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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賭城曆險記 (2)

(2019-08-20 15:19:56) 下一個

第二天一早,歐陽修文起來便覺得精神奕奕,腳也似乎好了一大半。他和張明傑一起下樓去了酒店的自助餐廳,陳昊然已經穿戴整齊,拿好位置等在那兒了。

 

         見歐陽修文和張明傑走過來,陳昊然忙揮手招呼他們坐過來:“我們就坐這兒吧,這裏自助餐廳,你們愛吃什麽自己隨便拿,拿好了坐過來慢慢吃。昨天我們公司的展覽就結束了,我的正事辦完了,有的是時間陪你們慢慢吃。

 

         盡管是早餐,可自助餐廳也絲毫不馬虎,餐前小點、主菜、青菜沙拉,湯水、水果,甜點、飲料分了好幾個台,每個台都有十幾樣,五顏六色地一溜排過去,光看一眼就讓人食欲大增。歐陽修文和張明傑一看這菜品比昨晚的小餐館可是好多了,就像掉進米缸的老鼠一樣喜不勝收,各自毫不客氣地裝了滿滿一大盤才回到座位。

 

         陳昊然笑著問歐陽修文:“看樣子,你休息得不錯,腳怎麽樣了?”

 

         “腫消下去不少,已經好了一大半了,起碼走路不用人扶了!”

 

         “歐陽,那你沒再生我的氣了吧!” 張明傑小心翼翼地看了歐陽一眼。

 

         “沒事,我一覺睡醒,氣就沒了。不過,我在琢磨你怎麽就這麽心軟?你哥們我都掛彩了,你還把人家避重就輕地放了。你是不是受那位斯坦福的劉卓妍小姐的影響? 聽說這位小姐常去教會,你可知道,信教的人信奉的是‘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你這一年和她來來往往地沒少寫郵件,是不是被她給統一思想了?” 歐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打趣張明傑。

 

         提到劉卓妍,張明傑地臉一下子就紅了:“你胡說,我這人本來就心地善良,得饒人處且饒人,和劉卓妍有什麽關係啊?耶穌說的那句‘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你不能光從字麵理解,那是耶穌在教導他的門徒,對作惡的人也要有憐憫的心,而不是一味的痛恨,或以惡報惡,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有愛,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愛”與“恩慈”,才是引人向善的方法。”

 

        “哎呦呦,張明傑你行啊!看你平時不愛吭聲、不善言辭,可怎麽一提到劉卓妍,你就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這麽口齒伶俐了? 講起道理來還一套接一套的呢!”

 

         張明傑臉更紅了,白了歐陽修文一眼,不再吭聲。

 

         陳昊然好奇地問:“你們說的這位劉卓妍,是誰呢?”

 

          “哦,她啊,是我們去年在中國留學生聚會時,認識的一位在斯坦福念生物的小姐,她可是張明傑心中的女神,絕對不能半點褻瀆,是不是啊,張明傑?”歐陽修文調皮地朝張明傑擠擠眼睛,故意問道。

 

         張明傑假裝沒聽到,完全不理他。

 

         “這麽巧,我的一位大學校友,畢業以後也去了斯坦福念生物,說不定和你們說的這位劉卓妍小姐認識。”

 

         “那真是太巧了!請問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你那同學叫什麽名字?回頭我問問劉卓妍,看她認不認識。”張明傑巴不得轉移話題,抓著機會馬上問到。

    

        “我是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新聞係畢業的,我那同學叫李真,他和我不是一個係的,但我們很熟。”

 

        “ 你是華大的,和李小龍一個學校的!難怪武功這麽高!昨天我看你那踢腿反扣手拳擊一氣嗬成的漂亮動作,就想你肯定是練過武功的!” 張明傑從小愛看武俠小說,昨晚親見陳昊然三下兩下製服搶劫犯的樣子,自然是崇拜得不得了。

 

        “ 我和李小龍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沒錯,可我的功夫和他並沒什麽關係!我89年才進華大讀研究生,李小龍可是60年代就來華大上學了,我比他可是晚了整整三十年!”  陳昊然笑說,“我的武功,是從小跟著軍區大院裏的叔叔伯伯們學的,學了個一招半式,來美國後有機會也喜歡練練,沒想到昨晚用上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我也是台灣軍區長大的!小學畢業以後才和全家一起移民加拿大。”歐陽修文插嘴道。

 

        “那你的父親,也是軍人?”

