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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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故事(二十七)—— 春回大地(下)

(2018-11-28 16:51:48) 下一個

導語:“文革”結束,各行各業撥亂反正;教育複蘇,學校師生春風得意。

春節一過,參加1977年考試的學生中,包括我在內,考上的學生都得到了錄取通知書。三哥的幾個初中同學考上了省內的大學專科和中等專科學校(簡稱中專),這對他的震動很大,他們在校期間的成績不分上下,尤其是數學,三哥在他們當中是最好的。

經過深思熟慮後,他對父母說:“我想好了,就照您們說的,好好複習幾個月,參加1978年的考試。不過,我決定考中專,不考大學。”

三哥在光明分校兩年高中時期,都學工學農了,高中的數理化,幾乎是零教育,一竅不通,他沒有把握迎接高考的數理化。

在1977 年四川省考試隻分理科和文科試卷,大學、中專試卷相同。理科四份試卷是語文、政治、數學、理化(物理和化學),文科四份試卷是語文、政治、數學、史地(曆史和地理)。學生在考前填寫六個誌願,包括三所大學和三所中專。錄取時大學優先從高分開始錄取,大學錄取結束後中專開始錄取。

在1978 年四川省考試分理科和文科試卷的同時,大學中專試卷分開了。理科大學五份試卷是語文、政治、數學、物理和化學,文科大學五份試卷是語文、政治、數學、曆史和地理。理科中專三份試卷是理科語文、政治、數學。文科中專三份試卷是文科語文、政治、數學。有些特殊大中院校還加試體育、聲樂、繪畫、英語等。學生在考前決定考大學,就填寫大學誌願;決定考中專,就填寫中專誌願。錄取時大學、中專分別進行。

基於上述情況,三哥決定報考理科中專,隻需考理科語文、政治、數學,不用複習他根本就弄不懂的物理和化學。

父母一聽也沒有意見,母親想了一下對他說:“考中專也行,考上的把握性更大。”

父親鼓勵他說:“隻要你認真複習,忘了的知識很容易撿回來,你考上一所中專根本沒有問題。”

一家人做事一條心,不怕事情做不成。除了父親親自為他補習數學,又請來民辦教師孫老師為他補習語文和政治。母親安排午餐和晚飯,做好後勤保障工作。

正當三哥開始係統複習、備戰迎考的節骨眼上,我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宋哥。他是來我家拜晚年的,他來得還算及時,好在二哥還沒有返回橡膠廠,他們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這次宋哥來的目的很明確:想問一問三哥還回不回宋家溝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來為老妹試探三哥的心思。

這事兒嚴重了,父母不清楚是不是三哥與老妹好上了?好到什麽程度?當天晚上,父母把三哥叫到跟前,詳細地詢問他。

“你老實告訴我們,你到底與老妹好了沒有?”父親忍不住問道。

“我沒有!”三哥肯定的回答。

“那她哥哥怎麽來我們家了?”母親問道。

“我怎麽知道!肯定是老妹讓他來的。”三哥回答道,他想了一下,無奈地說:“我在宋家溝,她總跟著我,叫我為她幹這事兒幹那事兒,我也沒辦法。”

“她指使你幹活,對你不好嗎?”母親又問了一句。

 “好啊,為她做了事,她就叫我去她家吃飯,我就不用自己做飯了,”三哥說完還“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父母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裏想著:這傻三兒,一點不懂風花雪月、兒女情長之事。

“那你告訴我:你喜歡她嗎?”母親小聲地問他。

三哥低頭不說話,父親有點著急了:“如果你想跟她好,就跟宋哥回宋家溝去,也不用複習考試了。”

三哥抬起頭來,篤定地對父母說:“我不回宋家溝去,我要複習,參加考試。”

父母聽他這麽一說就放心了,然後母親對他說:“我們知道了,你專心學習吧,宋哥那裏讓你二哥去跟他說。”

