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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故事 (二十六)—— 小姑父來了(上)

(2018-10-22 16:26:45) 下一個

導語:巧遇親戚,我家沾光二哥進廠;白卷鐵生,大中小學爭先效仿。

金帶場小學搬到劉宅,複課後改名為四中,開設有九個小學班和六個初中班,除了原班人馬,增加了幾位民辦教師,後來又調來了幾位新人,資中縣文教局調整了學校的人事安排。

原來的雷校長,盡管在“文革”初期被批來鬥去,也沒有發現上綱上線的大問題。現在已經是“文革”中期了,針鋒相對的激烈批鬥不再有,可他仍然小心翼翼,害怕說錯話、做錯事,夾著尾巴做人。由於他對學校的情況熟悉,就安排他擔任副校長。

新調來的新人中有一位叫李傳芸,她是“文革”前畢業的大學生,工人家庭出生,又是一位根子正、思想紅的教師,是革命接班人的好苗子,她被任命為副校長,同時兼顧政治課。

她說一口東北話,她的父母是當年東北三省被日本占領後一路逃難來到關內,南下到了四川。她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們兄弟姐妹感情很好。她的大哥是資中縣銀山鎮糖廠保衛科科長,他膝下有兩兒一女:寧、冬和楠,後來他們在暑寒假常來這裏玩。她的二哥在重慶工作。她的姐姐在內江一中學當教師。兄妹四人對父母極其孝順,兩老人年事已高,父親跟她的大哥一家住在銀山鎮,母親跟她住在這裏,幫她照看隻有幾歲的兒子碩。她的丈夫王叔叔,是廣西一個工程部隊的工程師。本來她可以隨軍去王叔叔部隊所在地工作,由於她母親已經習慣了四川的生活,不願換一個新的環境。她順從母親的意願,不出四川,就來到了這裏,離她的父親、哥哥姐姐也近。

蘇孃的母親上歲數了,為她照顧兒子勇和強有些吃力,她的丈夫鄭伯伯在資中一中教書,早出晚歸,也顧不了這兄弟倆,所以,她調到資中縣城裏的小學去了。她在中院的一大一小兩房間空著,正好李副校長一家搬了進去。

新調來的新人中另有一位叫張昌南,他原是資中縣文教局副局長,在“文革”初期定為“走資派”,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現在把他調回來,沒有給他官複原職,被派到這裏來當校長。他四十出頭,身材魁梧,平頭短發,濃眉大眼,臉方形很慈祥,聲音低沉而有力,言語不多,說話時略帶微笑。他住在大樓房二層大廳內的一小房間裏,就在我家樓上,他的窗戶正對我家後花園。他的妻兒在縣城裏,每周六下午回家,周一早晨來學校。

丁孃的丈夫李叔叔在金帶場合作社分到三間大房子,就在金帶場街上,趕場買菜很方便,李叔叔的父母也可以從鄉下搬來跟他們一起住。所以,丁孃一家就從學校的一大兩小房間搬走了。因為這一大兩小房間靠近大門,新來的教師不願住進去。母親就把我家的兩間廚房騰出來讓他們住,這一大兩小房間成了我家的廚房。張校長天天去食堂吃飯,路過我家廚房,聞到從我家廚房飄出來的炒菜香味,忍不住饞得吞口水。

一天他終於情不自禁地對父母說:“你家的菜聞起來比食堂的菜好吃,我去你家搭夥好不好?”

