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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說江湖

(2023-06-13 21:10:55) 下一個

江湖,這個詞對於中國人來說,無論識字或不識字,幾乎人人都熟悉,隻不過大多是知道它的衍生義,即是認為江湖是一定的社會曆史環境,特指一些高人隱士不甘於受王命控製,鄙棄仕途社會,以睥睨傲然之情,逍遙於適性之所,這便是近代武俠小說中所描寫的豪傑俠客所闖蕩的社會。可以說,人們對江湖的理解大多止於是。

其實,江湖一詞的含義很廣,它的初義指江河湖海,亦特指江西湖南《莊子·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所用即為本義。後又由此而衍生泛指四方各地之意,如曹操《讓縣自明本誌令》:“江湖未靜,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再引申為民間,範仲淹《嶽陽樓記》:“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即。至於後來又指隱士的居處、指有人的地方、指險峻的人生旅途等等,都是由其本義所衍生。但是,人們的理解,大多想到的便武俠小說裏的那種刀光劍影綠林社會。

今天的時代不同了,社會己無綠林一族,但由於綠林社會沒有正常的生活秩序,且多以暴力衝突為常態,故江湖一詞,在今天已演變成較為負麵或特定的用語,如“混江湖”,恐怕所指不是正道而是黑道;謂人之“老江湖”,也多為貶詞,常指那些見多識廣、老奸巨滑的負麵人物;至於“江湖險惡”,指是非紛擾之人生社會,同樣含有貶斥的意義。而最為人們耳熟能詳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思是說當人身處某一特定環境中,因顧及周圍諸多壓力,常做出一些非出於己願的事情。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今天的江湖不隻是進入平常社會,連官場也江湖了。十多年前全民皆商,稱領導為老板,是官場商場化,這已是大不妥;而現在稱領導為老大,是官場江湖化,則更是荒謬。不過,換種思維考慮,官場江湖化遠比官場商場化好;無他,蓋商場隻是唯利是圖,而江湖江湖規矩是也。

當然,江湖也分二類,一是正道,一是邪道,金庸筆下的江湖世界為例,郭靖、楊過、喬峰等當屬正道,而歐陽鋒、梅超風、陳友諒輩,邪道耳。正義的江湖社會,有著其獨特的立身行事的規矩,這些綠林規矩,足可以讓非綠林社會借鑒;我們說官場江湖化遠比官場商場化好,原因就在這裏。仔細盤點正道的江湖社會,其突出特點有六。

第一,江湖講感情,重義氣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是江湖,絕對的義字當先,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弟就是立足於一個字。什麽時候都是義氣行前,利益行後。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講義氣是江湖立身行事的根本,為了一個“義”字,可以連自家性命都不顧,也隻有這樣重義之人,才能得到江湖的普遍尊敬;如果誰要是不講義氣,甚至出賣兄弟,在江湖上就會人不齒,其下場會很慘的。但問題是當義與不義對立時,往往是正道江湖吃虧,因為以義對不義,是以坦蕩對陰謀,許多時候,君子是鬥不過小人的。《天龍八部》中的喬峰就是突出的典型。性情豪邁義薄雲天心胸寬廣誠信忠直,心存天下百姓明辯大是大非,即便含冤負重,也從不自暴自棄積極向上;但他最終逃不過邪道的算計,以自殺而身亡

第二、江湖講正道,重大節江湖中義氣,講的是正義,尤重民族大節。江湖中人,大是大非麵前決不糊塗,不和稀泥;尤其是門派首領,如武當的張三豐,道德修行已臻化境,待人謙恭有禮,處處以善為要;但對邪惡決不姑息,眼中容不得一芥微塵。而國難當頭時,總是敢為中流砥柱,誓死抗外,具有崇高的民族氣節。《射英雄傳》的郭靖就是一位抵抗外患的英雄。他與妻子黃蓉堅守襄陽,最後甚至以身殉國。尤其是他四下尋找著黃蓉,回到了他從小生活的蒙古。隨後隨忽必烈西征在西征途中,黃蓉率領丐幫豪傑始終暗中相助,使郭靖為忽必烈西征立下了汗馬功勞。打下花剌子模國時,本來郭靖可以請求成吉思汗答應解除自己和華箏公主的婚約,這也是黃蓉唯一要郭靖做的。但此時郭靖看到了蒙古軍隊在忽必烈的授意下正在全城大肆屠殺,為了救得全城百姓的性命,郭靖以個人婚姻的自由換得了對整個城市的赦免。為了大義,郭靖竟然犧牲與黃蓉的愛,可謂真丈夫大英雄。

