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夢幻的人·埃舍爾篇之二》
很多人想弄懂埃舍爾繪畫的玄機。數學教師恩斯特曾寫文章,將埃舍爾的繪畫分類討論。除了平麵構圖,埃舍爾另有許多的版畫描繪立體空間的物景。埃舍爾自己也曾撰文闡述。埃舍爾認為人類的視覺感知是平麵的。外界景象無論遠近投影在視網膜上。但是人們會本能地將平麵影相作立體的解釋。埃舍爾的繪畫正是欺騙這種本能,讓人的視覺意識產生出似是而非的錯覺。
《高與低》這幅畫分上下兩部份共同描寫一個樓庭的景象。坐在樓梯的孩童和倚在窗口的另一個孩童正在對視交談。上下部份各又不同的視角和透視聚焦。基裏科運用這種多點透視技法來營造懸慮和孤獨。而埃舍爾更多的是想說明感知意識會因為視角變動而不同。《高與低》中間轉折銜接處的景物變得扭曲,像是通過凹鏡的造影。整幅畫透露出埃舍爾製造夢幻空間的精致手法。
同樣的視角對比出現在《凸與凹》。但這幅圖裏還有另一套視幻對比。它可以分為三部份。左右兩邊圖景較確定。左邊視角從上向下。一個男子由梯子爬上平台。他麵對一個空亭。另一個男子在亭腳邊打瞌睡。這個亭子正對的凸邊有一個凹槽。右邊視角由下朝上。一個男子正從梯子爬上一個空房間。房間正對的遠角鑲嵌一個柱子。而畫中間的景象讓人非常迷惑。取決於視角,我們對它的感知會完成不一樣。平台可能是天頂。凹槽的牆邊可能是牆角的立柱。埃舍爾再一次用他的黑白構圖欺騙了觀者的視覺。
埃舍爾又如此逼真地描繪了一個無法實現的《觀景樓》。兩個正在憑欄眺望的男人女子代表觀景樓一層和二層的坐向,相對擰了九十度。八根立柱相互參差地連接這兩層樓。正要上樓的人和正在爬梯的人似乎在強調這個觀景樓的真實性。樓腳的看守和底層被關的囚犯又似乎暗喻坦然自若的畫家本人和困惑的觀眾。
《瀑布》裏的中心主題是這個兩三折回由近至遠的水渠。繪畫中縱深維度的透視投影在平麵上隻能是由下向上的垂直方向。埃舍爾再鬼使神差地將水渠上下連接起來。這種彭羅斯三角構圖讓水渠折回到前景。水流奔落下來,驅動水車,完成一個無法實現的不息循環。埃舍爾不忘記在水塔上裝飾他喜愛的星形幾何立體。
《科學美國人》的專欄作家加德納一直保持和埃舍爾的通信,曾在期刊上專門介紹詮釋他的繪畫作品。埃舍爾有時就直接地將數學概念進行直觀的闡述,比如這幅《紅蟻》。螞蟻爬行在莫比烏斯帶上。它會從一麵爬到另一麵,再回到原點。有趣的費曼曾聊起他的故事。一次他的中學甜心阿琳正在發愁,因為她的老師要求學生就凡事都有兩麵為題寫作文。費曼說這講的不對。並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有兩麵。莫比烏斯帶就隻有一麵。他找了一個紙條,一頭擰過一百八十度,再和另一頭粘起來,做了一個莫比烏斯帶。第二天阿琳很高興地帶著紙條到學校去和老師理論。
埃舍爾的創作一直延續到晚年。這幅1969年的《蛇》似乎是他最後一幅木刻版畫。畫裏真實靈動的蛇和抽象的幾何圓環交織一起。對稱圖案具有極強的裝飾性。同時埃舍爾精心安排圖形向中心和邊緣的延展,構成一個有限空間和無窮圓形環結序列的對比。我想著埃舍爾是一個用頭腦創作的畫家。他用理性的思考和方式來挑戰人的感性,但無論撩撥起人的感情。他畫中的迷幻隻是迷幻,沒有基裏科的孤獨,沒有恩斯特的恐懼,沒有馬格裏特的情調,沒有達利的怪異和驚訝,也沒有夏加爾的憂愁和歡喜。我不希望有一天理性能掌控人的情感。
像他父親一樣,埃舍爾也獲得爵士頭銜。埃舍爾的一生沒有太多的故事。回到荷蘭後的三十年的日子裏他大多住在巴倫。埃舍爾身體不好,最後的日子在醫院度過。1972年三月底的一個早上大兒子喬治像往常一樣陪他聊了些話,說些玩笑。午飯後喬治回醫院見到護士,知道父親已經過世了。喬治想著那些在一起的日子結束了。
--寫於2017年9月3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