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識途110歲離世 薑文悼念:老爺子文武雙全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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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28日,革命家、作家、書法家馬識途離世,享年110歲。

當晚,紅星新聞記者聯係上薑文導演方麵。薑文表示,“110歲是個喜喪,可還是讓人舍不得。老爺子文武雙全了不起!”


薑文電影《讓子彈飛》讓很多人認識了傳奇作家馬識途。2010年賀歲檔,根據馬識途作品《夜譚十記》之《盜官記》改編的《讓子彈飛》在全國公映,獲得觀眾好評。

2010年12月6日晚,《讓子彈飛》在北京舉行首映,好評如潮。馬老在成都受邀觀看了點映,他在看完後,用了四個字來表達感受:“威武雄壯!”

馬識途離世,110歲老馬踏歸途

一百歲的時候,馬識途給自己寫了一首四言詩:

少年救國,負笈出峽。工業救國,一現曇花。

參加革命,報效國家。不想當官,卻戴烏紗。

…………

不耐沉默,胡亂說話。君子坦蕩,乃大傻瓜。

閻王發令,小鬼來抓,大限一到,跟他去吧。

人人遲早都要去,但或許包括馬識途自己在內也沒多少人想到:從他寫完詩到真的“跟他去”,又過了這許多年。

2024年3月28日,革命家、作家、書法家馬識途離世,享年11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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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識途本名馬千木,兄弟取名排行來自論語“剛、毅、木、訥近仁”,所以千剛是老大而千木是老三。1915年1月17日,馬千木出生在重慶忠縣石寶寨長江邊的一處村落,屬虎而不屬兔。

父親馬玉之在辛亥革命前後屬於激進派,後來被四川最大的軍閥劉湘賞識。劉湘調馬玉之去大邑縣任縣長,那裏惡霸橫行、兵匪一家,馬玉之帶著一排人的手槍隊去上任。當地的大惡霸本來想給馬玉之一點顏色看看,但經過一番明爭暗鬥的較量,馬玉之卻占了上風站穩了腳跟。這段經曆數十年後被馬識途寫進《夜譚十記》裏的《盜官記》,又被薑文拍成了幾乎人人皆知的《讓子彈飛》。

馬千木六歲入馬氏家族的私塾,開始讀《聲律啟蒙》《四書》和《古文觀止》,也開始拿起毛筆練字。後來馬玉之在忠縣籌辦起一所新式中學,馬千木也開始在新學校裏讀起林語堂編撰的英語教材來。1931年7月,馬千木同七八百名初中畢業生一起去首府萬縣參加會考。沒有見過世麵的鄉下孩子們,看見飛馳而過的自行車,驚呼“洋馬兒!洋馬兒!”的同時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隻有兩個輪子卻能不倒。晚上睡覺像平常一樣去吹燈,卻發現這電燈怎麽也吹不熄。

馬玉之對本族子弟的要求是“十六歲必須出峽”,於是考了第九名的馬千木北上,考入北平大學附中讀高中。兩個月後,九一八事變的消息傳來,十幾名東北同學和馬千木們在學校操場抱頭痛哭。之後情勢危急,馬千木跟同學南下上海求學。

在浦東中學裏,馬千木在語文老師鼓勵下寫了一篇《萬縣》投稿而刊出。當老師勉勵他以後當作家時,馬千木回答:將來我要當工程師,工業才能救國。

畢業後考進中央大學的馬千木,在繪圖課上與劉蕙馨相識,初戀開始了。

但很快七七事變也降臨,此時兩人都已是學生進步組織的成員。在組織的層層介紹下,拿著董必武和陶鑄的介紹信,馬千木先至南京再到武漢,被後來的首任監察部部長錢瑛介紹入黨。錢瑛問,“你怎麽簽名簽的是馬識途?”

馬千木回答,“我改了名。從入黨的這天起我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老馬識途了。”

這是1938年3月,馬千木23歲,他一生超過80年的黨齡生涯由馬識途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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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地從事過工人運動、當過戰地記者之後,馬識途開始在鄂西的鄉村裏從事地下黨工作。幸福和不幸接踵而至:與劉蕙馨順利成婚,但僅僅兩年後劉蕙馨就因叛徒出賣而被捕犧牲,兩人的一歲女兒也在獄中不知所蹤。

馬識途的任務也因此變成了潛伏,組織同意他去昆明讀書,三年五年裏積蓄力量伺機而動。於是西南聯大的中文係,迎來了一名叫“馬千禾”的學生,當時的大學允許外校生經考試入學就讀。

經過四年的科班學習,1945年8月馬識途畢業離校,被組織安排到成都進行地下工作。從1946年初到1949年底,任中共川康特委副書記的馬識途既曾在革命工作中與王放相識而再婚,也曾因叛徒出賣而差點深陷囹圄。直到三大戰役獲勝,化裝逃到香港的馬識途才先是乘船北上、繼而重返成都,開始由地下轉為公開工作。

