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性戀女人的愛情故事

主要連載三本小說:《婷婷,你也喜歡女人嗎?》《皮裙子的誘惑》《愛在哥本哈根》,其中各有一名叫婷婷的雙性戀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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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你也喜歡女人嗎(23)

(2025-06-13 14:53:02) 下一個

© Alex Y. Grey

伊萬沒有子女、摯友或者情人。他和父母、弟弟、妹妹的關係也一般。克莉絲汀是他唯一親近的人。二十年來,他信任她,依賴她。從讀博士時選導師、畢業後選工作,到備戰終身教職的評選、評選之後與同事相處,他都谘詢她。他清楚,憑他中等偏上的資質,觀點又不夠時髦(簡直老套)不夠有爭議,在競爭激烈的這個領域一步步走到終身教授的位置,靠的不光是自己的努力。工作多年,見識了某些正派人物的小氣與齷齪,他對朋友、社交也看淡了。學術會議上他與人寒暄,招聘新教員時帶人吃飯,此外他跟人不深交,應酬能省則省。每天教完課,開完會,與同事、學生談過了論文,他沒有跟誰去哪兒逛的渴望,第一時間趕回家,回到妻子身邊。那些克莉絲汀經常譏諷的女學生確實存在,他也的確被她們的臉蛋、紅唇所吸引。但他天性不放縱,即使沒有克莉絲汀虎視眈眈,光憑學校日漸嚴格的反性騷擾的規定,還有他作為女權學者的名聲,他也不敢主動勾搭自己的學生。至於別的碰到女人的機會,比如外出開會時,他也從來沒利用。最接近雷池的,是一次年會上,他跟一個指望他寫推薦信的陌生人吃了頓飯。回到旅館,他渴望請她進房間喝一杯,最終沒說出口。此後開會,尤其是去繁華的、誘惑多的城市,他會力邀克莉絲汀同往,旅行更有趣,也避免了他心猿意馬。

伊萬很早就發現,他與妻子之間有個規律:妻子能把她的意誌通過說不清的渠道,加到自己身上。小到衣服,大到學術問題、生活理念,他原本覺得陌生、奇怪、難以接受、甚至離經叛道的觀點,經過克莉絲汀的鼓吹,都變得理性而有吸引力了。到最後他不但讚同,還以為本來就這麽想的。有時克莉絲汀提醒他,這件他讚不絕口的夾克是她為他買的,當初他還對式樣和大小頗有微詞。伊萬起初以為他染了學術界惡習,男性學者將女性的想法據為己有;還囑咐自己要牢記克莉絲汀的貢獻,哪怕是選衣服這樣的事。後來他意識到,是自己的意誌被克莉絲汀的取代了,像月球在引力的作用下與地球實現了潮汐鎖定。克莉絲汀愛吃的,他也愛吃;比起自己選的衣服,還是克莉絲汀給他買的更合適。坐在咖啡館看街上的行人,他也更欣賞克莉絲汀所欣賞的,不管是容貌、著裝還是姿態方麵,不管他們是男是女。意識到這些,他曾經苦悶,仿佛他是低於妻子的二等生物,凡事不必經過大腦,問她就行。他疑惑,是否他欠缺人生經驗,或者溺愛妻子,以致對大事小事的判斷都被她所左右。當克莉絲汀因為好奇出了小錯,比如選錯了餐館或者演唱會,他吃著平庸的食品,或者看著尷尬的演出,甚至竊喜,女王也會失手。後來他事業蒸蒸日上,生活舒適而平穩,感情蜜裏調油,偶爾試驗擺脫妻子的意誌,自作主張,連平常事(比如安排開會的日程,訂機票和旅館)都搞得一團糟,遠不如聽妻子的愜意,他才接受了現狀,像奴隸經過掙紮,任憑驅遣,之後靜等主人投食。聽夫人的,他想,這就是我的女權主義。