 

        “是啊,我父親是國民黨的老兵,當年他才20出頭,就已經是國民黨通訊連的連長。49年國民黨打了敗仗以後,他隨著國民黨大部隊退到了台灣。記得我小的時候,家裏經常有他的戰友來做客,我經常在旁邊偷聽他們講以前打仗的事,可我正經一問,他就總說,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從來不肯和我說他以前的事情。所以我知道的有關國民黨、共產黨的事,都是我自己在曆史書上看來的。”

 

       “這麽算來,你爸爸恐怕快50歲才生下你這個寶貝兒子了?”

 

       “他是老年得子不錯,可我絕對算不上他的寶貝,從小我可沒少挨他的老拳!他對我媽媽和前夫生的三個繼女就比對我好多了,從來沒見他打過我那幾個同母異父的姐姐,別說打了,連重話都沒說過!”

 

        “我父親倒是很年輕就生下我,可我出生以後他就一直忙工作,我從小是被部隊大院裏的爺爺奶奶帶大的。我爺爺也是嚴厲得很,動不動就狠狠教訓我一頓。雖不見得每次都動手揍我,可他發起脾氣來那暴風驟雨的樣子,也沒讓我少見識他的厲害。聽說我爺爺當年也參加過解放戰爭,還負過傷。可能他們這種打過仗的人,都是這種爆脾氣?”陳昊然雖然早已長大獨立成人,可提起他爺爺,還是有幾分怕怕的。

 

         “這麽說,昊然你爺爺和歐陽的父親都是參加過解放戰爭的, 說不定他們還在戰場上交過手,沒想到昊然昨天卻救了我倆!那你們祖輩和父輩的恩怨,到我們這兒就都一笑泯恩仇了!” 張明傑笑道。

        

         “這世間的恩恩怨怨,本來就說不清楚。更何況,明傑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怨恨解決不了問題,隻有愛才能引人向善嗎?” 陳昊然也笑道。

 

         “上一輩的事情太遠了,我管不著。我隻知道你昨晚在危急時候出手相救,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以後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歐陽修文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歐陽修文看著陳昊然,很認真地說。

 

        “你不用這麽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應該做的!”陳昊然拍拍歐陽修文的肩膀,笑道。

       

         不一會兒歐陽修文想起什麽,又問陳昊然,“對了,你剛才說展會,什麽展會?你這次來賭城是出公差的?請問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陳昊然翻開隨身帶的公文包,掏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二人。名片上寫著 《信息前鋒》亞洲版主編。

       

        “《信息前鋒》 ?這可是信息工程領域最頂尖的期刊,我們學校計算機係的學生幾乎人手一本啊!我雖然是工程係,可也沒少讀你們的季刊。沒想到,你竟然是亞洲版的主編!” 這下輪到歐陽修文一臉崇拜了。

 

        “沒錯,我是負責《信息前鋒》亞洲版的編輯、出版和發行。不過,《信息前鋒》的出版商卡特那公司,在全球出版兩百多種刊物,《信息前鋒》隻是其中的一種。我這次來賭城,其實不隻是代表《信息前鋒》,更多的是代表卡特那公司來參加出版行的年度大會,負責推廣他們在亞洲的業務。” 陳昊然補充道。

 

        “你可真是太牛了,剛才你說89年才進華大,短短四年你不但畢了業,還在這麽牛掰的大公司做到這麽高的職位,你是怎麽做到的?”張明傑非常羨慕地問。

 

         “其實我隻花了一年時間讀研究生、拿碩士學位。那時候為了省錢,一心想早點畢業,每天讀起書來都是爭分奪秒,像發了瘋似地,除了學校——圖書館——宿舍三點一線,其他地方幾乎都沒去過。臨畢業時,恰好碰到卡特那公司的總裁來我們學校訪問,他參觀華大東亞圖書館的時候,需要一個懂中文的翻譯,學校推薦了我。我就趁機向總裁毛遂自薦,爭取到《信息前鋒》的實習機會,實習結束以後被聘用成正式記者。在《信息前鋒》工作的第三年,公司由於戰略調整急需拓展新市場,我就力薦公司發展亞洲部的業務,順理成章做了這份期刊亞洲版的總編輯。”