父母把三哥對老妹的態度告訴了二哥,叫二哥委婉地轉告給宋哥。二哥跟宋哥一說,宋哥也理解。其實他心裏很清楚,這事兒一直都是老妹一廂情願,來這一趟就是想確定一下而已。他離開時,祝福三哥考上一所學校繼續讀書,就不用回宋家溝當農民了。

經過幾個月的複習,三哥參加了1978年夏季的中考。他不負眾望,考得很好,數學得了100分,還有加試分。順利地被內江農業機械化學校錄取,由於他是這一年的數學狀元,所以被該校經貿專業的主任搶了去。

1978年9月初,三哥去學校報到讀書了。在校期間,他很用功,兩年後從該校畢業,分配到資中縣魚溪區的區公所工作,主管農業經濟。他工作很敬業,經常下公社走訪,了解生產收入情況。在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很快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名正式黨員。後來調入資中縣經濟貿易委員會,又通過專業資格考試,成為一名國家公務員,一直工作到退休。

三哥曾回宋家溝兩次:一次是從內江農業機械化學校畢業後在魚溪區工作時,老妹已出嫁,宋家溝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另一次是在資中縣經濟貿易委員會工作,成為一名國家公務員後,老妹的孩子都能去村裏的小賣部買醬油了,宋家溝的山山水水還是那麽美,可村裏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做買賣去了,剩下老人、婦女、兒童在村裏看家,山坡上的莊稼不如從前長勢好了。

 

十年文革結束了,黨中央開始撥亂反正,國家逐步恢複秩序,各行各業漸漸地回到正常軌跡上來。資中縣文教局開始對全縣的中小學進行清理和調整。小姑父根據縣文教局的指示精神,大刀闊斧地整頓四中。他認為四中不具備招收高中班的條件,隻適合招收小學班和初中班,就是“小學戴帽子”的小學。他申請將校名四中改為金帶小學,與原來的金帶場小學有所不同的是有了初中班。這個申請很快就被縣文教局批準了。

學校恢複了文革前的教學模式:周一到周五全天上課,周六上午上課,下午為周會或家訪時間。教師全麵抓教學,恢複考試製度,無論小學,還是初中,每學期有期中和期末考試,成績作為升降級的標準。隻有考試通過的學生才能升級;考試不及格的學生,可以補考一次,補考不及格就要降級。對即將畢業的各班學生,重點幫助學生初中升高中或初中考中專,為資中縣高中或專業技術學校輸送優秀人才。

光明分校是文革時期的產物,是學生學工學農的基地,招收了幾屆高中班,學生也沒有幾天在課堂上學習,兩年一晃就過去了,什麽也沒學到。三哥就是一個典型的範例,明明高中畢業,卻不敢去高考,隻能參加中考。所以,分校停止招收學生,教師都調回金帶小學,校區關閉,房屋和耕地等一起交還給光明大隊。

學校的手扶拖拉機拉白石賺錢,不務正業;加之早晚手扶拖拉機“隆、隆、隆”的噪聲太大,影響學生學習。因此,學校停止了手扶拖拉機拉白石的這條財路,把手扶拖拉機也送給了光明大隊。

二哥進了四川橡膠廠後,由大哥接替他繼續駕駛手扶拖拉機,現在他不開手扶拖拉機了,小姑父繼續留用他在學校做臨時工,主要工作是負責為學生燒開水、蒸午飯。這項工作本來是由工友尹孃做的,學校有七八百學生,至少有一半的同學帶午飯,工作量很大。 尹孃還要負責上下課打鍾的工作,她根本忙不過來。由大哥接替了這項工作,學生在下課後就可以準時吃到熱噴噴的午飯。同時,大哥也負責維修學校破損的桌椅板凳。

