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與永生
—從無名墓碑雕塑談起
第一次參觀西方墓地,是在1985年,那時在英國皇家美術學院攻讀學位的湯沐黎,來巴黎,要我陪他去拉雪茲神父公墓參觀巴黎公社紀念牆。
公墓很大,不但墓碑設計豐富多彩,還不時可看到許多頗有水平的墓碑雕塑穿插其間,很想拍些照片留作資料,可就是那時我們太窮,博物館裏的東西都拍不過來,哪舍得僅有的少許膠卷來拍它們。
轉了大半天,就是找不到公社牆,問了幾個遊人也都不知道,最後總算問到了一個,他告訴我們,公社牆不在裏麵而是在外牆上。
我們按那人的指點,繞了一大圈,最後來到了公社牆,公社牆並不起眼,讓我們驚訝的是:公社牆並非是專門用來紀念巴黎公社的起義者,而是追悼在這場內戰中死去的所有的人,和我們那時在國內所聽到的說法完全不同。
1985年湯沐黎和我在“巴黎公社牆”前的合影
旅居加拿大後,也時有參觀墓地的經曆,我還創作了一幅題名“彼岸”的油畫,來表達我對北美墓地的特殊感受。北美墓地雖也能見到墓碑雕塑,但數量很少,總體藝術水平,和歐洲相差甚遠,這和北美曆史的長短有關。北美曆史短,新的公墓居多。從衣食住行的現代化生活方麵來看,北美比歐洲要更寬敞舒適和“新”,但比起曆史文化底蘊來,北美就無法和古老的歐洲相比擬了。
“彼岸”一畫局部中的小天使雕塑
前兩年,在逛法文書店時偶然發現了一本書,是從德文翻譯過來的,題目是“Anges un lieu avec l'eternite”中文大意應該是:“一個永生的地方的天使們”。原書由德國慕尼黑一家出版社2007年出版,是一位叫 Isolde Ohldaum的德國攝影家,花了多年的時間,遊曆了歐洲的眾多墓地,拍下了許多無名的墓碑雕塑。此書從他所拍攝的大量照片中遴選出一部分,每幅照片都配上了同時代的大作家和詩人如雨果、波特萊爾、繆塞等作品中選出的片段文字,編成了一本很可愛的書。
我從書中複印了18幅圖片,貼在文後供各位朋友分享,由於我翻譯能力不佳,所附大作家們的文字隻能割愛了,敬請諒解。
書籍封麵
這位攝影家在他寫的前言中談到,有墓碑雕塑的舊公墓和現在光禿禿的新公墓,給人的感覺很不同。他本人喜歡老的墓地,他這樣寫道:“老的墓地:和平的綠洲,寂靜、沉默,是想象的、也是曆史的繆斯神廟,又是令人傷感的地方。在那裏,人們會重新認識他們自己”。我也有同感,我也喜歡在歐洲參觀那些很有文化底蘊的曆史老墓地,它會讓你從塵世的喧鬧中脫身出來,想到曆史的悠久、想到人生的短暫…
稍微殷實一些的家族或名人去世後,請人在他的墓上設計製作墓碑雕塑,在那個年代,可能就是一種時尚。“與時尚聯姻“,使得許多雕塑家能接到訂貨,從而有了施展技藝的場所,又解決了生活來源,是件兩全其美的事。
但這種活,是命題創作,有著許多不成文的講究或規定,藝術家必須像寫八股文似的按要求去做(其實曆史上大量的宗教藝術也都這樣)。從下麵這些作品來看,也難為了這些雕塑家們。為了避免雷同和重複,確實也是絞盡腦汁,在“天使哀悼祝福”這一狹窄的範圍內,變更花樣,努力讓作品能生動感人,保有藝術價值。
從藝術風格上來看,這些作品應該多是屬於19世紀後期“學院派”的風格。那時,有這種水平的歐洲學院派雕塑家很多,也是整整一代人,現在這些人的名字和作品大都已從美術史或人們的記憶中消失了。下麵介紹的這些作品均屬“佚名”,然而散失在各個“塵封的角落裏”的這些作品,卻依然在不時地對今人隱隱地散發著一種傳統藝術特有的感染力。
在看久了豔俗、怪誕、一味追求感官刺激和“神馬都是浮雲”的當代時尚之後,來這裏看看世界的另一麵,品味一下那些靜靜地躺在這裏的前人,期待在天使的指引下前往永生境界的向往,不也有另一種感受和滋味嗎?
時尚和永生,好比入世和出世。《清言》雲:“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則世緣易墜;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則空趣難持”此真言也。
人來自大地,回歸大地。當你最終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可能都會意識到:無論是時尚的追求,還是永生的向往,對浩瀚的宇宙時空說來,都顯得那麽渺小、短暫和不值得計算了。
18件無名墓碑雕塑,請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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