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頭會上,老板宣布,這輪裁員完畢,我們都沒事。左右看看,沒少誰啊,誰被裁了?
老板說,歐洲那個組被裁了,美元貶值,他們太貴了。
輕輕舒口氣,又躲過一劫。在這個公司工作十一年了,大小裁員數都數不過來,真正影響到我這個組的有兩次,現在想起來, 仍 象被扒了兩層皮。
第一次裁員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天我正出差,辦完事在機場等回家的飛機,突然接到老板電話,讓我把組裏的人馬按貢獻大小排排隊,我還以為要發獎金,忙答應一到家就給他發伊妹兒。老板說,不行啊,我不能等,現在就得要。我隻好憑著記憶,把組裏的同事挨個數了一遍,每人在做什麽課題,能力如何。機場亂哄哄的,也不知老板記得對不對。下了飛機回到家,已是半夜了,我不敢怠慢,給老板發了伊妹兒,把全組人馬的詳細清單附上。
第二天,接到老板伊妹兒,告訴我他在開會,要我等他電話。這一等就等到天黑,老板終於打來電話說,他開了一天會,安排裁員事項,現在正式通知我,我組裏的 A , B 和 C 被裁。天哪,我被驚得目瞪口呆,這可是我們公司曆史上第一次裁員。可是,為什麽是這三個人? A 和 B 是老雇員了,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排名次時我並沒有把他們排在最後。 C 的確排在最後,可她是有原因的。她身體不好,看上去臉色蒼白,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不舒服,不免晚來早走,課題自然比別人慢一截。老板說:正因為 A 和 B 是老雇員,他們的工資比新雇員高許多,可他們做的工作卻與新雇員相同,雖說他們目前排在新雇員前麵,可用不了多久那幾個小夥子就會超過他們。 C 的身體既然不好,正好說明她不勝任全時工作。這麽一來,我沒話說了。老板告訴我人事部正準備這三位的離職手續,要我明天和人事部的人一起分別向他們三個攤牌。
我一夜無眠。 A 和 B 跟我關係不錯,畢竟在一起工作很多年了,他倆都是家裏唯一掙麵包的,兩位太太都不工作,失去工作以後讓他們怎麽活呢? C 從另一個部門調來不到一年,馬上要結婚了,我正想著在她婚假前送個什麽禮物。唉!
轉天一早,我硬著頭皮和人事部的人坐在會議室, A , B 和 C 被我一一叫進來,我幹巴巴地講了公司的決定,他們倒都很大度,領了遣散費便收拾東西離開了。讓我意外的是 C ,談話時她一直很平靜,我幫她搬著東西去停車場,剛把東西在她車裏放好,她突然回身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臉上的表情興奮得象中了彩。我正疑惑,她忍不住悄悄告訴我,她早就不想幹這份工作了,她很希望結婚後能生個孩子,當全職媽媽。可她的未婚夫不同意,覺得白白失去她那份工資很可惜,兩人為此還鬧了別扭。這下好了,那筆遣散費剛好堵住他的嘴。這話讓我略感安慰,總算有一位沒傷到。
人裁了,工作還得繼續。一個很熟悉的老客戶打來電話抱怨:你們公司怎麽回事啊?我簽合同前你帶了最強的人馬來做演示,我合同簽了,錢付了,派來幹活的人怎麽這麽糟?還不如我自己雇員懂得多。我歎口氣,他說得一點不錯,這是新產品,當地的雇員還沒學會,我的人馬也是現買現賣,本來應該再辦幾期培訓,可這一裁員,人手不夠了 …
什麽什麽?那客戶打斷我,你說裁員,誰被裁了?
你認識的 A 和 B… 我突然一激靈,哎,幹脆你把他們雇了吧,你不是需要人使用我們的新軟件嗎?
他想了想:你這主意不賴,我不能給他們正式工作,但他們可以來做合同工。你去問問他們,如果願意寄個履曆給我。
哇!掛斷電話,我一蹦老高,這塊心病總算有了解決辦法。
後來,這三位都與我有過聯係, A 和 B 給那個客戶幹了兩年多合同工,據說掙了不少錢。 C 也抱著孩子到公司來過,她的臉色好多了,看得出她很幸福。
這次裁員很幸運地有了個圓滿的結局,可幾年後我趕上的第二次裁員卻沒這麽簡單。
那次裁員早早就聽到風聲,很多人心裏多少有些準備。當老板要我按貢獻大小列出組裏同事名單時,我馬上知道要麵臨什麽。自上次裁員後,公司有過數次改組,我組裏的人員變動很大,被我排在最後的是兩位很不合格但身份特殊的雇員。 D 是個年青小夥子,在總部上班。老爹是當地很有名的建築商,和 C 什麽 O 是鄰居,總部不少頭頭腦腦的房子都是請他蓋的, D 大學一畢業就由這 C 什麽 O 介紹進了我們公司,先幹了兩年質量檢測,後來抱怨說太枯燥,便調到我的組。剛來還認真幹了幾個月,但很快又厭倦了,每天東遊西逛,到處找人聊天。他長了一張酷似 Nicholas Cage 的臉,很有點女人緣,加上老爹的背景,那些女秘書們都喜歡和他瞎聊。不久前一次例會,輪到 D 匯報課題進展,他卻缺席,等我會後找到他問起來,他漫不經心地說,他沒參加會是因為去了 C 什麽 O 的辦公室。
我追問:去那幹什麽?