母親爽快地對他說:“什麽好吃不好吃,都是些粗茶淡飯,您要不嫌棄,就來一起吃吧。”

父親也邀請他與我們同桌吃飯:“就是嘛,人多吃飯熱鬧。”

就這樣,張校長除了時間短的早餐和午餐在食堂吃,每天晚飯都在我家吃。通常他在食堂買了飯菜,端來與我們一起進餐。那時二哥在勞動一隊幹農活,回家吃晚飯;三哥和我在學校念初中和小學;大哥不常在家,有時回家來也趕上吃個晚飯;加上張校長,每晚有六七人一起吃飯,挺熱鬧的。剛開始三哥和我有點怕他,畢竟我們是在校學生,歸他管。後來發現他平易近人,時常還詢問我們的學習情況,就不怕他了。他喜歡喝一點兒白酒,父母會為他準備一點下酒菜,如油炒花生米、兩麵黃豆腐、鹵豬耳朵、涼拌三絲、蒜泥拌黃瓜等,其實他最喜歡吃的還是母親做的紅燒肉。

 

自從張校長與我家一起吃晚飯後,他對我家祖孫三代問了個透,了如指掌。他驚訝地發現父親與他的妻子和他的小舅子長得極像,簡直就是出生於同一父母。他的妻子叫鍾開亨,他的小舅子叫鍾開羲,與父親的名字鍾開欽都是“開”字輩。在父親八歲那年,父母雙亡,他由姐姐(大姑媽)姐夫(大姑父)撫養,當時有一對年幼的妹妹和弟弟被家族叔伯收養。他記得那年妹妹四歲,弟弟兩歲,大姑媽曾告訴過他妹妹弟弟的出生年月日,竟與張校長的妻子和他的小舅子的生日一天都不差。如果他們不是親兄妹親兄弟,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可惜他們的父母早亡,在高樓場倒石橋鄉下的鍾氏宗族,也無人能記起這樁陳年舊事。不管怎樣,用張校長的話說這門親戚是板上釘釘了,他自然成了我們兄妹四人 的小姑父,我們很高興多了一個小姑媽和小叔叔。

小姑父的家在資中縣城西門口外紅光路小學,小姑媽是這裏的教師,他們有三個子女:毅、玲和力。小姑父與小姑媽結婚之前,有一個父母包辦的婚姻,他的那段婚姻有兩個女兒:大姐和二姐。大姐隨他在城裏,二姐隨她母親在鄉下。大姐已結婚,大姐夫是林哥。

小叔叔本來在北京人民大學讀書,由於對政治過於敏感,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在1957年打成“右派”,被發配到昆明雲南大學打掃衛生,他的妻子帶著一兒兩女離開了他。後來他再婚,養有一兒子叫波。

小姑媽知道小姑父認了我家這門親戚,十分欣慰,早早就想來串門,好不容易等到了放暑假,她帶著玲和力來我家避暑。小姑媽住在小姑父的房間裏,玲和力都住在我家,玲與我一起住在內間,力和哥哥們住在外間。我們兩家相處很融洽,小姑媽人特別好,和藹可親,總是笑嘻嘻的,說話輕聲細語,從不高聲訓人。她去廚房幫母親做飯,她炒的菜很好吃。她說在家裏一日三餐都是她掌勺,做飯給一家大小吃。她自己不吃羊肉,可她做的“辣椒薑絲炒羊肉”太好吃了,我隻要一想到那個味道,就要流口水。

平日裏她照顧小姑父體貼入微,他們感情很好,夫唱婦隨。可是,有一件事讓小姑父對小姑媽耿耿於懷。在“文革”初期,小姑父被打成“走資派”,在資中縣城教師批鬥大會上,小姑父在台上被批鬥,小姑媽在台下跟著造反派喊口號:“打倒走資派張昌南!”她這一喊不要緊,被低頭站在台上的小姑父斜眼看見了。批鬥會結束後回到家裏,小姑父不依不饒,說小姑媽跟著造反派喊打倒他,還舉了手。小姑媽一再解釋:她是做給造反派看的,表明她站穩了立場,不致於雙雙被推到台上去批鬥。如果她也跟他一樣被拉到台上去受罪,回家來誰給他揉背、捏肩、洗腳啊!