第三、江湖講誠信,重承諾先聖雲:“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在《論語》中,有三含義:一是信仰,二是受人信任,三是要守信。之後,把信與誠相連,稱“誠信”。孟子說:“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從天道誠信來進一步說明人必須誠信的道理。天地之間日月運行,四季交替,花開花落,生長繁息,都是實在的,沒有絲毫虛妄所以人也就應該如此真實無妄。在江湖上,信是衡量一個人品質優劣的重要標準,言而有信,一諾千金;漢初季布的“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諾”是信義的楷模。李太白詩雲:“一諾許他人,千金雙錯刀”,所讚揚的就是信用。如果一個人不講信用,同樣為江湖所不齒。

第四、江湖講秩序,重倫理江湖不是廟堂,綠林與朝廷多為對立,武林蔑視皇權國法,但在江湖之中,一樣重視人倫秩序。盡管其中也多有不識字者,但他們有自己的三綱五常,師父徒弟,相愛相敬,師兄師妹,尊卑有禮。尤其是師父愛徒弟如子,徒弟敬師父若父,真正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便師父不是正道,但師徒名分依然。今狐衝的師父嶽不群是個典型的大偽君子,且三番五次地要置令狐衝於死地,最終出師門但令狐衝從不對嶽不群惡語相向,甚至幻想有一天被師父重新納入門中。不是令狐衝不明正邪,實是有礙師父這一道不能跨越的人倫之坎,若論他的武功,早就大義滅親為武林除害了。因為對令狐衝來說,師父把自己養大,恩如父親,尊師重道,理應如此。

第五、江湖講韜略,重文化江湖之中,固然不乏文韜武略之輩,但一般來說,赳赳武夫者多。然而,這並不影響江湖對文化的崇拜與敬重;他們一方麵重視韜略,從不甘心做一介莽夫,另一方麵對文化人甚是尊重,決不糟蹋淩辱白麵書生。在金庸的筆下,那些武林中人對武功秘籍無不惜之如命,這固然有著欲獨霸武林的野心,但不能否認他們對文化的尊重。不然,許多武林高手當自己生命走終點之時,他們就不會妥善藏於極為安全之處,冀圖後人發現而讓其發揚光大;而不是去毀滅它,就這一點來說,江湖對文化是非常敬重的。

第六、江湖方圓,重規則江湖講策略,講規矩,策略體現的是智慧,規矩折射的是品德;有勇無謀,當為莽夫,有能無德,是為小人,這是江湖做人的二個方麵。武林對恃,大有襄公與楚人戰於涿穀上的君子之風,以力服人,以技服人,決不施暗器,使絆子,認打認輸,心甘臣服。隻有那些邪道上的江湖才會去使陰謀詭計,做那些不齒於人的齷齪勾當。固然,宋襄公麵對楚強宋弱的形勢不聽部下提出的半渡而擊渡河而擊的建議聲稱自己是仁義之師放棄兩次良好戰機,最終大敗而歸,確是迂腐不堪,一直為後人譏笑。但是,禮,打仗亦有禮,隻是到了春秋末年,禮用於戰爭已經過時,宋襄公未能與時俱進,猶守古禮而不化,所以兵敗。隻不過禮崩樂壞的年代,襄公能堅持禮法,倒有幾分可愛。其實,在今天的體育競技上,如果排除服禁藥、吹黑哨之類的歪門邪道,倒真還是一如昔日江湖的講策略,規矩

總之,昔日正道江湖,也真還有些可以借鑒的東西,要真正做個江湖朋友,其實是很不容易的;隻是今天“江湖”上的江湖,已是遠離正道,成為一個純世俗化的流氓世界,這才是江湖最為可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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