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試了一年,她想試試看用3000塊能買多少“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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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騙過我”

“鄒小姐,女,24歲,身高168。母愛缺失,特聘母親7名共度21天。”

“重金招聘我的媽媽,我完美的媽媽,3000元一天昂貴的媽媽。如果您不是完美的媽媽也沒有關係,我們可以通過化妝造型來打造完美媽媽的外表。”

“通過劇本和彩排,您會無限靠近完美的媽媽。”

——選自鄒雅琦的《重金求母》海報

極晝:你之前公開說,也可以把這次的行為理解成“精神上的複仇”,這個初衷會讓藝術創作本身存在局限嗎?

鄒雅琦:這個作品早期是有一種複仇的心態,到現在也沒有結束。這還是蠻關鍵的,我仍然覺得我的人生很多地方是在完成複仇的,哪怕可能是不值得。

不隻是對媽媽的複仇,還有對家庭的複仇。其實這是我之前一直在思考的事情。通過對比身邊的人,尤其我弟弟,我覺得媽媽不愛我。我渴求母愛,但是複仇的對象也會帶上爸爸。

去年我24歲了,到了媽媽生我的年齡,我想做一種嚐試或是彌補。一開始想象的就是,對於“媽媽”的外形和言行都要符合我的完美期待。

極晝:是什麽樣的完美期待?

鄒雅琦:我按照小時候還愛我的媽媽(去找),帶著漂亮的手鏈,微卷的頭發,穿著風衣像戴安娜王妃一樣,然後塗著豬肝色的口紅,香香的,說話很溫柔。所以我想找7個媽媽,就不管她是誰、來自哪裏,她都要變成我媽媽的樣子。

極晝:怎麽讓不同的人去“變成媽媽的樣子”?看最初的海報上,重點提到的是靠妝造、劇本,能具體解釋一下操作過程麽?

鄒雅琦:(海報發出後)有2萬條私信,我從裏麵挑出四五十位女性,大概連著開了3次直播麵試——設置的問題,很多是基於我的經曆,比如說丈夫和女兒之間你會選擇誰?你會給女兒付出多少錢用於養育?

第一個“媽媽”19歲,獨自帶著2歲女兒,說自己從小被父親家暴,15歲外出打工,遇上男友後懷孕。我被這段經曆和她顯示出的堅強打動,讓她免試通過。

之後,她按我的劇本拍了幾個場景:起床做草莓餅、炸香蕉、打遊戲。有一段來自我小時候的記憶——老師把我早戀的事告訴了媽媽,媽媽教育我要矜持。而在這次的劇本裏,我改編了媽媽的反應,讓她表現出高興,要說的台詞是,“我聰明漂亮的女兒終於學會了怎樣去愛”。

除了選中的第一個媽媽,是按我腳本寫的這樣,之後三個媽媽,我會先聽她們對人生的描述,然後取我所需,去對她們提要求,再定一個大概的拍攝流程。主要流程以外,什麽都是不可控的,我也不打算讓它變得可控。

●鄒雅琦(右)和19歲“媽媽”。講述者供圖

極晝:這種劇本限定,會不會幹擾了你和“媽媽”之間自發流露的交流?尤其是全程都在鏡頭前。

鄒雅琦:其實不需要表演,腳本隻是流程,大致是我們一起做一些什麽事情。比如對於第二個媽媽,我就會寫,幾點到幾點我們要去演紀伯倫的詩歌,幾點到幾點我們去泳池拍照。

極晝:19歲媽媽身上有很強的話題度,但對於項目實踐本身,你想從這樣的“媽媽”那裏得到什麽呢?

鄒雅琦:當時我不知道我要什麽,她報上名的時候我覺得很好,因為她經曆非常慘,看起來又過得很積極陽光,我覺得她一定是有很強大的力量。結果她自己還是個孩子,也很不自信。她說,前男友的家庭讓她生小孩,生完之後還要當全家人的保姆。她的勞動是沒有價值的。我在她身上發現了女性貧困、受教育不均這些社會問題。

在她麵前,我不得不做一個討好媽媽的女兒,有一點回到和親媽相處的模式。她們有相似的地方,可能對我都有一點距離,沒有認同,關係客套。

她到我家時,就說很喜歡做家務,然後把這些家務都做一遍。但她是假裝的,因為第二天就沒再做了,她(發現)並不需要做家務,也能留在這裏,也能和我平等相處。她應該也是很尷尬,不知道怎麽去做一個媽媽,所以隻能做這件事情了。這不是我要的,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意義。

極晝:那你想要的具體是什麽?和第一個媽媽相處後,有更清晰嗎?

