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1997年的秋天整天陽光明媚。主城還沒有什麽施工改造,小橋流水依舊,東麵的工業園區和西麵的新區卻建設得欣欣向榮。大把的年輕人來到蘇州,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剛剛在工業園區找到一份工作。一到下午,園區就沐浴在金黃的陽光裏。
有一天,我在廠區轉悠,忽然發現一個窈窕的背影,正手扶自行車的後座望著斜陽。那個時候周圍沒有什麽人,遠處傳來隱約的建設機械的聲音。我一下子好像處在秋收的鄉下,天高雲淡,空曠的原野裏有莊稼和火燒煙燎的味道,而一個黑衣姑娘的背影突兀地顯在我麵前。她微微染色的頭發不長不短,剛剛到頸部,風兒偶爾撩起幾絲來,後腦勺尤其好看。她動也不到,就那麽定定地望著夕陽,手放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好像在等待什麽,在思考什麽。我呆呆地望了一會兒,幾分鍾之後,就愛上了這個後腦勺。
可是我並不認識她,甚至沒有從正麵看過她。幾周後,她來上班,恰恰是我們部門的秘書。啊哈,我心下竊喜,卻完全不知道怎麽辦。她俏俏的小臉,白皙且柔嫩;婀娜的身材,惹火而端莊;俏皮的小幽默,總逗得我心猿意馬。
我怎麽配得上她?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嘛!回去問我哥們小馬,他睜著大大的馬眼想了一會兒,說,你不追,總有人追;那些別的男人有什麽好?!
可是怎麽追?我還從來沒有追過女孩兒呢。
幾天後和我哥們逛觀前街,意外地看到她一個人在珠寶櫃台前挑東西。我們走過去樂嗬嗬地打招呼。她也樂:
“怎麽是你們呀…”
“買什麽呢?”
“我哥哥追女孩兒,我幫他買禮物呀…”
“外麵下雨了…”
“我很英明的呀,我帶傘了。”
蘇州女孩兒喜歡在每句話後麵帶個“呀”,她也是。她就一邊“呀”著,一邊在珠寶櫃台前扭著身子笑。我們也笑。笑又能表示什麽?我還是不知道她是否喜歡我。
幾天後做廠車,我們都坐好了,她才匆匆跑上車。車上有幾個其他部門的人開始大呼小叫起來:坐過來,坐這裏來呀。我也跟著起哄:坐到這裏來呀。其實,也隻有這種時候,我才敢跟著起哄。我發誓:我哪裏敢奢望她坐到我身邊呀。沒有想到,和他們說笑中,她竟然坐到我身邊來了!身邊的空座位上,突然多了一個活色活香的大美女,相隔不過幾毫米,我都嚇得怔住了,不知道說什麽了。倒是她,開始逗我說話。她一邊說,我心裏一邊嘀咕:她喜歡我嗎?她到底喜歡我嗎?會不會是她不喜歡那些人,隻身臨時坐到我身邊而已?
不久公司在三香路的一個酒吧舉行晚會,大概是歡送什麽人。酒吧裏很是喧鬧,大家走來走去。同事們都是新加入的,趁機認識一下。我不會喝酒,隻是跟著瞎轉悠。就在要走的時候,忽然看到她坐在一樓半的一個沙發上。那是兩個雙人沙發和一個茶幾組成的小空間,她旁邊的三個座位卻空著。在有些幽暗的燈光裏,她就那麽呆呆坐著,似乎有些孤單。我走到一樓半,借助酒吧熱鬧的氛圍,大著膽子問:
“這裏有人嗎?……”
“沒有。”她微笑著搖頭,好像還說了:坐呀…….
後來她提起來這件事,總是笑著說:你那也太明顯了!
明顯不明顯先不說,當時我隻是試試看而已,她把我趕開我又能怎麽辦呢。
等我一起離開的一個同事在外麵等了一會兒,沒有見到我出去,就進來催我。我不走,和她聊天。那同事出去,等了一會兒,又進來催我,我還是不走。最後我做了一生最英明的決定,對他說:你們先走吧!
