年沒有下棋,正好,主動上去殺了幾盤。輸贏無所謂,主要是殺時間。
晚上睡覺。麻藥藥力沒有了,淩晨三點痛醒。不知道關公療毒是怎樣,反正,痛就是痛,想忽視它都難。用手機回完所有的郵件,電視看到天亮。
星期三,一大早到丙公司。看了廠裏運轉情況,看了他們現在用的我們的和競爭對手的東西。難得在如此經濟蕭條情況下,這家生意還是蒸蒸日上。拿到幾個新詢價單。核實現在的供應產品質量價格都還可以。
兩個小時後又在路上。給丁公司兩個采購人員打電話,因為可以早到,邀請他們吃午飯。
在一個日本餐館碰頭。平時吃泥巴都津津有味的人,現在胃口不佳,可見受傷對我的打擊之大。還是裝作精神煥發的樣子,受傷的話沒有提一個字。媽的,人在江湖。
下午跛上跛下看丁公司的產品和現在用的競爭對手的貨。機會肯定有。不少東西我們可以有競爭力。談完,已經快四點。告別出來,在車裏換一個創口貼,察看了一下,傷口又紅又腫,加上四個藍色的塑料蝴蝶結樣的縫合,十分醜陋。
本來應該到旅館住下,第二天打道回府。突然覺得,一分鍾也不能在外麵呆下去,我要回家。腳一踩,開始往回開。其實,家,也不過是個房子,沒有人等。
一路上少車。山是青青的,在白白的霧裏縹緲。不時遇到陣雨,就停下來休息,頭一回遵醫囑,把右腳抬高到心髒的高度,放在駕駛台上,沉思默想一會兒。
快倒午夜的時候,至少停了至少10次,但還有大幾百裏。覺得累,困,眼睛早昏了。默默地開著,心裏感到淒涼。不由自主,開始像小孩子一樣抽噎。因為是一個人,繼而放肆地嚎啕了兩聲,一開口,聲音倒把自己嚇了一跳,覺得好笑。
我罵自己,你有精神分裂呀你,不過一個小傷口,就這麽顧影自憐,有那麽嚴重嘛。過細一想,也許是因為覺得孤獨。
忍不住,給小丁同學打了個電話。前段時間,我們之間有些淡漠,幾乎快要分手了。他已經睡下了,聽說我受了傷,還這麽狂奔回家,也沒有說什麽。就要我跟他在電話上呆著,免得我睡覺。胡七胡八閑扯了半天,然後,他說,他已經開車到了賓州邊界等我。
等什麽啊。又沒有拖車,白浪費汽油。我說。
他說,兩個人在路上總是安全點。
精疲力盡。會合。話都沒有力氣說了。跟在他後麵。到家,已經是淩晨兩點。電話一關,倒頭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小丁給我留了個條,說被人追的感覺蠻好。
公司也給我電子郵件,說甲公司傳真了一個櫃的訂單。
好,鮮血換來得。苦肉計成功了。
這幾天,腳也好得差不多了。下個星期拆線。血的教訓是,下次到任何工廠去,都要全副武裝,穿大頭靴子,人是脆弱的,一定要保護自己。還有,有人願意為你開車100裏,還不夠浪漫嗎。平淡是真,分手的話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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