大姐端莊嫻淑,話不多,跟小姑父小姑媽親近,有事沒事都常到家裏來看望他倆。大姐夫林哥是“文革”前重慶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在資中縣廣播器材廠工作。他有學問,人也謙虛,不僅對大姐好,對他倆也敬重、體貼。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他就是一個兒。無論他倆說點兒什麽事要辦,他跑得比誰都快。

二姐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有時也從鄉下進城來看望小姑父。小姑媽對她很好,總要做幾道好菜留她吃飯,她離開時,小姑媽還塞些城裏人常用的日用品或糕點、餅幹讓她帶回去。

毅比我大幾歲,是小姑父小姑媽的第一個兒子,有大哥哥的樣子,對妹妹、弟弟很好。毅是“老三屆”的學生,高中未畢業就上山下鄉了,經常穿得破破爛爛的衣服回家來,表現出實實在在地接受了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體現出艱苦樸素的農民本色。每次回來,身後總跟著他的鐵杆哥們兒:平和東。他們在一起什麽都說,談政治、聊時事,要不就扯些他們在農村見到的稀奇古怪之事。隻要他們在,小姑媽家就喧嘩不止。

玲比我小一歲,小巧玲瓏,長像隨了小姑父:濃眉大眼,皮膚黑黝黝的。她的話特別多,小嘴整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不好好學習,特別貪玩,沒少給小姑媽闖禍惹事。她本來在小姑媽的學校上小學,那個暑假一過,她就留在我家了,跟著我一起上學,讓母親管教她。她在我家一住就是六年,也沒少給母親添麻煩。最讓母親不省心的事:她居然在學校談上對象了!

力比我小幾歲,是個小可人兒,五官標致大方,兩眼炯炯有神,聰明過人,動中有靜。我倆很投緣,他喜歡跟我在一起玩耍、聊天,我們常在一起看小人書《三國》、《聊齋》、《水滸》等。時間一長,他成了我的小尾巴,我去哪裏,他就跟著。他和我特別親,我們像親姐弟一樣,經常惹得玲噘嘴、拉長臉、心懷不滿,大人們都笑話玲是一個大醋壇子。

由於小姑父領導能力強,管理一所小學戴帽子的中學(四中),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兩副校長和教師們分工明確,李副校長抓政治思想工作教育,雷副校長管教學教務及課時安排,諸多教師各盡其責,教好自己的課,管好自己的班。在小姑父的領導下,學校接二連三發生了一係列變化。我家本是一潭靜水,也隨著學校的湧動而起了波浪。

小姑父想活躍學校的氣氛,他從資中師範學校剛畢業的學生中挑來一男一女兩位新教師楊和張。楊老師個子高挑,帥氣文秀,精神飽滿;張老師中等身材,楊柳細腰,靚麗俊俏。他們年輕,充滿活力,喜愛文藝,能歌善舞,都會彈風琴,當然,沒有母親彈得好。他倆牽頭帶領師生編排文藝節目,放學後各班同學在教室裏排練,唱的唱,跳的跳。排練的主要劇目是革命“樣板戲”中的片段,如“智鬥”選自京劇《沙家浜》、“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選自京劇《紅燈記》、“北風吹”選自芭蕾舞劇《白毛女》、“打虎上山”選自京劇《智取威虎山》等。還有毛主席詩詞譜寫的歌曲,如“紅軍不怕遠征難”歌曲來自毛主席在萬裏長征即將結束時寫下的詩《七律·長征》、“蝶戀花” 歌曲來自毛主席悼亡妻楊開慧的詩《蝶戀花》等。

在他倆的指導下,全校師生張嘴就唱“樣板戲”,閉嘴就背毛主席詩詞,學校一陣風似的成了文藝大舞台。用父親的話說:戲子誤國啊,不能重文藝輕教學了!可小姑父說:一天的課程一小時就講完,其它時間用來唱唱跳跳總比無事生非好吧。楊和張老師在一起工作時間長了,竟談上戀愛了。