 

          “原來是這樣,看來昊然兄不但很拚,也很善於抓住每一個機會。能在美國找到理想的工作留下來,是我認識的每一個中國留學生的夢想,現在你已經做到了!” 張明傑語氣裏是滿滿的羨慕。

         

         “其實不然,今後我主要想去中國發展,而不是留在美國。這幾年我人在美國,可時刻都在關注中國的變化。去年鄧小平的南巡講話,已經表明中國再次確立改革開放的方向,目標要在20年內追上亞洲四小龍。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中國市場就會有很多機會。比如辦雜誌和展會,這些行業在美國已經發展得很成熟了,可在中國還剛剛起步,大有可為!”

 

         “是嗎?可是你不擔心國內政局不穩?  我大哥在大學裏的鐵哥們,因為參加四年前那次學生運動,至今還下落不明,也沒個說法。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張明傑這一問,讓陳昊然想起了劉剛,心裏一陣酸楚。這位往日的同窗兄弟,也正是他要回國的原因之一!當初是他說服了劉剛,讓他和自己一起組織學校的學生運動,可後來自己卻臨陣脫逃去了美國,留下劉剛一人繼續幹革命。四年後,自己在美國混得人模人樣,劉剛卻經曆牢獄之災,家裏的老母親幾乎哭瞎了眼。現在雖經過多方努力,劉剛終於從牢裏出來了,卻沒有任何單位肯用這位政治上有問題的肆業大學生,導致他現在還在人生低穀苦苦掙紮。雖然這好兄弟從未怪過自己,可陳昊然心裏總覺得還欠他什麽。如果繼續留在美國,自己什麽也幫不了劉剛,可是如果回去,還可以拉他一起創業,至少會改善他目前的處境,也算是對自己當年“臨陣脫逃”行為的彌補,讓自己的良心會稍安一些。

 

         陳昊然還在沉思,歐陽修文已接過話茬:“明傑,你說的是六四運動吧,我早有耳聞!不要因為這一次學生運動的失敗,就小看學生的力量,曆史上學生發起的運動,也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如果沒有當年伯克利學生組織的轟轟烈烈的反越戰運動,越戰還不知道還要繼續到什麽時候!如果當時我身在那個環境,也會投入進去的。”

 

         陳昊然看著歐陽,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也是這麽血氣方剛,追求正義、民主和自由,可過了這麽些年,經曆這麽多人和事,眼看著當年和自己一樣熱血澎湃的同學和摯友,一個個都為曾經追求的理想,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可是卻什麽也沒能改變,空談這些虛無的政治理想又有何用?還不如實際點,不談政治,隻談錢。 改變不了世界,就改變自己的小圈子,隻有賺了足夠多的錢,才能給自己和家人朋友買來更多的自由。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苦笑一下,腦子裏的千回百轉,嘴邊的千言萬語隻化成淡淡的一句:“國情不同,美國行得通的事情,到中國不一定行!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複雜!”

 

         大家都沉默起來。眼見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沉重, 陳昊然換個輕鬆的口吻,問道:“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們倆吧,你倆在伯克利是學什麽的?”

       

        “我是學工程的,張明傑是學金融的。”

 

        “你們學的可都是熱門專業,以後都是前途無量啊!” 陳昊然笑道,“我們這次有緣在賭城相遇,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合作,你和明傑,指不定以後還能幫到我呢!”

 

        “ 那還用說,承蒙昊然兄看得上,如果有什麽我和明傑可以做的,一定是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歐陽修文又表了一次決心。

     

         “你這個加拿大假洋鬼子,怎麽說起中國成語來,總是這麽一套一套的?好話都讓你說盡了,也不留點給我!” 張明傑輕戳了歐陽修文肋骨一下,佯裝抱怨道。

       

       飯桌上,留下三位年輕人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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