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馬由韁
隨想
母親比較講究，喜歡家裏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可是這種講究，讓我不堪回首。
在奶奶那裏長到11歲才回到父母家。除了上學，看小說，沒有任何事情。 偶而掃個地，爺爺奶奶眼睛眯眯地笑： 小姑娘會掃地了！ 到了父母這裏， 母親立即給我“立規矩” ： 每天早上去公共場所倒痰盂，中午回家吃完飯把家裏茶具洗一遍，不管有沒有用過都要洗。洗完杯子的水把所有的家具擦一遍，要把桌子上的東西移開擦，小擺設擦幹淨放回原來的位置。晚飯後先把兩間房的地掃幹淨，再洗碗。洗碗要先用熱水洗掉油膩，再用清水洗一遍。 下午回家後要打開封火的爐子燒一大鍋水，然後洗好菜和米，等他們回來做。教我怎麽燜米飯後，還要先把米飯做好，放在一個棉套子裏保溫。每個星期天要把家裏所有的鍋用去汙粉擦一遍，衝洗幹淨。 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洗，換下來的衣服要立即洗幹涼起來。 這是我現在能想起來的。我最討厭早上倒痰盂，有時會撞到同學，隻能低著頭快走。 第二討厭的是擦鍋。去汙粉味道刺鼻，辣眼睛。雖然戴著手套，可是手套不防水。一塊布沾點水再沾上去汙粉，手還是會泡發白有味道。 我們那個幾家共用的黑乎乎的廚房，真是不配有這樣光潔照人的鍋！
母親講究的事情還有很多。她的床是不能坐的。她每天起床後，疊好被子，會鋪一層幾乎新的，挺刮的，顏色圖案好看的床單在床上，再把疊好的被子擺上去，兩床被子有棱有角，中間隔一點距離，成120度。 枕頭放在被子上再蓋上枕巾。 這個不是真正用的床單，枕巾每天晚上都要按原來的折疊方式折起來，不能增加額外的折痕。 她實際睡覺的床單和枕巾是不一樣的，通常是舊的，柔軟的。我問她為什麽要這麽煩瑣，她說不應該讓別人看到睡的痕跡。當然這些都是她親力親為的。我的床雖然不用每天早上鋪上一條沒有睡過的床單，但一定要拉的很平整，枕頭放在疊好的被子上，也要斜放在一個角落，就是和床架，牆一起留出一個直角三角形。
我家床不能坐在我的同學鄰居中是有名的。家裏房子小，也沒有幾張凳子。有朋友來找我，我就很擔心。 都是立即讓他們坐在凳子上，哪怕自己站著。 其實我家那兩間破房，那個大雜院，真是不值得這般講究。可是我無力反抗，這是她的家。
我現在想想，我是決不會讓我的女兒每天早上去倒痰盂的，這件事我至今不能釋懷： 他們怎麽能讓一個小女孩去丟這個人！我也不會讓我女兒傷害她的手指來擦鍋，如果我想要光潔的鍋我會自己做。 和工作中的一個朋友講起這些事情，她驚呼： you were abused. Do not send money to them anymore.
我那時候也抱怨過。但是母親說這都是為我好！ 不會做事以後嫁人會被婆家嫌棄。 她自己從小就是嬌生慣養， 除了織毛衣其它什麽都不會幹。是不是因此被我奶奶嫌棄過？家裏是 父親做飯和修修補補，女兒做家務，母親縫縫補補和洗被子。因著她的嚴苛，我們的兩間小房總是幹淨整齊,甚至是漂亮的。我應該也是受益的。
家務事都是不難的。 看看就都會了。女兒出生前我準備了一些小被子小衣服小毛衣，這些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都從我記憶裏浮現。那是小時候看著奶奶做這些留下的印記。小時侯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也是憑著對奶奶做的時侯的記憶做出來的。 我做任何事情都很快， 晚上6人來吃飯，我可以下午四點才開始準備。 不知道這種效率是不是能歸功於我母親對我從小的“壓榨”。 當然很多習慣一定是源於她的。我也喜歡整潔，也不喜歡床上留有“睡覺的痕跡”。 我女兒也是非常整潔的，她放在抽屜裏麵的東西像商店裏擺的一樣。 但是她小時候並沒有做過什麽家務事。她初中的時候我曾經提議她每周擦一擦家裏灰塵，她說： Well I can do it. But I don't want to become a slave in my own hou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