不是說克莉絲汀對伊萬的影響有激烈的外在表現;克莉絲汀不是俗稱的悍婦,不如意就打罵、撒潑。伊萬夫婦都受過最好的教育,遇事講溝通,有不滿也文雅地表達,比如克莉絲汀喜歡編造一段情景,類似戲劇或小說,以凸顯丈夫的好色、虛偽,或者無能,又根據過錯的性質,賦予或輕或重的諷刺。即使兩人相對,他們也沒有無端侮辱、責罵的習慣,別說是在外人麵前。而且,正如最順從的奴隸不需要喝斥,克莉絲汀對丈夫的影響透入骨髓,沒必要刻意演示。十幾年來,在社交場合,伊萬是溫柔、體貼的丈夫,克莉絲汀是詼諧、有主見的妻子,這是陌生人、朋友們和他們自己都或多或少認同的印象。

伊萬夫婦跟他父母的關係,十年前很不錯。夏天父母拜訪他們,聖誕節他們拜訪他父母。客人來了,克莉絲汀會編排日程表,哪兒遊逛、哪兒吃飯,大家盡興,賽過職業導遊。近幾年不多來往,起因是伊萬的母親暗示他,他們該有個孩子了。不幸的是,這是個死結。從他們同居時,克莉絲汀就講明,她一個孩子也不想要。婆媳因此生矛盾。婆婆嘮叨說媳婦不僅不想要孩子,還把兒子攢在手心,控製、壓迫他,讓他聽不進父母的勸。待人從不吃虧、誰也不怕的克莉絲汀沒有引述伊萬信奉的“生孩子是女人的選擇”的理論,或者探討事業和家庭之間她是如何抉擇的,隻是回絕了聖誕節團聚的邀請。伊萬當然可以自己見父母,不帶上克莉絲汀,某年他也試過。結果興味索然,尤其是得聽父母不停地抱怨克莉絲汀。從此他們與他的父母保持著一種很少碰麵、僅僅是禮節性地發短信的關係。省去了年複一年、大同小異的家庭聚會,跟克莉絲汀相對,伊萬反而更輕鬆,更舒服了。

伊萬對克莉絲汀的信任最近才受了衝擊。近幾個月,克莉絲汀有些古怪。沒什麽事卻神采奕奕;偶爾回家見不到人,說是跟朋友逛街了。忽然搞三人組,讓伊萬應接不暇。當時刺激,之後難免疑心。他懷疑她找了別人,但沒證據;他不願深究,怕引發種種麻煩,也怕確證了。正在糾結,謎底揭開了:她得了腦瘤。伊萬的懷疑沒有根據,他的煩惱卻沒能稍減;恰恰相反。腦瘤改變了伊萬的全部想法。她有沒有出軌、三人組究竟為了什麽都不重要了。

但丁說:在人生的中途,我迷失了道路。伊萬沒有迷失,是洪水忽至,衝毀了坦途。他又像一隻一直依附一顆樹,靠它擋風雨、在上麵覓食的小動物,風暴來臨時,下意識地抱緊。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年,克莉絲汀死了,伊萬該怎麽辦?克莉絲汀還活著,甚至沒有症狀,他已經覺得他教的課、開的會、修改的書稿失去了意義;見到同事、學生,他都懶得笑笑。讀某些同行的文章,論點愚蠢、混亂,他都沒心思納悶,他們怎如此吃香。有他佩服的學者來訪,坐在人群中聽報告,他心裏嘀咕,理論固然驚豔,能應用於醫療嗎?回到家,見克莉絲汀跟往常一樣,他真希望聽到一聲響指,有催眠師將自己叫醒,那天聽到的是夢魘。

伊萬常對學生們講,性歧視的一種表現,是低估家庭主婦生養孩子之外的價值。主婦省下的食品、交通、清潔的費用,讓人驚訝,還能避免更換性伴侶或者雇請性工作者的風險。至於主婦作為丈夫的專一護理員、心理谘詢師,其價值也可想而知。然而現實是,男人對妻子說:我回家了,晚飯在哪兒?他自以為有價值,因為他勞作了一天,額頭冒汗,腰腿酸軟,掙了工資。妻子受了他的恩惠,才吃上一碗飯。以前伊萬講這些,從沒細想有理論沒概括的狀況,比如說他自己的。如果離開了克莉絲汀他無法活下去,這位主婦又值幾何?克莉絲汀死了,他還有勇氣回到這間公寓,問一聲(不管是對誰)晚飯在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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