噢,他剛從歐洲出差回來,帶了很好吃的糖叫我去吃。
真讓我哭笑不得。可他後麵的話卻讓我吃了一驚:我知道你對我不滿意,我幹著也沒勁,幹脆你把我裁了吧。
這小子,怪不得他不好好幹,原來是等著被裁好拿遣散費。我很自然地把他排在了最後一名。
倒數第二是 E ,這是個老雇員了,估計當初幹得不錯被提拔成管理人員。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大會小會她不分場合地發牢騷,得罪了上層人物,公司改組時她的組被並到了我的組裏,她的管理頭銜也被撤了,隻做普通工程師。可她幾年沒有做具體工作,技術上很生疏。想著她做了幾年管理,我便讓她參預她那個項目的組織工作,可她喜歡抱怨的毛病更甚了,本來可以很簡短的碰頭會被她東拉西扯拖得極長,她原來的兩個部下都不願和她合作了。
我正頭疼不知拿她怎麽辦時,她打來電話,說是懷孕了,過了這幾個月就開始休假,攢下的病假休假和產假加起來有好幾個月。臨別前的小組會上,我和大家都送了她不少祝福的話,她卻說:你們聽說了嗎?公司又要裁員了,哈哈,我休產假去啦!那意思很明白,我是孕婦我怕誰。
名單列完,我反複檢查了幾遍。我知道 D 和 E 情況都很特殊,要裁他們不那麽容易,可我的確是按照貢獻大小排的,特殊情況怎麽對待,就讓老板去考慮吧,如果保留這兩位而裁其他同事,我會以理據爭的,最好一個不裁。打定主意,我把名單發了出去。
老板看了名單,和我商量:裁兩位, E 和 F ,好不好?
為什麽要裁 F ?就為了保 D 嗎? F 剛來公司不久,是個沉默寡言踏實肯幹的小夥子,如果裁他,遣散費都省了。可這樣做不公平,我不能同意!
老板很快讓步了,你這麽看重 F ?我知道 D 表現不好,你想裁他,對不?他是不合格,這樣吧,我找他談談,動員他自己辭職,給他留個麵子吧。
我當然明白,這不是給 D 留麵子,還不是為了他老爸。
哦, E 也不能裁,她在休產假。
老板耐心地解釋:勞工法保護懷孕婦女,我們不能因為她懷孕而裁她,但也不必因為她懷孕而留她,她是否懷孕不應影響我們的決定。
這話我讚同,可她本來就喜歡抱怨,產假中被裁,如果她為此大作文章,那不是很麻煩?
老板指點我:她的手續讓人事部處理,你不要插手。手續完成前,你不要和她有任何聯係,也不要把她被裁的事告訴任何人。
事後,老板親自找 D 談話, D 說他厭倦了技術工作,想搞管理,老板督著他準備好自己的履曆,以便尋找下一個工作,然後才讓我為他辦辭職手續。幾個月後,我一個偶然的機會遇到 D ,人家還真幹上了管理工作,不過是在他老爸的公司裏。唉,這大少爺。
E 後來給我們寄來了兒子的照片,我忍了又忍,沒敢回答,心裏很不舒服。她產假休完,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迎接她的是人事部為她準備的遣散費。那天我的心格外亂,想像著她震驚傷心的樣子,對她既同情又無奈。
果然第二天,她原來的部下打電話給我,譴責我不人道,原來 E 辦完裁員手續回到家,就給公司的老同事打電話哭訴。我費了好一番口舌,給他們解釋裁掉 E 和她生孩子無關,而且公司讓她休完了產假,並沒有在她產假中將她裁掉。我知道,他們口服心不服,而 E 一定非常恨我,對此我無能為力,每次想起她,隻好歎一聲。
唉,裁員的日子不好過,被裁的人痛苦,留下的人也不輕鬆,都不容易啊。
上一篇: 機場保安是本拉登的幫凶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8226; | 螺旋 (原創小說 22) |
8226; | 螺旋 (原創小說 21) |
8226; | 機場保安是本拉登的幫凶 |
8226; | 螺旋 (原創小說 20) |
8226; | 天才學校的老師們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