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哀傷吟遊·萊頓篇之三》

《靈魂的哀傷吟遊·萊頓篇之三》

大概在1879年，一位名叫艾達的女子進入萊頓的生活。艾達中等身高，有著白皙的麵龐和卷曲的金發。她出生貧苦，渴望著成為一名演員，平時隻能做繪畫模特。那天，二十歲的艾達身著黑衣，正要叩打一間畫室的門。萊頓住在對過，恰好看見。艾達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最為理想的希臘古典主義的形象。萊頓忙著跑過去，介紹自己。艾達答應為萊頓做模特，她將是萊頓從此往後十六年繪畫生涯中重要的一部分。同時萊頓積極幫助艾達實現她的舞台夢想。1885年，艾達改名叫多蘿西，在倫敦登台表演。以後，多蘿西還會到紐約等地演出。1913年，肖伯納受到萊頓和多蘿西的故事的啟發，創造了舞台劇《賣花女》。經年周轉，《賣花女》以後又被好萊塢改編成電影，就是由奧黛麗·赫本主演的家喻戶曉的《窈窕淑女》。

《喀蒙和伊菲吉妮婭》是萊頓於1884年精心製作的一幅作品。從構思到繪畫，他總共花了八個月。傳說為了這幅畫，萊頓在芸芸眾生中尋覓到多蘿西。背景故事取自薄伽丘的《十日談》。心智渾沌不開的浪子喀蒙在林中遇見伊菲吉妮婭，被她的美麗打動，心胸豁然開朗，從此成為明事明理的謙謙君子。在畫裏，地平線上初升的月亮襯托出仲秋黃昏中灰暗的背景。站立的喀蒙正凝神目視熟睡中的伊菲吉妮婭。她的侍從像中了魔咒一樣昏睡不醒。伊菲吉妮婭的姿勢酷似阿裏阿德涅的古典雕塑。太陽的餘暉照在伊菲吉妮婭的身上，營造出萊頓想要表達的神秘效果。多蘿西還出現在萊頓其他眾多的繪畫作品裏，例如這兩幅非敘事性唯美風格的《孤獨》和《沐浴的普賽克》。普賽克是希臘神話中的凡間女子。她的美麗勝過愛神維納斯。《沐浴的普賽克》沿襲古典主義傳統。背景中希臘愛奧尼克立柱是古典主義的元素。普賽克高抬的左臂。她的站姿讓人想到安格爾的《泉》，隻是由正麵換成側麵。萊頓生前，他眾多人物的龐大繪畫引人注目。而在生後，單個人物簡潔的《沐浴的普賽克》繪畫被認作萊頓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是唯美主義的典範。萊頓繪畫中的人物有雕塑的特征。事實上，萊頓在雕塑上頗有成就，是英國新雕塑運動的積極倡導者。1886年萊頓被封為男爵。

普賽克和“睡美人”也是摯友伯恩-瓊斯鍾意的題材（見《靈魂的哀傷吟遊·伯恩-瓊斯篇》）。伯恩-瓊斯的畫作裏有的是頹廢和傷感。同是唯美主義的追求，萊頓的畫意不盡相同。萊頓在《喀蒙和伊菲吉妮婭》裏詮釋心智靈魂的啟迪來自對美的頓悟。沉睡象征著死亡，女子是美的化身。萊頓的繪畫蘊意著這四元素的拚拆契合，流轉在意識與非意識之間的審美。美的死亡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傷感結局。同時，慵懶昏睡的女子形象撩撥出愛欲春心的萌動。1892年萊頓畫了這幅《金蘋果園》（伯恩-瓊斯也有同一題材的作品）。那是希臘神話中宙斯和赫拉交合的西方樂土，種有一顆金蘋果樹，由三位女仙和一個似龍似蛇怪看守。女仙圍躺在樹下。龍蛇怪纏繞著樹和中間的白衣女仙，並且注視著她。睡夢恍惚中的女仙伸展左手，像是表示接納。不知道萊頓是否想到伊甸園裏偷食禁果的夏娃。在他繪畫生涯的最後一年，萊頓創造了他的這幅最著名的油畫《炙熱的六月》。我們不知道人物的題材背景，不能確實模特是否是多蘿西。蜷曲的人體宛如米開朗琪羅的《夜》與《晝》。六月天的熱烈就是女子的困倦和奔放的色彩。恬靜的麵容也許在敘述一個安寧的睡夢。隻是窗台上的夾竹桃花預示著死亡。

萊頓精力充沛，勤奮過人，在公務繁忙之餘，創造完了大量的作品。到了1894年冬，萊頓常犯心絞痛，體力也漸漸不支。他把皇家學院交給米萊斯管理，自己到北非休養。但病情並無好轉。萊頓輾轉意大利，回到英國。1896年新年那天，維多利亞女王將重病中的萊頓提升為貴族。一月底萊頓在家中去世。他的棺槨由經藝術家步槍團成員組成的儀仗隊的注目，埋葬在聖保羅大教堂。

作為畫家，萊頓藝術功底深厚。他循古求新，終究是學院派。文藝評論家時常批評他的繪畫溫柔，沒有激情。確實，萊頓的繪畫像撒上了糖霜。無論是要表達任何的情感，總有一絲絲甜味。萊頓從小生活優裕，一生中一帆風順，少有挫折。在做人上，萊頓幾近完美。他相貌偉岸，有王者之風。他擅長與人交往，善於經營，很早就靠藝術技能成名，並且積累巨大財富。萊頓任學院院長十七年，即開明又懂得權衡。學院曆經史上第二段美好的時光。但萊頓的個人生活不為人所知。他終身未娶，沒有子嗣繼承他的爵位。當萊頓和多蘿西經常一起出席公開場合時，人們猜測兩人終會結合，但這不曾發生。青年萊頓在羅馬時曾和一位詩人有親密的交往。後來又有傳言說一些俊美男子經常光顧萊頓在荷蘭街二號的家。萊頓去世時，也許因為內心的愧疚，給多蘿西姐妹留下一萬英鎊（相當於現在的一百五十元美元）。多蘿西的演藝生涯並不順利。1899年，萊頓去世後三年，四十歲的多蘿西也因病在倫敦去世。

--寫於2018年11月14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