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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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故事 (二十四) —— 望子成龍(下)

(2018-09-05 16:44:16) 下一個

導語:讀書學藝,父母憂慮無計可施;生不逢時,龍鳳無緣童趣滿滿。

二哥在家養病,需要父母精心嗬護。剛放暑假,舅舅就捎信要三哥和我去他家,讓父母有更多時間照顧生病的二哥。我們都愛去舅舅家,舅媽對我們極好,管吃管穿還帶我們玩。舅舅脾氣好,疼愛我們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他愛喝點兒酒,有時醉了,就扶他去睡覺,覺睡醒了,酒也醒了。學校放假了,隻有舅舅一家在那裏,他家有一個弟弟和三個妹妹,我們要去了,一大堆孩子可熱鬧啦,天氣好時我們在大操場上奔跑,下雨時我們就在教室裏藏貓貓。

舅舅的團結小學距離魚溪鎮有幾裏路,在一個小山坡頂上,校門正對通向小山坡的大路。這條大路要經過山坡下的一個村民大院子,大院子裏有一人家養了一條大黃狗,凡陌生人在大院子旁的大路上走過,它就跑出來咬人,可凶了。舅舅與農民的關係好,常來大院子家訪,大黃狗認識他,不咬他,每次我們去他家,都是他在魚溪鎮路口來接我們。

“我明天就帶妹妹去舅舅家,他來接我們嗎?”三哥問母親。

“他說可能有事不能來接,讓你們自己去。”母親回答道。

“我怕那條大黃狗,我不敢帶妹妹去。”三哥膽怯地說。

“你們走公路嘛,過了魚溪鎮,就看見小河了,從小河過去,有一條小路通向小山坡頂就到了。”二哥給我們指了另一條路。

“那條小河又沒有橋,隻有十來個石墩子,我可以踩著石墩子過去,妹妹不行。”三哥接著說。

舅舅的學校後麵,在小山坡腳下是緊靠公路的一條小河,河麵較寬,河水不深,但也有兩米多。二哥帶我們走過一次,也是舅舅在公路旁接我們,我人小腿短,不能跨過石墩子,那次是舅舅背我過的河。

 “你背妹妹過去嘛,”二哥想都不想就說了。

“我不敢。”三哥心虛地說。

“不行不行,讓他背妹妹,兩人都得掉河裏去。”母親馬上製止了。

走這條路要過河,怕掉進河裏,那時三哥和我都不會遊泳,要掉進河裏了準得淹死。走大路又怕大黃狗,被狗咬了會得狂犬病,那時候還沒有狂犬病疫苗,染上此病必死無疑。三哥想來想去決定不去了,等舅舅有空來接我們時再去。

“三哥,我們就走大路,悄悄地過那個大院子,天氣熱,大黃狗會趴在樹蔭下睡覺,聽不見我們的腳步聲。”我想去舅舅家,慫恿著三哥帶我去。

“去吧,走大路,膽子放大點,大黃狗真的來了就跑吧,”父親拍了拍三哥的肩膀,給他打氣。

母親心裏很矛盾:應該讓我們去,正好鍛煉一下;不應該讓我們去,怕被狗咬了。無論母親的心思如何,三哥和我第二天一早出門了,我滿心歡喜、一蹦一跳地跟在三哥後麵。不到一小時就走在村民大院子外的大路上了,我倆躡手躡腳、屏著呼吸、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幾分鍾後就過了大院子,正要鬆一口氣,就聽見身後傳來“汪、汪、汪”大黃狗的叫聲。

我正要回頭看一眼,三哥抓著我的胳膊、衝我喊道:“快跑!”然後連拽帶拉地把我拖著,跟他直奔山坡頂上的校門口。我們一頭衝進了校門,三哥機智地把門立即關上。我倆背靠著門的裏麵,正喘著大氣,隻聽門外“轟”地一聲,之後是“嗷、嗷、嗷”了幾聲,沒動靜了。我倆用耳朵貼著門聽了一會兒,確實沒聲音了,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一看,大黃狗昏倒在門前,口吐白沫。

後來舅舅回來了,他和三哥把大黃狗送回到大院子的主人家。我們一直為大黃狗懸著心。幾天後舅舅去了一趟大院子,回來後告訴我們:大黃狗死了。可憐的大黃狗,一定是追我們太猛,一頭撞在門板上造成了顱內出血而死。盡管再也沒有被大黃狗追得狼狽不堪逃跑時的恐慌,可我們的心裏不好受,畢竟它是因我們而死。不過,從那以後,三哥不那麽膽小如鼠了。

