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糕兒的博客

老是一個失去的過程,備老、養老、送老,一起體察和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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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老送終三年記(終)失去的藝術

(2018-01-31 11:59:50) 下一個

 和父親相處最難的時候,為能說服他不買假藥我對他喊:爸呀,你咋不愛我了?為啥不相信你女兒了?他灰暗的眼睛沒有看我,木然地說:顧不上了。一刻間我明白自己要放手,給他留一棵稻草。冰冷的世界假藥原來才有真療效!當時輪到我恨這個世界恨得喪心病狂,沒有眼淚隻有握緊拳頭。

   那以後有空的時間就躲在自己屋裏,在網上讀書看電影研究自己的病情。無意間看了朱利安 摩爾(Julianne Moore)的獲獎電影,“Still Alice”《依然愛麗絲》。朱利安飾演一個著名大學的著名學者愛麗絲,中年春風得意時突然被發現得了早發性阿爾茨海默病。這是比癌症還可怕的魔鬼,任憑你多麽優秀都無從與之抗爭,隻能眼看著自己一點點失去。從在熟悉的地方迷路,到在家找不見廁所而失禁,再到提前為自己錄的自殺步驟最後都執行不了。

   有時候,命運夠冷夠狠,逼人要全部放手,什麽都不留。可我們一生學習的都是在努力得到和擁有。麵對失去,麵對不動聲色依然火熱前行的世界,我們驚慌、憤怒、委屈、孤獨而抗拒!

“三年記”是個壓抑和悲傷的係列,剛開始家人和朋友都反對寫:讓時間幫你淡忘吧,傷口再撕開有什麽好處?但是北美這邊基於心理治療的悲傷顧問卻認為:愛的能力要求當你失去愛的人時,悲傷是一定的。除非你公開表達自己的悲傷,否則無法治愈。

  病的初期,愛麗絲代表阿爾茨海默病人有一個題為《失去的藝術》的演講:我發現自己每天都在學習失去的藝術。失去了優雅,失去了目標,失去了睡眠;而失去最多的,則是記憶

  和愛麗絲相比,我們的難過在於孤獨中隻有留下的記憶。它不是轟然坍塌式的痛苦,而是不知在什麽時刻就突然來臨的絕望與顫抖,可能是氣味、聲音、一個畫麵,一樣東西,甚至就是無端地看到一個神態..... 可能時刻提醒你失去的有多好,有多少,你不得不和它的碎片做混亂的纏鬥。最後我還是決定通過網絡用文字公開表達悲涼,就像愛麗絲說的:我隻是在奮力抗爭,讓現在的自己盡量存在於生活,讓過去的自己盡量存在於現在。

  
 時間沒有意義,是我們的選擇讓時間有了意義。痛楚哀傷隨著文字和互動,一絲一縷地整理和傾吐了出來,讓我又一次跳出過去的三年,回想童年的失去,移民的失去,中年的失去。記憶在提醒我失去的有多少,有多好的同時,也一點點展現出自己得到的有多少與多好。隨著更多美好片段的打開,生活開始漸漸複活......

  十幾年前的一天,我外出回來很累就躺在沙發上,看著打遊戲的兒子順嘴說:兒啊,可以幫媽媽捏捏腳嗎?正開始叛逆期的兒子竟然沒說話放下遊戲走過來,拿起我的腳,開始捏。

  兩分鍾後我驚訝地坐起來:你怎麽會這樣捏?

  他幾乎是國內洗腳服務的專業手法,按穴位揉、捏、頂、搓......

  兒子抬起頭:怎麽了?小時候回中國,爺爺每天晚上給我洗腳就這樣啊。現在想起來,那時每次回去都帶父親去洗腳修腳,而他每天晚上總是端一盆熱水,搬個小凳子坐在孩子旁邊,說也要給孫子燙腳防感冒。

   愛麗絲講演中說:於是我告訴自己,這是我力所能及的全部。活在當下,珍惜擁有,不對自己求全責備,也不催促強求自己通曉失去的藝術。

   一直攥著的拳頭鬆開了,因為失去而留在心頭的那一滴冰涼的淚,終於可以落下了。這個壓抑的係列寫到後來越來越不消極,世界和我開始重新和解,生活也在向新的意義和目標邁進。看完這個係列的一個朋友,一篇篇複製出來發給國內的親戚朋友看,最後她說:通過你的文章,我知道怎麽回去做父母的引導工作了。而我,春節回去也知道怎麽更好地照顧母親。

