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鏡子。愛情,及其他 之愛情
[五]
"設拉子城裏的鏡子清真寺,外觀平淡無奇,但一走進去會讓人立刻感到一陣眩暈。所有的牆壁和屋頂都鑲滿了鏡子的碎片,有幾千片,或者幾千萬片吧,沒有人能數清到底有多少片,可能從來就沒有人認真的數過,但也許,真的有人曾經數過,可是總是數著數著就數亂了,迷失在成千上萬片閃閃發光的鏡子的碎片裏。它們每一片裏麵都包含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聚集在一起卻支離破碎。"
小說>裏寫的這座建於1200年前如同迷宮一般的鏡子清真寺是否是草間彌生的無限鏡室的一個靈感,我不知道,但我在閱讀裏試圖了解她時看到她的無限鏡像世界所產生的虛幻與她本人簡單的生活之間極大的矛盾。年青時的她曾躲在暗室裏偷窺自己製造的充滿著性交迷幻藥的年青人狂歡派對。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阿?她是否又回到兒時被專橫跋扈的母親一次一次派著去監視偷窺她的父親的豔遇,對父母與生俱來的信任與依戀一次又一次被成年人對自身命運的無奈沮喪痛苦而所做的不顧一切的毀壞性的行為擊碎,直到那些碎片落在時間的荒蕪裏而無法愈合,那些經曆一次又一次地加深著她對性的恐懼,對男性的身體的厭惡,或許,對愛情難存幻想。
2018年英國倫敦的Omer Tiroche Gallery為草間彌生舉行了一個特別的展覽,不是她的南瓜,波點,桔色,無限鏡室,而是以來自大自然的的照片為主,譬如鳥類、昆蟲、樹葉和樹木,與她的標誌性的圖形與線條框框,所拚貼而成的細胞的形狀,那些作品奇異夢幻如同細胞的橫截麵,又如同通往藝術與科學的世界的一扇扇窗口,既是微觀的,又是遠視的。這個展覽是草間彌生為她的前男友,相處了十年的靈魂伴侶,約瑟夫·康奈爾創作。在某種程度上,這個展覽是他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次交聚。
1972年年末康奈爾病逝。不久,傷心的草間彌生帶著他們交往過程裏他所贈給她的一些剪紙材料剪貼回到了她不再想踏足的日本,開始了文學創作。回到日本後,她沒有再離開,她後來住進一家日本精神病院,自此居住那兒度過獨自而充滿創作激情的時光。在1980 年代和 90 年代她創作了不少拚貼作品來內省與探索自由與通往自由路上的陷阱。在那些安靜的時光裏,草間彌生打開那些箱子,小心翼翼地拿出康奈爾送給她的剪報,信箋,從古董店裏淘到的小東西,或為她做的拚貼,將它們鋪在桌上,也鋪開了他們往昔的時光。
草間彌生為了逃離專橫跋扈的母親對她的精神與肉體上的專製與對她的藝術追求的迫害,1958年,於29歲那年抵達紐約。盡管在後來14年的時間裏她成為六十年代的先鋒派藝術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但她最初異國他鄉在男性所統治的藝術圈子裏生存非常艱難,有時居無定所,隻能在公園裏睡上一夜。而那時康奈爾已經是一個頗有名氣作品難求的超現實主義的粘貼作品的藝術家與先鋒派電影製作人。康奈爾一生從未接受過藝術教育,而且做的工作也與藝術也毫無關連。這個曾經清瘦的年輕人愛留連忘返於曼哈頓街頭的舊書店與舊貨店,在那兒淘到一些舊雜誌與一些簡單的日常舊物品,將這些剪貼與舊物並置放在一個個玻璃的影子盒子製造出一個個想象中的世界。
草間彌生後來回憶著他們的相處充滿了激情,每天都要通很多電話寫信。有一天,瘋狂的他給她寄了十三封信。他們或許是圍著蜜罐點點品嚐著那些甜蜜的孩子,在彼此的身上體會著某些強烈愉悅的感官刺激。但他們都對性愛充滿恐懼,而隻能享受著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在相處的十年裏充滿了激情與創作力的迸發。令我好奇的是他們都有著霸道的母親。譬如,康奈爾的母親不斷地在他耳邊嗡嗡叫,"女人是梅毒淋病",毫不遮掩對草間彌生的反感極力破壞他們的關係。有一次他們在後院的木瓜樹下接吻,他的母親從樓上給他們潑了一桶水。說實話,那情景在我閱讀時讓我忍俊不禁。絲毫也沒有悲傷,甚至幻想到濕淋淋的他們的尖叫與奔跑,但六十歲的他,四十歲的她一定象孩子一樣在氣得臉都變形的母親的詛咒聲中手牽手的尖叫與奔跑。他們停下來,幫彼此弄幹頭發衣服,深情地注視著彼此,但一定會忍不住爆發出笑聲。那笑聲在夏日的陽光裏無比的明媚。母親作為一個愛的象征,在他們的生活裏卻是充滿了毀壞性,成為他們的生活中永恒的陰影。但,從這陰影裏滋生著一種無法抑製的力量,成為他們藝術創作的靈感與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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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中都沒有女人。直到60歲那年,他想畫人體寫生。草間彌生的藝術品經銷商一心念著想得到他的作品,懇求她去試試。那天,嬌小的她穿著白底紅花的和服,梳著兩隻辮子出現在他的門前,他對她一見鍾情,用顫抖的手為她畫下他人生裏第一副真人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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