 

母親從來沒有忘記她年輕時有一副金嗓子歌喉,相信我們中一定有一個遺傳了她的音樂天才基因。我的三個哥哥,很喜歡唱歌,但是,聽歌者隻能在左邊聽。我從小就咿咿呀呀、哼哼嘰嘰不停,不過,不能從頭到尾完整地唱一首歌,因為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她認為三個哥哥的左嗓子很難糾正,至於我是可塑之才,年齡小,音域窄沒關係,它是可以通過練聲而變寬的。

早晨天剛剛亮,母親就把我叫起來,帶我到山坡頂上去練嗓子:“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前幾天她教我練,後來她就讓我自己去練,她要為我們做早飯。我很乖,每天都去練嗓子,有時練得太認真了,忘了時間,還得三哥來叫我才知道該吃早飯了。

學校外邊住著曾叔叔的大哥一家,就是曾大伯和曾大娘,他們有九個兒子和四個女兒,兒子的名字不是老虎、豹子、人熊,就是國義、英雄、豪傑等,一點都不像人名。這家的英雄與我一般大,有一次不小心掉進學校外的冬水田裏,正好被坐在音樂室窗戶上玩耍的三哥看見,他衝出去,跳進冬水田把英雄撈了起來,抱回我家。母親為他們換了濕衣裳,還親自把英雄送回他家。曾大娘為了感謝三哥救了她的兒子,一天帶了一些新出土的冬筍來到我家。

臨別時她對母親說:“鄭老師,最近山坡頂上有狼出入,有時我看見您的女兒向山坡頂上去,可要小心啊。”

“狼?你看見啦?”母親半信半疑地問她。

“沒有看見,可我聽到狼的叫聲了。”她認真地說。

曾大娘走後,母親十分納悶:這裏是小丘陵地帶,又沒有大森林,哪來的狼呀!

那天睡覺前,母親告訴我:“從明天起你不用起早去山坡頂上練嗓子了。”

原來曾大娘把我練聲的“啊啊啊啊 ...”聽成狼叫了!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有練聲了。她的一句話,活生生地扼殺了一顆未來將冉冉升起的女高音歌唱家之星!唉,一聲歎息!

母親不讓我練聲了,除了會彈風琴,再學會一種樂器也很好。小提琴太貴也複雜,二胡相對簡單就一弓兩弦,母親和舅舅都能教我。可是舅舅說我手太小,左手把不住琴弦,右手拉不開馬尾弓,等我長大一點再學。這是小姨婆曾對舅舅說過的話。母親不這麽想,從小學起練的是童子功,手小可以滑弦把音和拉短弓就是了。小姨婆出嫁時留在蔡家的那把二胡,一直在舅舅那裏,她也向他要了來讓我用。

母親用風琴為我拉二胡定音:C調的“哆、唻、咪、發、唆、啦、嘻,”她手把手的教我。三哥看到我們拉二胡,他也要學,母親就一起教我倆。盡管我的手小,可我很快就把C調的七個音拉準了。三哥左手把弦右手拉弓正合適,可他怎麽也拉不準音。三哥是左嗓子,自然聽不準音,怎麽拉得準呢!

“你一點樂感都沒有,我的音樂細胞基因怎麽沒有遺傳給你啊?”母親歎氣地說。

父親正要出門去釣魚,聽見母親這麽一說,就笑嘻嘻地對我們說:“我就是標準的左嗓子,所以我從來不唱歌、也不玩樂器。”

母親看著這父子倆,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對三哥說:“你還是跟爸爸學釣魚去吧,這二胡不學也罷。”

三哥乖乖地把二胡給了我,跟著父親釣魚去了。

幾個月後,我經過勤學苦練,剛好能拉一首完整的古曲“良宵”時,母親發現我的左手五個指頭中三個指頭都被琴弦壓出血印了,右手拉弓的手指也起了繭子。她心疼我,再也不讓我拉二胡了,說等我長大一點再拉。唉,又是一聲歎息。

 