當時教育係統提倡自立更生、勤工儉學,小姑父沿著這一思路,想發展四中,開設高中班,由於劉宅和四中的校舍有限,他就大膽地申請開辦分校。資中縣文教局很快就批準了,金帶場公社革委會劃了一塊很大的荒地辦分校。這塊地在光明大隊,從四中往南走七八裏大石板路就到了,這塊地在一座山坡的西麵,整個斜坡除了幾個墳頭,就是滿山遍野的雜草和亂石。山坡腳下有一條小河溝,水清澈、不深,赤腳淌水就能過去。

分校取名為光明分校,四中的師生全體總動員,小學和初中班輪換去那裏參加勞動。先是開荒,把那些無人認領的墳挖了,雜草除了,亂石搬走;然後滿山坡種上了糧食和蔬菜;在山坡腳下靠近小河溝的地方修建了三排平房。每排平房有三間大瓦房,第一排平房為廚房、倉庫和農具房,第二排平房為教室,第三排平房為辦公室和宿舍。

光明分校成立後,招收了兩個高中班,又調來王、甘老師和一位做飯和看管分校的師傅。兩位教師的家都安在四中,住在東邊中排和上排的空房間裏。這位師傅就住在分校裏。王、甘和幾位民辦教師負責高中班的課程,他們每天就去分校上課,中午在分校吃飯,下午上完課後回家。小姑父一周內有兩天去分校。

由於幾位民辦教師抽調去了光明分校上課,除了蘇孃調到資中縣城裏的小學去了,張孃也調回金李井小學去了,四中需要增加教師。李孃想到喀在四中上學,她和劉叔叔申請調回來,小姑父同意了,他們就離開了五星小學,喀也從他奶奶家回到了他媽媽身邊,他們一家七口也住在東邊中排剩下的兩間空房間裏。

郭孃和祝一姐一直在鄉下團結小學,隻有周六開會時才來四中。祝一姐小學畢業後要到四中上初中,無論天晴還是下雨,每天要往返走二十裏路。母親就跟小姑父說了郭孃的情況,希望能把她調到四中來。小姑父痛快地同意了,郭孃和祝一姐很快入住了劉宅,住在中院張孃空出來的大房間裏,我家廚房的兩個小房間,騰了一個小房間給她們作廚房。

我從心裏感謝小姑父把郭孃調來四中,不然,我們隻能周末在一起,哪能天天見麵、朝夕相處啊。郭孃脾氣好,最疼愛我了,什麽好吃的都要留給我吃。每年我的生日,母親總在忙亂中忘了,可郭孃從來不會忘,一大早就煮了兩個熟雞蛋給我吃。祝一姐隻比我年長兩歲,處處像個大姐姐一樣照看著我,她很貼心、仔細、周到。我們姐妹感情很好,我經常跟她擠在一張床上,睡在她們家。郭孃家訪時常帶著我,很多學生家長誤認為我是她的女兒,或者說她有兩個女兒。

一聽到別人說我是郭孃的女兒,母親一笑了之,從不解釋,也任她慣著我,寵著我。母親常對她說:那三兄弟就夠我操心的,沒有精力管了,就讓她跟著你吧。郭孃很樂意帶著我,連她走親訪友也不丟下我。幾年後,郭孃家的親戚、大叔家的親戚,我都見過、認識,這些親屬關係比祝一姐還清楚。

(照片一:手扶拖拉機,來源於網絡。照片二:左起第一排:小姑媽、小叔叔、小姑父;左起第二排:波、力、玲;左起第三排:毅、林哥、大姐。由張玲女士提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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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姨 回複 悄悄話 小姑父辦的順應潮流的荒唐事情---分校取名為光明分校,四中的師生全體總動員,小學和初中班輪換去那裏參加勞動。
春之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高斯曼' 的評論 : 嗯,他們結婚了,生了一個兒子後,又離婚了,還是不合適。嗨,時代嘲弄人生。
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楊和張老師在一起工作時間長了,竟談上戀愛了”
=== 大男大女的整天在一起能不搞對象嗎?!--- 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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