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我留學去了巴黎,每天在各大美術館參觀,卻沒有見到一幅達仰的畫,覺得很奇怪。後來是潘世勳老師告訴我,他在巴黎市政議會廳見到了一張達仰的畫,畫得很好,當我聞訊而去時,不巧議會關門休假,不開放。接下來,趕上搬家,辦簽證,又去了比利時、英國、意大利、荷蘭等地轉著看美術館,也就把這事擱下了。
1889年 168cm X 146cm
1888年 123.5cm X 68.9cm
先是在一本芝加哥美院編著出版的《法國沙龍藝術家1800-1900》畫冊中發現了一幅達仰很精彩的人像習作,可見他藝術功力很不一般:
《朝聖節的布列塔尼婦女》的局部
那時我剛移民加拿大不久,開始靠賣畫為生,經濟狀況可想而知,這畫冊又是要價不菲,在書店裏,翻過來倒過去,拿起又放下,猶豫好半天,最後一咬牙,還是買了下來。
通過這部書使我了解到了,在印象派崛起的同時,同樣是在左拉“自然主義”理論鼓勵下,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另一個被稱為“Naturalism”的藝術趨向,吸引了歐美眾多的藝術家投入其中,而此運動的領軍人物是法國的巴斯提安-列帕什和達仰。我在“19世紀畫家村”一文中已簡單介紹過他們倆。
巴斯提安和達仰自1869年在巴黎美院Cabanel工作室的學生時代起,便保持著密切的友誼,在藝術上有著共同的見識和追求,可惜的是巴斯提安過早的去世,在他身後留下了一個隻有達仰可以填補的空缺。於是達仰就成了自然主義學派一個主要的後繼人物。
自然主義的頭號人物巴斯提安·萊巴舍的《垛草》一畫,70年代曾來中國展出,當時對中國藝術界引起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震撼。後來,我又在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見到了他另一幅主要作品《貞德》,以及達仰的一幅重要代表作《不列塔尼朝聖節》
第二次去紐約大都會時,我在這幅畫前端詳了許久,畫布上油彩畫得很厚,是很多次堆積而成,形和色非常自然地融成一體,近看斑斑駁駁,遠看結結實實,他那爐火純青的油畫技巧,著實非同一般,也不是任何印刷品能傳達出來的,我試著拍了兩個局部,可惜由於光線的局限,速度太慢,效果不理想。
正當我聚精會神看畫時,突然聽到有人用法語向我說道:“你喜歡它?畫得太真實了!我們布列塔尼就是這樣。”說話的是坐在輪椅上的一位穿著高雅的老年婦人,看得出來,她很為這位畫家表現她家鄉的作品感到自豪。我用結結巴巴的法語回答她;“我的老師的老師,是這位畫家的學生”。不知她是否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她真誠地笑了。
* * *
眾所周知,印象派開啟的一場現代藝術革命在進入20世紀後,便成了一個不斷變換的現代諸流派的演變史,作為和學院派保持著千絲萬縷聯係的沙龍藝術家,漸漸被排擠出了“現代藝術史”的視野,許許多多19世紀的大腕們都被推到了這場藝術革命的對立麵。自然主義運動也很快成為翻過去的一頁,而“靠邊站”了。達仰也不例外。這就是為什麽在法國奧賽館居然看不到達仰的畫,而要跑到紐約大都會來看的原因。
現在先讓我們回歸曆史,簡單回顧一下達仰的簡曆、他生前的藝術地位,以及他和徐悲鴻的關係,來理解徐悲鴻為什麽選擇了這一位老師。
1852年7月7日 生於巴黎
父親是一個裁縫,後來移民巴西,達仰留在巴黎,由他祖父領養,所以他名字前加上了他祖父的性Bouveret
1869年
17歲起就學於巴黎美術學院,當時美院的領路人是亞曆山大·卡巴內爾和萊昂·席羅姆。同時,他也是柯羅的學生。
1880年 28歲,油畫《一次事故》獲沙龍一等獎
1885年 33歲《飲馬》一畫獲得沙龍榮譽獎,並獲得榮譽騎士勳章
80年代起,他在巴黎時尚新區,塞納河畔的Neuilly-sur-Seine,和另一位畫家Gustave-Coutois一起租用了一間大工作室。
此時,達仰已經被公認為一個知名的現代藝術家,以描繪農民生活場景著稱。尤其是他一係列描繪布列塔尼農民生活的風俗畫。
1891年 39歲,達仰被任命為法國榮譽軍團軍官
1896年 他也畫了一些具有神秘宗教色彩的作品,如展出於Champ-de-Mars沙龍的《最後的晚餐》
進入20世紀,人到中年的達仰聲名鵲起,達到了榮譽的頂峰,除了法蘭西學院院士外,還獲得了一係列其他的頭銜:
諸如:英國倫敦皇家美術學院榮譽院士
德國柏林國家美術學院合作院士
德國德累斯頓薩克森皇家學院院士
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美術學院院士
比利時布魯塞爾美術協會榮譽會員
俄國聖彼得堡皇家美術學院榮譽院士
比利時安特衛普皇家美術學院院士
瑞典斯德哥爾摩皇家美術學院榮譽國外會員
巴西裏約熱內羅國家美術學院榮譽教授
捷克布拉格皇家學院合作院士
......
所以,1919年,當24歲的徐悲鴻留學來到巴黎之際,達仰的名字對他用“如雷灌耳”一詞來形容,應不算為過。
1920年,徐悲鴻有幸結識了這位當時法國畫壇的當紅人物,在巴黎美院上學之餘,“每星期日攜畫到達仰畫室求教”。
“達仰‘勿慕時尚,毋甘小就’及注重默畫的藝術思想對他影響較大,使得他沒有追隨當時法國日漸興盛的現代派畫風,而是踏踏實實地鑽研歐洲文藝複興以來的學院派藝術,在繼承古典藝術嚴謹完美的造型特點的同時,掌握了嫻熟的繪畫技巧”(引號內文字來自百度注釋)
20世紀以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隨著達仰所堅決反對的西方現代主義藝術(如馬提斯的野獸派、畢卡索的立體派等)的崛起,以及與他所關聯的“學院派”及“沙龍藝術”的衰落,達仰的名字,也被現代藝術史排除在外了。
隻是在最近的20多年來,達仰才漸漸地重新回到了公眾的意識中來,眾多收藏家已開始重新注意到他注重繪畫細節風格構想的獨創性,以及在20世紀被現代派畫家漠視情況下,堅持在他學院派自然主義模式下繼續工作的能力和成果。
如果說,徐悲鴻對中國的現代藝術教育曾作出巨大的影響和貢獻的話,其中也應有他良師益友達仰的一份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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