學校進入正規化,教師和學生積極性很高,教師加班加點備課教學,學生熬更守夜的讀書,恨不得把十年文革耽誤的功課和時間都補回來。父親的熱情最高,為了給學生補課,經常廢寢忘食,母親甚為擔心,生怕他累病了,有時把飯菜給他送到教室裏去。他的努力耕耘,很有收獲。他的學生在高考的曆史和地理試卷得了滿分,為此,他受到資中縣文教局的表揚,還發給他一百元獎金。他成了遠近聞名的優秀教師,我家經常有慕名而來的求學者登門拜訪。他還參加了1977年、1978年和1979年三年全省高考的曆史和地理試卷的閱卷工作。

文革前小姑父是資中縣文教局副局長,文革結束後請他回到資中縣文教局,恢複他的官職。他拒絕了,留在金帶小學繼續當校長。後來他被調到資中縣魚溪區教育辦公室工作,專門管理和分派全魚溪區的中小學校長,也負責校長們的升遷問題。他在這項工作崗位上一直幹到退休。

小叔叔再也不用在昆明雲南大學掃廁所了,他恢複了教授職位,並被任命為雲南大學中文係副主任。他一直在那裏教書,一兩年帶著第二任妻子和他們的兒子波回資中探親一次。在1978年秋,他應邀參加在成都舉辦的 “雲貴川” 三省優秀教師嘉獎會,在會上偶遇他在北京人民大學的老同學甘叔叔,兩人一見麵抱頭痛哭。甘叔叔也是在1957年與他一起打成 “右派” ,被發配到成都四川財經學院(現西南財經大學)掃廁所。兩 “右派” 一掃就是二十年。二十年的青春不堪回首,一去不複返,隻能祭奠!

甘叔叔也恢複了教授職位,並被任命為四川財經學院副院長兼黨委副書記。他家住在成都,他妻子在文革中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現在恢複了文革前在四川省“文聯”的職位兼四川省博物館副館長。他們有一雙兒女曉和巧,曉比我大兩歲,巧與我同歲。那時我在成都四川醫學院讀書,小叔叔把我引見給甘叔叔及他的家人,希望他們能關照我。就這樣,我有時周末去甘叔叔家,他和阿姨對我很好,我在他家飽餐一頓,與曉和巧聊天、玩耍或看電影,然後回到醫學院,這種走親訪友的感覺很好。母親一直擔心我孤身一人在成都求學,現在有了甘叔叔家照顧,在成都有了串門的去處,她也放心多了。

自從1977年中高考恢複之後,金帶小學的教師子女中,除了我在1977 年考上大學、三哥在1978年考上中專外,曆年中高考捷報頻傳,再不愁求學無路了。在1977年,還有李孃的兒子喀考上中國礦業學院(現中國礦業大學),蘇孃的大兒子勇考上浙江大學,周孃的大兒子斌、丁孃的大兒子波、劉孃的大兒子成、尹叔叔在農村家鄉的兒子考上省內的中專。很早就從金帶場小學調走的李孃,她的丈夫羅叔叔是資中一中的教師,他們的兒子平考上成都中醫學院(現成都中醫藥大學)。在1978年,還有蘇孃的小兒子強和丁孃的二兒子泉同時考上四川石油學院(現西南石油大學)。在1979年,小姑父的小兒子、我的表弟力考上四川醫學院。在1981年,小陳孃的兒子平也考上四川醫學院。在1986年,小郭孃的小五考上武漢大學。在1988年,尹孃的兒子葵考上四川輕化工學院(現四川輕化工大學)。在1989年,李副校長(李傳雲)的兒子碩考上部隊的水利電力學校。

在1977年中高考恢複之前,劉孃因腦溢血突然去世了,沒有分享到她兒子成考上中專的這份快樂。成得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拿著它跑到她的墳前大哭了一場。母親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她歎氣地說:如果文革不是十年,而是一年,劉孃就看到她兒子成的錄取通知書了,那她該多高興啊!生活有很多遺憾和無奈,即使是歡樂的時刻,也滲透著苦澀和傷痛。

(修改於2018年11月28日從原創發表在:https://mp.weixin.qq.com/s/hYJtTqZ1xIzjvihLWT0Wk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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