   原來我不是僅僅被愛過,而是一直被愛著。有些生命原始的溫暖總會默默地傳遞,從一代到另一代,從一家到另一家,永遠不會失去。

    《依然愛麗絲》最後是女兒在給徹底失去記憶的媽媽讀《天使在美國》的台詞:什麽都不會永遠消失。這個世界有種痛苦的進步,渴望著我們留下些什麽,還依然夢想著前行。

   讀完女兒問媽媽,這講的什麽?摩爾艱難地吐出一個詞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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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時間沒有意義,是我們的選擇讓時間有了意義。痛楚哀傷隨著文字和互動,一絲一縷地整理和傾吐了出來,讓我又一次跳出過去的三年,回想童年的失去,移民的失去,中年的失去。記憶在提醒我失去的有多少,有多好的同時,也一點點展現出自己得到的有多少與多好。隨著更多美好片段的打開,生活開始漸漸複活......
=============================同感!
flyingdora 回複 悄悄話 人要學習如何變老 真是受益匪淺
藍之戀 回複 悄悄話 跟讀了你的全文,感動、感慨!忍不住注冊來說兩句,你說出了我們這代人的心聲,謝謝你!抱抱你!這不是完美的世界,我們也不是完美的人。盡心盡力,放下過去,努力向前,完成自己的使命。“愛是永不止息!”
步可妮 回複 悄悄話 我就像坐在車裏聚精會神地聽這部連續劇,你突然刹車我差點被撞了頭,有點猝不及防。:) 我設想你至少還有一篇、、、、、、。謝謝你!這部連續劇讓我讀到了你們家三代人交織的愛。愛,就在我們親人中間!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紅簡迷' 的評論 : 謝謝你的總結!一堂生死大課,我們一起學!握手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ily' 的評論 : 認真的ily,謝!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SL1234' 的評論 : 握手!你的話有力量,能敲醒人的。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亮亮媽媽' 的評論 : 謝謝亮亮媽媽!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會做飯的媽媽什麽都會好起來的。抱抱!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42now' 的評論 : 謝謝你!我們可以一起討論我們的糾結!歡迎悄悄話!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ily' 的評論 : 謝謝你,我努力啊!這應該也就是書了吧?大家和我一起完成的。抱抱!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簡寧寧' 的評論 : 嗯!春節回家快樂寧寧!辦法永遠比困難多。抱抱!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韻如藍' 的評論 : 謝謝你如此的理解!如此的安慰!失去時會害怕消失了,永遠沒有了,別人也不知道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一切都還在。再次感謝!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媽媽的故事' 的評論 : 謝謝你的故事!好吃好睡好好休息,就是享受當下。抱抱!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多倫多睡熊貓' 的評論 : 看見你們的支持,其實害怕也會減輕。有時候想著前麵三位老人,自己都害怕!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inkuan' 的評論 : 謝謝你!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小月' 的評論 :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評論。抱抱!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寵兒2016' 的評論 : 謝謝你這麽美好的評價!我前麵還有三個老人,自己也在老。應該還會且行且想且寫......
紅簡迷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好文!照顧老年人, 除了時間體力金錢的付出, 更多是精神的付出. 決策的迷惘, 等待的煎熬, 老人的固執和說服的難度 , 事後的悔恨, 無助和不停的假設也許能做的更好, 都是我們的壓力. 真的會從身體和神經上壓垮我們.謝謝你的文章,能幫我們解脫一些. 我們做子女的,也較少想去探索老人們的內心, 你的分析確實讓我們從新的視角去看待我們的父母. 謝謝你的大愛.
ily 回複 悄悄話 精彩,你這係列應該出本書,造福更多讀者!
SSL1234 回複 悄悄話 生有所戀則死而無憾,你的文章不是‘感動’、‘太好了’所能形容的,隻想說一句:感謝!!!!!!
亮亮媽媽 回複 悄悄話 那一滴冰淚落下化成愛的暖流遠遠地傳遞下去。這樣心不再感到煎熬,而是釋放後的坦然。謝謝分享。願每一天的日子健康快樂平安。
42now 回複 悄悄話 一直留心跟你的文章。寫的太好,特別是老人讓我們發狂又讓我們憐憫的糾結。謝謝你
ily 回複 悄悄話 精彩,你這????係列應該出本書,造徊福更多讀者!
簡寧寧 回複 悄悄話 非常感動,非常感激!這是我第一次讀到這麽認真細致地分析老人在垂暮之年的心理狀態的文章,真是收益良多!謝謝你!你不僅履行了你自己作為女兒的責任,你也為我們作出了一個榜樣,讓我們從你的經曆中汲取力量,學習經驗,避免錯誤。跟讀你的文章,也讓我知道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網友,願意盡力承擔這一個“孝”字,可是又不可避免地被這個字所傷害,努力尋找一個平衡點卻又常常左右為難。

這個係列就這麽完結了,很舍不得。春節我們都會回去,希望此行順利。希望我們能為我們父母在最後的日子裏帶來安慰,也希望我們自己能夠平安灑脫地走完我們的一生。送給你最真摯的祝福!!!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篇篇精彩。這麽出色的文章,讓我想讚卻愧詞窮。你今天擁有的充沛的感情,豐富的理性和高尚的人文素養,無不直接或間接得益於成長中父愛的伴隨。斯人已去,懷念長存,相信他已經把愛撒播在你生活的邊邊角角,讓你今後必不致孤單缺乏。

你的文筆不僅僅是自我療傷的,更是造福讀者的。期待還有機會讀到你的新作,保重!
媽媽的故事 回複 悄悄話 大起大落的情緒很傷身體的,請您好好調養,放鬆心情,給自己時間,慢慢走出這些沉重的記憶,活出生命的歡樂來。好好的吃一點兒喝一點兒,不要虧待自己哦。,,
媽媽的故事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寫得太好了!太不容易了,非常感動!好好休息一段吧,希望您和您的親人高高興興過好每一天!這是我給每一個我遇到的人,無論老幼,不停的說的一句話。。。
多倫多睡熊貓 回複 悄悄話 一直跟看,非常感動。說出來,寫出來,分享出來,悲傷會減輕。
xinkuan 回複 悄悄話 萬分感謝
小小月 回複 悄悄話 太感謝了!
寵兒2016 回複 悄悄話 怎麽這是最後的一篇?能不能有第二輯,第三輯,後續等係列?寫的太及時太精準了!我們這些最後能夠盡孝的一代,身在國外最怕的就是不能或沒機會盡孝的終身遺憾!可你做到了,盡管代價摻重,但不用背負終生的遺憾,太佩服了!每天都盼望你的文章更新,每篇文章都獲益匪淺!千萬不要斷了,繼續寫下去吧!你的思辨文筆都非常棒!但最可敬的是你的敢於擔當,無怨無悔令人敬佩的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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