在我六歲時,隨母親、郭孃、祝一姐去資中縣城表姐家。表姐長得漂亮,普通話說得好,十幾歲就進了縣文工團成為報幕員、台柱子。一天她帶我和祝一姐去文工團玩耍,團裏有一位好看的鄒姐姐在練功,她因一腳的跟腱受了傷,從中央芭蕾舞團退役到了這裏。

她看我身材苗條、長胳膊長腿,拍拍我的頭對表姐說:“我看這小女孩是塊練功跳芭蕾舞的料。”

“好啊,就拜你為師,你教她吧。”表姐痛快地說了一句。

“一言為定?” 鄒姐姐高興地問道。

“一言為定!” 表姐回答她。

表姐帶我們回到她家,把情況給母親和郭孃一說,她倆舉雙手讚成。特別是母親,很樂意讓我練芭蕾舞,這樣也可以使我單薄的身體強健一些。就這樣,我跟著鄒姐姐學練功,她教我怎樣伸脖子、拉胳膊、壓腿、下腰、轉圈等,吩咐我每天早晨起床後都要練功。我家外麵的音樂室,成了我的練功房,這裏隻有一台風琴,上音樂課時,學生自帶板凳來這裏,下課後這裏就空曠了,是我練功的好地方。母親找人抬了一架高低杠,放在音樂室的門邊,供我練功用。

練了幾年功後,我穿上大頭舞鞋,可以跳芭蕾舞了。學校經常有文藝演出,禮堂的戲台子就是我的舞台。鄒姐姐教我跳了好幾支舞,其中“北風吹”和“萬泉河水清又清”跳得最好,學校有演出時,我就跳這兩支舞。

演出時除了母親的風琴伴奏,還有一兩位高年級的姐姐為我伴唱。平時練舞時我都是自唱自跳,等跳熟了後就與母親的風琴合一兩次即可。在演出時,伴唱的姐姐既不聽風琴的節奏,也不看我的動作,經常是我跳完了她們還在唱,或者我還沒跳完她們就唱完了。

“我下次跳舞不要她們伴唱了,”我不滿地對母親說。

“為什麽?”她問我。

“鄒姐姐說芭蕾舞是一種輕盈、舒緩、優雅的舞蹈,她們扯起嗓子喊,我跳舞時都找不到感覺了。”

“好吧,這確實難為你了。要是有一把小提琴為你伴奏就好了,可惜整個學校除了風琴,就隻有二胡、京胡和笛子了。”母親淡淡地對我說。

由於鄒姐姐的推薦,我每年有一兩次機會參加縣文教局舉辦的匯演,每次演出後都得到好評,為鄒姐姐爭了光,母親聽到有人誇我也高興。

在練功跳舞七年後,是我小升初時,父親不許我再跳舞了,他說小學生唱唱跳跳沒關係,上初中就要好好讀書了,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嗨,我說了要“走遍天下”嗎?我喜歡跳舞,不願停下來,就去找母親,希望她能支持我。可是,她與父親一個鼻孔出氣,她也說不練不跳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問過我:長大想做什麽?我告訴她: 想當一名紡織女工。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就這點兒誌向。那時金帶場上街住有一人家就有一位紡織女工姐姐,她每次回家,穿著天藍色的工作服,戴一頂圓形帶花邊的白色帽子,套一對白色袖套,還圍一條帶兜的白色圍裙,美極了。我曾問過她:每天上班都做什麽?她告訴我就是在車間裏走來走去。一身漂亮的打扮,也不日曬雨淋,這工作好。其實我哪裏知道紡織女工的辛苦:織布機連軸轉個不停,紡織女工要三班倒,經常睡眠不足;由於身體長期走動和處於站立姿勢,下肢靜脈曲張是她們的職業病。

自從跟鄒姐姐學了跳舞,覺得將來做一名芭蕾舞群舞演員也不錯。可現在不讓跳了,心中的鬱悶無以言表。

母親看透了我的小心思,勸導我說:“你爸爸是對的,唱歌跳舞隻能是業餘愛好,不能作為職業。”她接著說:“比如跳舞吧,該學習的時候都練功去了,跳到三十多歲就跳不動了,其它什麽也不會,那時你能做什麽呢?”

她說的自然很有道理,可我當時無法理解,仍噘著嘴,繃著臉,不能釋懷。唉,又是一聲歎息!

(2018年9月5日修改於原創發表https://mp.weixin.qq.com/s/tabJQCaD7dZaJpSrTq1h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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