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風波》

《風波》

 

       大年三十的晚上，辭舊迎新日，萬家燈火時。夕陽早已收了暗紅的光線，空氣中依稀彌漫著鞭炮硫磺的味道。此時正是團圓飯的時候，劉老蔫一家邊吃著餃子，邊看春節聯歡晚會。     

       室內溫暖如春，明亮的窗戶上貼著招財進寶的吊錢兒，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漂亮的桔子樹，倒貼的福字，熱氣騰騰的飯菜，一家人喝得紅彤彤的笑臉。要是文豪看到了，一定說：“幸福的一家人，陶淵明泉下有知，也該心滿意足了！”

       可是如果陶淵明聽到他們的對話，一定會氣的背過氣去。這時候，婆娘正在大怒：“什麽破晚會，歌難聽，舞難看，相聲一點沒笑點，小品就會哭喪著臉。陳佩斯、朱時茂怎麽不出來演一演！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一代不如一代！” 

       劉老蔫氣的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憤憤地說：“ 呸、呸、呸！大過年的，別說什麽喪氣話，你吐槽春晚沒事，別捎帶上兒子，什麽一代不如一代！小蔫，一會去樓下好好放幾掛炮，衝衝這幾年的晦氣！“

      ”爸，都跟您說了好幾遍了，現在國家不讓放炮！“ 

      “你二舅姥爺剛打電話說了，他們小區就能放，沒人管！我剛才到陽台抽煙，也聞到外麵有硫磺味，吃完飯你就下去放，有事算我的。”

      “得嘞，百善孝為先，孝順孝順，就是要順著您，總行了吧！” 小蔫說完話，恭恭敬敬地敬了老蔫一杯酒，然後一飲而下。酒足飯飽後，老蔫，小蔫拿著一大盤鞭炮下了樓，留下婆娘一個人獨自吐槽春晚。

      “叮啷咣啷，叮啷咣啷” 一萬響的鞭炮在樓下怒放開來，還伴隨著各種煙花，好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就像南宋辛棄疾寫的那樣，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快停、快停，別放了！誰讓你們放炮放花啦？“ 暮然回首的闌珊處裏，居委會主任張二伯一手拿著電子煙，一手拿著播音喇叭，從居委會的門房快步地走來。隻見他摁下喇叭的開關，“測核酸、測核酸，9號門趕快下來做核酸” 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二伯，都什麽時候了，還測核酸啊？” 小蔫揶揄道。

     “ 播錯錄音了” 張二伯低聲嘟囔著，然後手忙腳亂地亂摁了一通摁鈕。頃刻之間，喇叭開始播放另一段錄音“ 根據國家規定，本小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請立刻停止這一違法行為，否則，等待你的將是法律的製裁。” 

        想起張二伯，劉小蔫就氣不大氣出來。這封城三年，身為主任的二伯搖身一變成了測核酸、管理秩序的管理者大白。從此，平日裏客客氣氣的張二伯變成了頤指氣使的大白。開出門條、接送快遞，分發糧食、檢測核酸，代理團購，看病叫車，等等每件事情都能拿你一把。平日裏誰不都要笑臉相迎，好煙好酒的往二伯口袋裏掖。小蔫就不愛慣著他毛病，沒事就給他白眼。這張二伯牙呲必報，總是趁著核酸檢測的時候，玩了命地使勁捅老蔫父子的鼻子。

        好不容易國家解封了，大白退出了曆史舞台。在解封的當天，所有人都歡天喜地揮舞著國旗慶祝的時候，張二伯形影相吊地坐在居委會的門房外，平日裏穿戴整齊的白色防護服，此時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在背後還寫了三個字“全劇終”。 據說這三個字是劉小蔫趁著二伯失神的瞬間，偷偷地寫上去的。小區裏的人看到這個“全劇終”的大白張二伯，真是哭笑不得。

        失去了權勢的二伯說話再也不好使了，如今任憑他怎麽拿出國家法律來嚇唬劉小蔫，他就是照放不誤。別的小年輕兒，看到小蔫的肆意而為，膽子也大了起來。終究全小區的人都憋了三年，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夜，都想大鳴大放一下，衝衝晦氣，發泄發泄。不一會，整個小區鞭炮聲響成了一片。氣壞了的張二伯撂下一句狠話“劉小蔫，咱們倆走著瞧” ，然後氣哄哄的回去了。 