夜深了,有11點鍾了吧,酒吧的人漸漸散去了。我和她一起離開。她家在蘇安,我家在獅子林旁邊的東花橋巷。怎麽回去呀?我們先走一走吧,她提議。
那應該是個農曆八月中的夜晚,因為月亮很大很亮。時值秋天,蘇州夜晚的空氣清爽而舒適。已近午夜,過往的車輛很少,一點也不吵。一個23歲的小姑娘和22歲的小夥子,懷著些些曖昧,甜蜜地說笑著,從三香路一路東行,走過道前街,經過五卅路和蘇州公園,從幹將路轉入一條長長的小巷“倉街”,快到婁門橋的時候,已經將近淩晨一點鍾了。一路上,我講了一個又一個傻傻的笑話,她給了一句又一句風趣的回答。好幾次,她笑得彎下腰,走不了路了。月光如水,小巷子兩邊暗暗的,人們都沉沉入睡了,隻剩下我們倆沐浴在石板路上的月光裏。我一個踉蹌,她馬上關切地問:
“你沒事吧?是不是累壞了,走不動了?”
我當然沒事。送她回到蘇安的家,我一路歡喜地走回東花橋巷的家,搖醒我的哥們,興奮對他說:
“以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我,現在看來應該是的……”
然後呢?我還是不知道怎麽辦,也不敢約她。她好像飯局很多,經常見她乘廠車在其他地方下車,好像是去吃晚飯。她約會好多呢,我心下嘀咕。我是不是隻是一個在她看來好玩的小男孩?她經常出去和誰吃晚飯?我惴惴不安,又不敢多問。有天,我怯怯要她回到家後打電話給我,她答應了。哦,1997年的時候,還很少手機。晚上我都睡著了,電話鈴響了。迷糊中聽到她的聲音,我一下子清醒了。我問她晚飯吃得好嗎,又問她累嗎,接著吞吞吐吐地說:
“你飯局好多……”
“都是以前在的同事啦。我不是跳槽了麽。”
“男同事?”
“哪裏,都是女同事。”
有天下班後,我終於鼓起勇氣約她。她笑意盈盈,打電話告訴媽媽說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她去找了住在拙政園旁邊的小閨蜜,我回到了東花橋巷找我哥們。拙政園和東花橋巷相隔不過一公裏之遙。
晚上約好了在白塔東路口的“東方居”門口見麵。我忘記戴眼鏡了,看那東方居的飯店霓虹燈招牌紅紅的模糊一片,就問那是什麽字呀?“紅珊瑚!”她挽著女伴,調皮地笑著說,還跳了一小下,其他兩個人笑起來。過幾天我再看時,卻發現是“紅玫瑰”。
去哪裏吃飯呀?藏書羊肉吧,她們說。
藏書羊肉是什麽?冬天蘇州藏書鎮的農民閑下來了,就進城租個臨街的小店麵房,用他們祖傳的手藝做羊肉和羊湯,路邊攤級別是也。我和哥們兩個都是第一次女孩兒約會,不知道怎麽辦。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帶著兩個可人的蘇州美女吃路邊攤。
吃完藏書羊肉後,去觀前街旁邊的東吳迪斯科跳舞。說是“跳舞”,我們四個人沒有一個人會。她們倆就是慢慢地活動手腳,好像怕骨頭會散架。後來我對哥們說,她好像不會跳舞。我哥們說,就你會跳,好象是在原地跑步。接著他又說,這樣不挺好嗎,難道你要找個在舞場了很瘋狂的嗎。
我想買些花草,遂約她陪我周末去。她說我家附近就有一個花鳥市場,到時候帶我去。周六一早我就起床,邊做衛生邊等她。等來等去她不來,到了午飯還沒有來。天哪,1997年沒有手機。下午,我正要灰心的時候,突然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她正舉著一盆仙人掌、一盆水仙笑著。我心下大喜,忙把她迎進屋來。她第一次來呢,幸虧我早上做了衛生。
從那以後,我就經常約她。我約她,她總是答應的。有時候出去吃,有時候到家裏來。但隻是吃飯,聊天,然後送她回家,卻也不敢說什麽曖昧的話。那她算不算我的女朋友哪?算不算啊?不知道啊,不知道啊!怎麽才能知道呀!
我的哥們喜歡看地圖。他的床頭就貼著一張大地圖。他還會做好吃的魚。那天我又約她來家裏吃飯,我哥們在廚房做魚,我就帶她到房間看地圖。她溫順地隨我去看地圖。我心裏怦怦跳,因為我心懷鬼胎,想進一步。我狀著膽子把手搭在她腰上……沒有反抗……等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抗......我輕輕親了她臉頰一下,沒有反應……我把她放倒在床上,想親吻她的嘴唇。她臉紅紅的,手臂軟弱無力地好像要推開我,用蚊子的聲音說:
“我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