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故事（九）—— 小號手（下）

在2004年的那個冬天下了一場大雪，兒子從學校回家時因路滑摔了一跤，把腳崴了。平時，早晨我在上班之前把他送到學校，下午三點放學後，他先去管樂隊練習吹小號，然後自己走回家。現在走不了了，隻能在學校耗著等我下班後去接他。他充分利用在學校停留的時間，除了完成作業外，就多練習吹小號。管樂隊的老師看他如此用功地練習，就順便多教他一點，糾正一些不規範的手法和傳授一些吹小號的技巧。他有兩個半音吹不好，在老師的指導下，他掌握了要令後把這兩個半音吹得很好了。兩三周後，兒子的腳能走了，他吹小號的水平也提高了一大步。

經過近半年的刻苦用心的學習，堅持不懈的練習，終於他的小號吹得有模有樣了。在六年級的第一學期結束之前，要隨學校的管樂隊上台匯報演出。演出的前一天帶他去把頭發剪短了，顯得精神些，就是天氣太冷，在室外還得戴上帽子。早晨送他去學校時，就把演出要穿的服裝（白襯衣、藍褲子、黑襪子、黑皮鞋）帶去了。他告訴我，下午放學後他不回家，晚飯在學校吃。

還叮囑我：“您要在晚上七點以前到學校禮堂，別晚了。”

“知道啦，放心吧，誤不了看你的演出。”我笑了笑回答他。

不到七點我就去了，學校禮堂的前十五排座位已經坐滿了學生家長和來看演出的師生，我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等了一會兒演出就開始了。這是一台學期匯報演出，有合唱、朗誦、鋼琴演奏、小提琴演奏，最後是管樂隊表演。他們演奏了兩首曲子，大約十分鍾。表演結束後全體家長和觀眾起立鼓掌，祝賀演出成功。

我起身去後台接兒子，那裏有幾十個參加演出的師生，人聲嘈雜，摩肩接踵，看不清誰是誰，聽不明誰在說什麽，我終於找到幾個管樂隊的同學，他們正在收拾自己的小號，沒看見兒子。原來他在後台的一個角落，好象很著急地在跟老師說著什麽。

我擠到他們跟前，隻聽老師對他說：“不要緊，下次注意一下。”

老師見我去了，跟我打了一個招呼後就去照看其他同學了。兒子一見到我，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把他拉到跟前，疑惑地問他：“演出好好的，怎麽哭了？”

他趴在我的胸前，不停地哭，我好勸歹勸後終於邊哭邊對我說：“媽媽，演出時我一直在吹，可是我的小號沒有出聲，因為演出前我忘了打開下活塞蓋了。”

為了這次演出，兒子花了很多時間，把演奏的曲目背得滾瓜爛熟，手法練得輕車熟路，想在演出時好好表現。沒想到出了這個小失誤，他沒有表演好。因為是集體演奏，他的小號沒出聲誰也沒發現。盡管這樣，他很委屈、懊悔、自責、難過、失望，也不知道怎樣麵對這個失敗。演出一結束，他就跑到老師跟前說這事。但是，老師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悅中，根本沒有在意他在說什麽。

如果兒子在老師那裏得到一些安慰、諒解、勉勵、鼓舞，他也許會好受些，就不會這麽沮喪了。我非常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幾句安慰話肯定不能讓他釋懷。我急忙幫他把小號放在箱子裏，為他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一手提著小箱子，一手拉著他的手。

我俯身在他耳邊說：“媽媽知道你心裏難受，我們先回家再說好嗎？”

“好吧，”他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我要帶他盡快離開這裏，因為大家正在津津樂道地談論他們的演出成功，個個手舞足蹈，喜笑顏開，氣氛與他的心境太不協調，他在這裏多呆一分鍾，他的痛苦就延長十分鍾。我們走出禮堂，離開學校，在回家的路上，冷風吹在我們的臉上，寒在我們的心裏，盡管如此，他確實感覺好多了。

但是，還在不停地埋怨自己：“我怎麽就忘了打開下活塞蓋？”

說完又難過地抹眼淚。嗨，他的心事太重了。我想了想，這事兒現在就得跟他說說。在淡淡的月光下，寒風嗖嗖地在耳邊吹過，我拉著他在路邊的石階上坐下。

我對他說：“兒子，不哭了，聽媽媽跟你說說這事。”

“媽媽，您要說什麽呀？”他訕訕地問道。

我在他身邊坐下，慢慢地對他說：“你的小號沒有出聲，這是一個小失誤。這事兒不能全怪你。”

“就是我的錯，是我在演出前沒有檢查好，”他太愧疚了，說完低下了頭。

“你聽媽媽說，首先，在演出之前老師應該提醒大家檢查小號，這是你們的第一次演出，演出前很緊張，一緊張就會把平時很簡單的動作忘了。如果老師提醒一下，這個小失誤就避免了。”

他聽著我的話，抬起頭看著我，眨了眨眼，似乎跟上了我的思路。

我接著說：“其次，在演出剛開始你就發現下活塞蓋沒有打開，你可以花十秒鍾把它打開。”

“我不能這麽做，不然的話，會影響老師的指揮和同學們的演奏，觀眾也會注意到。”他打斷了我的話。

“這就對了，你怕影響管樂隊的演出，明知小號不出聲，仍然繼續吹完兩首曲子。你做得很好，媽媽為你驕傲。”

當他聽到我的讚語，眼睛裏放著光芒。

“再說，人人都會出錯，”我給他講了一個我的故事。

我在一次工作麵試前，因為太緊張，忘了帶上存有麵試文件的U盤。結果麵試時手足無措，條理混亂，場麵十分尷尬。

他聽到這裏，擔心地問道：“那您被錄用了嗎？”

“當然沒有。不過，我記住了這次失敗的教訓，後來的麵試就一帆風順，得到工作啦。”我笑著對他說。

“媽媽真棒！”他脫口而出。

“出了錯不要緊，要緊的是找出原因，下次不再犯錯。”我說完後，擦幹他臉上的淚珠。

他不再哭了，似乎豁然開朗，很堅定地對我說：“媽媽，我記住了，下次不會犯錯了。”

“媽媽相信你能做到，”我雙手捧著他凍得冰冰涼的臉。

“媽媽，我餓了，還有點冷，”他突然站起來對我說。

可不是嘛，今晚他在學校隻吃了一小塊比薩，我們在這冰天雪地裏也坐了一會兒了，真有點“饑寒交迫”的意思。

我輕鬆地對他說：“我們回家就飽食暖衣啦。”就這樣，他愉快地跟著我回家，演出時的小失誤已經翻篇了。

在六年級結束之前，兒子參加了學年管樂隊的匯報演出。小號手們一共吹奏了五首曲目，長達三十分鍾。演出一結束，觀眾為他們演出成功而熱烈鼓掌。這次兒子演奏得很好，受到老師的表揚，同學們的誇獎。我特意買了一束鮮花送給他，他手捧鮮花，開心地笑了。

（圖片來源於網絡）

 (修改於2018年月日從原創發表在: http://mp.weixin.qq.com/s/x0e_BgZ-hRWlAaARZIicf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