鄒雅琦:後來我才去考慮,接下來我需要一個什麽樣的媽媽——一個能完全接納我的媽媽,我可以在她麵前做我自己。

極晝:之後的幾個媽媽似乎推進比較順利。但第5位媽媽,從去年十月到現在,你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是遇到了什麽問題?

鄒雅琦:先(考慮的)是一個保潔阿姨,40多歲的樣子,每個星期來照顧我兩次。她覺得我很可憐,當時我是獨居,養著三隻小貓,房間總是亂的。她就對我說,你媽媽怎麽把你一個人丟到這裏,表達出心疼和關心。

我可能缺乏一些生活常識,比如不知道衛生間應該裝防水,是那個阿姨告訴我的。如果是她給我當媽媽,我就會讓她帶著我一起去找做防水的師傅,還能帶著我去辦居住證。

我去年底當麵問過,她可能以為開玩笑,就說好。然後我拿詳細拍攝計劃給她看,還給她看了之前的幾期視頻,她就說可能做不了,壓力太大了。她沒有跟我說具體的壓力是什麽。

後來我想去意大利找一對30歲左右的女同性戀媽媽,是一位畫廊老板推薦的。我是願意出生在兩個媽媽的家庭的,因為有雙倍的母愛。她們認可我的作品,不過暫時沒有小孩,對出鏡也很有顧慮,也拒絕了。

極晝:這畢竟是一場交易,還經過了藝術設計,怎麽去理解在這個前提下的“母愛”?以及這種構建出來的臨時關係和感情?

鄒雅琦:我不需要理清,我不在乎。甚至我一開始對這個事情的預期,就是你們要騙過我。至少讓我知道,不是因為我的問題,比如不夠優秀,所以得不到母愛,或者說我本來就應該得到、還會得到一些支持。我不在乎是演出來的,隻是體驗而已。

有條件的愛

“你綁架了我的自由,你還想要我怎麽樣?你以為你的青春都給我了嗎?你的殘生綁架著我的餘生,你才應該去死。”

——在第二期的劇本中,鄒雅琦選了紀伯倫《夢遊者》中的幾句話,讓“媽媽”跟她一起演出來。她想借此告訴親生母親,“我的青春不是從你那裏奪走的,我不欠你。”

極晝:你不相信無條件的愛?

鄒雅琦: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無條件的愛,所以我付了3000。看起來很完美的母愛就是分泌的催產素(作用),而且在愛自己小孩時,也能得到一些滿足。像我愛我的小貓,也會期待它們回應我。

極晝:產生這個想法,跟你與媽媽之間出現問題有直接關係?

鄒雅琦:我不知道。我媽在傳統教育中成長,是一個家裏唯一的女孩,從小就要洗全家人的衣服,被教育要成為一個好妻子。所以她生下我是為她丈夫,而不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對我的要求就是,希望我也做一個好妻子。她會說希望我做一個快樂的人,但是又會說你不能做這些事情,婆家會嫌棄你,或者說你不是特別文靜乖巧的小女孩兒。

極晝:你覺得這是你沒得到愛的原因?

鄒雅琦:我不知道。我想過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優秀,小時候父母覺得我成績不夠拔尖,可當我考了很好的成績之後,他們好像也不愛我。

我也想過,會不會因為我是女孩子。他們否定了這件事情,但我和弟弟在教育和陪伴,還有金錢支出的比例上,有很明顯的差距。我弟弟從小到大,除了課業之外,學鋼琴、籃球、滑冰,可以選很多興趣愛好。我除了學美術,就隻上過拉丁舞免費體驗課。

我父母是做生意的,從我小學開始,就告訴我家裏破產了。後來我發現不是這個樣子,還從親戚那聽來,家裏的所有財產都會由弟弟繼承。我也當麵問過媽媽,她很慌,沒有否認。

極晝:在你的表述裏,對這份愛的體驗和評判,似乎都跟錢有直接關係?但你也提到,這次藝術行為中,完美媽媽的形象是參照你記憶中母親愛你的模樣,那是怎樣的愛?又為什麽讓你感覺消失了?