       轉天大年初一，一大早小區的人們就出門相互拜年，好不熱鬧。突然，精神抖擻，一身大白防護服的張二伯來到了劉小蔫近前，他手裏那標誌性的播音喇叭裏正大聲地播放著小柯的歌《在做核酸的隊裏我突然想你》。 張二伯冷笑著對小蔫說：“嘿嘿， 沒想到吧，山水有重逢，很快你又要落在我手裏了！” 

       “二伯，你失心瘋了吧，大過年的不拜年，不說吉祥話，還穿著這喪氣的大白服。” 

      “你才瘋了呢，這些天沒測核酸，沒讓你搶白菜，你就飄啦！嘿嘿，年輕人，你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運動的厲害，現在你飄的有多高，回來掉下來的就有多慘！剛才咱們市的微信公眾號可說了，明天咱們市統一全員核酸檢測！聽明白了嗎？全員核酸！” 說完這句話，張二伯挺起了腰杆，斜著眼睛瞄著劉小蔫，一臉的壞笑。

       聽到這消息，在場的人臉色都是一變。很多人都拿出手機查看公眾號的信息，果然海津市將於初二、初三展開全員核酸。想起前幾年的慘痛經曆，很多人立刻臉上堆起了笑臉，圍了過去，諂媚地討好起張二伯來。 反倒是劉小蔫顯得更加的形單影孤。

       張二伯不無得意地說：“劉小蔫，沒想到吧，咱不但沒有”全劇終“ ，還來了個“續集第二季”。你倒是再給我後背寫個字啊，叫“熱播進行時”。 圍觀群眾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氣的劉小蔫失魂落魄地回家去了。

       “爸，出事了！又要全員核酸了，我要趕快搶菜了，弄不好又要封城了！” 到了家的小蔫，一進門就大聲喊了起來。

       一聽這個消息，婆娘第一個占了出來：“你這個挨千刀的劉小蔫，你這個可惹了禍了。把張二伯給惹了，知道什麽叫縣官不如現管嗎？以後開出門條、核酸證、叫出租車、團購買菜，連帶你爸看病，沒一件事不需要張二伯的。你可讓我們怎麽活！” 說完，婆娘激動地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小蔫也覺得事情自然非常重大，無可挽回，仿佛被判了無期徒刑，腦袋裏嗡的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連續兩天小蔫都心不在焉，總覺得周圍鄰居在衝著他指指點點。出門也隻能低下頭，快進快出。每次來到大門口，總能看到張二伯身穿著防護服，趾高氣揚地站在門口，嘴裏叼著煙卷，肆無忌憚地噴雲吐霧著。好像是要出征的戰士，在等在著衝鋒號響起一樣。他的喇叭裏總是回想著《在做核酸的隊裏我突然想你》的歌曲。小區裏十分的安靜，在也沒有放炮的聲音，每個人好似都又有了心事。

        大年初五的晚上，劉老蔫風塵仆仆地從外麵回到家裏，手裏拿著韭菜、豬肉，興高采烈地說是要好好“破五，剁剁小人”。小蔫耷拉著腦袋，說：“爸，別剁了，沒心情，馬上就要全員核酸了！” 

       老蔫說：“沒那事，剛剛市政府辟謠了，沒有全員核酸。這新冠病毒現在是乙類乙管。這次的通知，臨時工個人的失誤，造成了廣大人民群眾的誤解！我從居委會門口過，張二伯已經脫掉大白的衣服，換上紅色的唐裝了。“

        小蔫和婆娘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尤其是小蔫，擼起了袖子，拿起了菜刀，“咣咣咣”地使勁剁起了肉餡來。

        窗戶外，小區裏也熱鬧了起來，鞭炮聲也不時地響了起來。居委會辦公室內，張二伯抽著電子煙，落寞的喝著悶酒。標誌性的喇叭裏播放著小柯的另一首歌曲《送別2022》，腦海中還依舊在緬懷著往日那些轟轟烈烈的日子……。 

 

（完）

 

《朝聞道》： 正月初三，江西撫州市東鄉區發布官方通告，決定於正月初四、初五，在全區範圍內開展免費核酸檢測。 同日，“ 東鄉發布” 公眾號刪除了該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