先是為成都市修下水管道,再為成都工學院——今天的四川大學望江校區修“大屋頂”辦公樓,跟著又在金牛壩修金牛賓館,馬識途的成績至今可見。1958年中央成都會議上提出“向科學進軍”,於是馬識途又去籌建中國科學院四川分院。

但人在大時代的漩渦裏總難獨善其身。馬識途被批判、審查、下放、撤職、入獄……妻子王放重病而逝,三個兒女無依無靠。

等到十年一頁翻過,馬識途已是年過花甲。1978年10月,中國科學院組織出國參觀訪問,63歲的馬識途第一次走出國門。

就像當年第一次到萬縣,在第一站瑞士日內瓦中國大使館,馬識途們的頭不止一次地撞在大門玻璃上,且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走得快會撞上玻璃、走慢一點門卻會自動開啟。在旅途中和賓館碰見的各種設備、用品和電器都不敢動用,怕一不小心就出洋相惹麻煩讓人看笑話。歐洲諸國一趟走下來,馬識途感觸良深。

一個月之後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改革開放的年代來臨。從省委宣傳部副部長調去省人大,退居二線的馬識途卻開啟了自己的作家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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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59年,作家沙汀邀約馬識途寫的一篇回憶性文章《老三姐》就被中國作協注意,作協黨組書記邵荃麟請馬識途到北京,給了他一張中國作協的會員證。

1960年,馬識途以劉蕙馨為原型的長篇小說《清江壯歌》完成,但1966年春出版之後,《清江壯歌》很快就被批為大毒草而送給馬識途六年牢獄生涯。

撥亂反正後,馬識途將舊稿《視察委員來了》修改為《破城記》,在文學刊物《當代》的創刊號上作為頭篇發表,之後就是由此衍生出的《夜譚十記》和《景行集》《西遊散記》等一係列文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大器晚成的馬識途筆耕不輟。1991年,當別的作家抱怨對著屏幕無靈感時,76歲的馬識途開始用電腦鍵盤寫作。2018年,四川文藝出版社再版《馬識途文集》時,總字數已達703萬。即便2020年7月,一百零六歲的馬識途宣布封筆之後,他也還是繼續從事甲骨文的研究,那是他八十年前在西南聯大時上過的課程。

馬識途一路走來的歲月,就是一部中國近當代史。但他百歲時自述:

“在我生活過的一百年裏,中國發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變化啊!中國人民為爭取自由民主而盡心過的革命是那麽地悲壯,又是那麽地炫麗。多少慷慨悲歌之士,多少壯烈犧牲之人,多麽荒謬絕倫的奇事怪事,多麽驚天動地的奇人怪人,這些都是非常豐富的文學素材,而我卻沒能寫出它於萬一。”(《百歲拾憶》)

而百歲根本不是馬識途的終點。能享如此高壽除了家族基因之外,人生的運氣也很關鍵。很多次,馬識途離死亡也隻有一線之差:

1933年從北京逃亡上海,為了搶救掉落的派克筆,馬千木差點就從飛馳的火車頂上掉下去,幸好被同伴一首拉住,“你不要命了!”

1937年8月,日軍轟炸上海,彈片飛進馬千木的宿舍窗口,他慶幸自己坐在床邊而非窗前。

1937年12月,逃離南京時隻能從船的欄杆攀援上船,船員用高壓水龍衝向人群以免超載,馬千木旁邊的人就被衝入江中。不久後,馬千木從報上讀到了南京大屠殺。

1938年,在湖北棗陽做群眾工作時因一時誤會,馬識途差點被活埋。

1939年,旅途中在襄河渡口遭遇日軍飛機機槍掃射,由於河灘無遮蔽隻有臥倒聽天由命,馬識途能感到子彈在身邊激起的沙塵。飛機走了起身一看,河灘上一片紅。

1949年因為叛徒出賣,馬識途僥幸脫險逃到香港,而同誌呂英卻因此被捕,最終犧牲在重慶渣滓洞。

1950年,成都潛伏的特務準備暗殺馬識途,暗中調查他的上下班出入規律和車行路線準備途中伏擊,最終因特務下屬自首而未遂。

……

雖然人總有一死,但馬識途偏偏就這樣如有神助般地活到了當下。仔細想一想,幾乎再也找不到第二雙眼睛,看過他看過的這麽波瀾壯闊的漫長歲月了。

1949年12月29日,成都冬日裏難得的大晴天,在解放軍的入城式上,馬識途坐在領頭的第一輛吉普車上進入成都,開始了在此長居的生涯。他在成都度過的後半生時間,已經相當於常人的一生。但有進必有退、有始必有終,曾經再怎麽飛揚蹈厲、精彩紛呈,也終有謝幕的時刻,一如馬識途剛剛退出了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