鄒雅琦:母親雖然很讓我失望,但是愛曾經存在過,或者是說讓我以為存在過。在很小的時候她是照顧我的,養育我的。我小學一年級想要一隻刺蝟,我媽媽就帶著我找了整個城市。最後沒找到,但其實她不太喜歡這個東西,長得像老鼠,我媽媽很怕老鼠。後來我大一時,有人給我買了一隻,在學校宿舍養不了,媽媽就幫我養。

但在我10歲,有了弟弟之後,就有了對比。(愛)不患寡而患不均。在我爸爸這裏更明顯,他跟弟弟會有父子之間正常的互動,一起玩鬧。但對我來說,感受到的一直是如泰山一般的父權。小時候,每到傍晚,我都要給他沏一杯茶葉量剛好的茶。

極晝:聽起來你媽媽還是一直愛著你的,會不會你放大了跟弟弟的對比?另外,你怎麽區別爸爸是嚴厲,還是不愛?況且弟弟比你小10歲,父母可能也會在對待長幼上有些不同?

鄒雅琦:相對來說,母親對每一個她生出來的孩子,可能或多或少都愛,可能最愛的不是傑出的孩子,還有可能是弱小的孩子。但是父親的話,他會愛傑出的孩子。像我現在作為藝術家的這種成就,我爸爸就不認可,可能更加認可的是,我是有編製的老師。

極晝:那你覺得什麽是表達愛的方式?在你對他們的態度中,又有過怎樣的體現?

鄒雅琦:2020年我媽媽生日的時候,我給她過了三次生日——陽曆、農曆還有(農曆)閏了一個月份的。把家裏擺滿花,送禮物,訂餐廳讓大家一起吃飯。她是很開心的,爸爸和弟弟再怎麽,也不可能給她過三次生日。這是我表達愛的方式。

她肯定是很開心的,但我認為她沒有同樣珍愛我。要是的話她會回饋給我,稍微滿足一下我的心願的。不滿足到什麽程度,我大學時找她借錢,要去參加學校組織的旅行,她都會拒絕。我當時打工、教小孩畫畫、當小演員,已經攢了5000多塊錢,然後我說,你能不能再支持我兩三千,她拒絕了。有可能是因為她不愛我,覺得這是一個浪費她錢的事情。

極晝:所以你一直會把錢作為獲得愛的條件?

鄒雅琦:我有個朋友的媽媽有控製欲,她們平時關係很僵,但她需要媽媽資金支持的時候,就會去討好媽媽。比如她媽媽很喜歡她拉小提琴,她可能就會在媽媽下班之後在家門口拉。所以我也在大一做了一個實驗,去主動討好我媽媽,看她是否變得愛我。我當時做了一個表格,列上我要如何做,比如準備一些點心,更加輕聲細語地和媽媽相處等等。

但是那一天我記錄了一下,我媽媽說了24句“不好看”,說覺得我衣服不好看,妝不好看,五官的某個地方不好看……

他們肯定也不是完全不愛我。但我成為一個文明社會的人,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尊重和關愛以後,有了對比。

複仇的快樂

“這是我第一次在你麵前,給你看我的樣子,你不再熟悉的女兒的身體。我的基因來源於你,但我不屬於你……我恨你,媽媽,但是我也很愛你。”

——第二位媽媽30多歲,也從事藝術,有個小學五年級的孩子。錄製時,鄒雅琦在她麵前一件件脫掉衣服,直到全裸,然後說出這句話。鄒雅琦表達,這些也是要給親生母親看的。

極晝:你知道父母最討厭什麽,故意要用那些去對抗他們?

鄒雅琦:對。

我從小到大都是比較特殊的存在。上小學的時候,會寫小說給同學們看,租一章是5毛錢,特意寫得“很黃很暴力”來吸引他們,我每天都能賺好幾塊或者是十幾塊。

我媽媽以前給我買過很樸素的那種七分褲,正好卡在我腿粗的地方。我說媽媽你去退掉,我現在16歲,如果不穿漂亮點,那些漂亮的衣服給誰穿?畢竟我是搞藝術的,對自己的穿著打扮很有追求,不可能按我媽媽喜歡的那樣穿。

爸爸對我的要求和教導,我後來也都不遵守,比如說讓我考湖南師範大學,我就沒有考。他最大的願望是我考上之後,趁年輕和一個也在體製內工作、稍微有點門當戶對的人結婚。

極晝:你這次所說的“精神上的複仇”,也包含這一層意思嗎?你知道裸體會刺痛媽媽,有沒有想過後果?

鄒雅琦:有想過,但是我不在乎了。那是她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當時拍下的裸照給我親媽看,她打電話過來批評我,“讓別人看到怎麽想你這個人?”後來我爸也指責我為什麽惹我媽生氣。我刪掉所有的親戚,去年底又把爸媽加回來,這樣他們能從朋友圈看到我過得精彩。

極晝:這種對抗是為了達到什麽?

鄒雅琦:他們不了解我的任何痛苦,他們不在乎。我想讓他們知道我的痛苦。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複仇的快樂。前兩年有時候心情很煩悶,我就會去看高中霸淩過我的人,可能她的夢想是當美少女藝術家,但現在我做到了,或者是她沒有考上想考的大學,但是我考上了。這種複仇就是有一些很原始很本能的快感。

說到父母的話,因為他們對我的規訓很多,比如我不能娛樂,不能穿太暴露,不能不結婚。我就會把這些(反抗)體現在他們能看得到的地方。現在我的成功,他們可能也不一定認可,但是我在外麵玩,肯定能刺痛他們——我生活過得很好,並且這樣的生活跟他們無關。

極晝:你更深的痛苦會跟霸淩有關嗎?以及被霸淩之後,父母的處理方式。

鄒雅琦:上高中時,宿舍同學故意跟我發生爭吵,把我推倒在地,我就還手打了她一巴掌。然後她就完全隱藏掉她推倒我這件事情,當時還有別的目擊證人,她們都是一夥的,去告老師什麽的。還有次,班主任讓我爸媽和告我狀的同學坐在一起調解,我爸媽就請他們吃飯。我當時覺得非常無語。

我被霸淩,他們會覺得是我的錯。不管我怎麽解釋,他們都認為這隻是小女孩吵架。他們隻會疑惑地問:為什麽他們要霸淩你?這是我的童年陰影之一。之後我在書包裏裝了一瓶酒,想著如果我真被圍毆,我就朝她們腦袋上砸。

極晝:你是怎麽跟他們解釋的?

鄒雅琦:我跟他們說,“我不知道,是因為我很漂亮?”這話的確很愚蠢,我當時才15歲。我在高中是被孤立的。高一時叛逆,和不良少女玩到一起,主要是她們長得都比較漂亮。當時受日本雜誌影響,想當少女偶像。

後來我為了考中央美術學院,開始努力學習,就脫離了她們。我成績一下子上去了,有同學就舉報我作弊。我拿著空白的卷子,跟曆史老師說我會怎麽做,相當於重新做了一遍。其實隻是因為我買了一本他們沒有的教輔,全背下來了。

極晝:在跟第二位媽媽的拍攝中,你試圖做各種可能“刺痛母親”的事,她都表現出了一種包容,這是你最想要的反應?那麽在這種情景下獲得之後,會有什麽意義?結束雇傭關係後,你還會跟她聯係嗎?

鄒雅琦:我不知道,但是確實徹底滿足了我對母愛所有的訴求。我嚐試了各種邊界,如果這樣她都還愛我的話,這就夠了,到此為止。我也不會依賴,要的隻是一種體驗。經曆過她之後,已經沒有什麽要去填滿我心中溝壑的訴求了。

●鄒雅琦(右)和第二位“媽媽”。這位媽媽誇她是“最漂亮的女孩”,稱呼她“寶貝”,幫她在泳池邊拍性感照,擦嘴角的奶油,還接受她把自助食物“偷”出來分朋友。並且跟她說,“媽媽就應該愛小孩,力所能及的都可以滿足”。講述者供圖

“我愛她,隻是不需要她了”

“如果我們之後的關係改變了,我和媽媽是團結一心的時候,這樣我們再去揭露之前發生的事,旁人的眼光也不再會是刻薄的。”

——半年前,鄒雅琦計劃最後一期拍攝邀請親生母親。她表現出緊張期待,對給母親造成的傷害有點內疚。

極晝:你之前想找自己媽媽來做最後一期拍攝,有什麽具體的計劃?

鄒雅琦:之前想象我們在小時候的家裏(拍攝)。我肯定要交換一些條件,首先我要承認我的錯誤,哪怕是虛假的,哪怕是騙她的,但是我知道我是需要她的。我可能說我錯了,我們重新和好吧?答應做乖女兒,可能去考一個教師資格證。

現在已經覺得沒有必要了。我愛她,隻是說我不需要她了。

極晝:你覺得自己可憐嗎?

鄒雅琦:曾經有一個媒體給我拍紀錄片,設置了一些很怪的環節,想顯得我很可憐,我在向外尋求一些幫助什麽的。我覺得很荒謬,我跟可憐有什麽關係。我隻是沒有吹噓,我的人生真的是過得很順我心。

雖然媽媽爸爸更愛弟弟,我上學時候被同學們孤立,被冤枉作弊,還被造黃謠,這些我當然會覺得好可憐,但是我的整體人生來說,不是一個迷途的羔羊。說實話,我長出這樣子的腦子和這樣的臉,就可憐不起來。我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一畢業就簽約了畫廊,我現在很有名,很多人愛我,我過得很好。

極晝:有的網友覺得你是在作秀博眼球,還有人說抱著看笑話的心態,你怎麽看?

鄒雅琦:我缺點還是很多的,我允許大家批判我的作品,哪怕是像一個塌房的人設。之前有個網友說,“你這麽年輕,做這些項目,我很懷疑是不是也有家庭出資”。我說,要是家庭給我出錢做藝術的話,我還重金求什麽母。我會願意跟質疑聲爭吵。

極晝:項目做到現在,你的心態有發生變化嗎?

鄒雅琦:是有的。我原本認為,這是我在苛求一份母愛,我可能沒有求這份母愛的資格和權利。之前我也在反思,批判自己是不是錯誤的想法。現在我會覺得,自主地去追求任何東西都是可能的,去追求一份買來或者用一些其他手段得到的母愛,這個也是可以的。

在第一個媽媽之前,我不知道我要什麽,也是不自信的,覺得我要的是親生母親的複製品。之後我知道了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媽媽,就直接找第二個媽媽,覺得很圓滿了。但是我可以來點錦上添花,這就有了第三個和第四個媽媽。

但現在,我又回到一個不知道(的狀態)。不知道應該再找什麽樣的媽媽,才能讓我完成這個作品。

●鄒雅琦和第四位摩梭族媽媽。鄒雅琪主動聯係上她的,認為在對方的環境裏,不會受到父權社會的審判,她是自由的。講述者供圖

極晝:我覺得其實你對母親是有一些釋懷了的。

鄒雅琦:對。因為恨被其他幾個媽媽的記憶覆蓋了。比如讓我想媽媽的背影,我想到的是第三個媽媽紫色的裙子;說媽媽頭發的香味,我想到的是第二個媽媽頭發的香味。我自己媽媽的身體香味,遠得就像是很久以前的夢。

極晝:後來加回父母的微信,有說過話嗎?

鄒雅琦:跟媽媽至今沒有說過話。今年過年前,爸爸發信息問我回不回來,我說不回來,新年快樂。他可能是想我,但應該是沒有多少。

極晝:加回弟弟了嗎?

鄒雅琦:沒有,以後再說。他肯定最難過,本來就是一個很感性的小孩。我弟弟其實是很愛我,可能是家裏最愛我的。但是他現在那麽小,懂什麽?

極晝:所以你在期待家人給你堅定強烈的愛?

鄒雅琦:我也害怕他們真的給,給的話,我之前說的東西都不成立了,我已經在無數次采訪中表達過我的觀點,他們不愛我。

我可以做任何法律允許且我認為正確的事情,我最重要的工具材料就是我的身體,我的名譽,如果沒有家庭束縛,那就是我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