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麗

真實是生活的全部。本博作品均屬原創和紀實,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和抄襲!
個人資料
春之麗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母親的故事 (二十三) —— 搬家與複課(上)

(2018-07-23 17:07:19) 下一個

正當文化大革命(簡稱文革)進行得如火如荼時,在1967年10月14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小組聯合發出《關於大、中、小學校複課鬧革命的通知》。金帶場小學經過一年多“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折騰,且不說師資力量不足,就是教室裏的黑板桌椅板凳也不翼而飛了,連教室的牆壁房頂都是斷磚破瓦,校門上方的石牌沒有了“風平浪靜”,“金帶小學”的字樣也模糊不清,校門前麵的一對石獅子成了兩堆碎石爛泥。哪有學校的樣啊! 短期複課是不可能的,隻能繼續鬧革命了。

校舍房屋破損如此嚴重,修繕工作既花錢又花時;在文革前,學生逐年增加,畢業後要去很遠的中學讀初中,很多學生就輟學了。因此,資中縣文教局決定:學校搬遷,除了招收十個小學班外,加收六個初中班,以後再開設高中班,改名為資中縣第四中學(簡稱四中),定於1968年暑期後秋季開學。

消息不脛而走,學校前後院頓時熱鬧了起來。大人們議論紛紛,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大家最感興趣的是遷往的新校區 —— 原四川軍閥劉氏宅邸。劉氏指劉湘和劉文輝,劉湘比劉文輝大六七歲,可他的爺爺跟劉文輝的父親是親兄弟,所以,劉湘是劉文輝的侄子,劉湘稱他“劉幺爸”。他們在川內都有多處宅院,這座宅邸是劉湘的還是劉文輝的,無從查證。劉宅在土地改革運動充公後,一直是一些公共機構(如鉀鹽勘探隊等)臨時占用,現在改為四中,可謂舊宅換新顏。

隨著複課鬧革命的大潮,高樓中學也複課了,通知學生返校,二哥終於可以回到學校去了。母親為他準備了行裝,吩咐父親親自送他去學校。出門時母親對二哥約法三章:好好讀書,不許打架鬥毆;每天在學校吃飯,不許去居民家搭夥;每月至少回家一次,不許東遊西逛到處跑。二哥滿口答應,有點兒歸心似箭了。

半年後,劉宅維修和校舍新建已經竣工,正等待我們入住。在一個初夏的清晨,吃過早飯,父母們領著孩子們,一路邀邀約約,第一次去劉宅參觀,看看哪房哪間適合自家居住。劉宅距離金帶場鎮兩裏路外,在由西(成都)向東(重慶)的成渝公路旁,公路兩側是排列整齊的桉樹,我們走在公路邊桉樹下的人行道上,朝南望去,宅子在半山坡上鬱鬱蔥蔥中若隱若現。

一條石板大道從公路通向宅子,大道寬能通過一輛“吉普”車,長約五百米,兩邊是水稻農田。宅子前有一個荷花池,約半畝田大,碧水清澈,嫩綠傘樣的荷葉叢中有粉紅色的荷花點綴,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南宋詩人楊萬裏的七言絕句《小池》:“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一條寬大的田梗路把荷花池與稻田分開,路的兩側是兩層樓高的垂柳,一共有十八棵,在微風吹拂中柳枝輕輕地擺動,樹葉沙沙地作響,“搖曳惹風吹,臨堤軟勝絲。”環繞宅子周圍的一棵棵洋槐樹枝葉茂密,與荷花池邊的青青垂柳融為一體,在朝霞映耀下,美不可言,在我眼裏,就是人間仙境。

 

劉宅座南朝北,青磚大瓦房,有兩人高的磚牆和房屋牆圍著,隻有大門、小東門和後門與外界相通。大門(底窪處)與後門(半山坡上)之間由北(下)向南(上)走向的石板門亭、下石板露天小壩子、二十個石條台階、中石板露天小壩子、門廊、露天走廊和門廳等組成的中軸線,院子和房間在中軸線的東西兩側鋪開:從下而上東側是前花園、小東門、中院和上院,西側是大樓房、後花園、平房和西院。從下向上又可分為三段:下段(前花園、小東門、大樓房和後花園)、中段(中院和平房)和上段(上院和西院)。

大門前是三米見方、高出荷花池水麵幾米的石板小壩子,它的三邊有兩邊與荷花池接壤,有半人高的石欄杆圍著;一邊與石板大道相連,通向成渝公路。

大門是雙扇厚木紅門,門背麵有雙排的門栓插銷。進門後是石板門亭,門亭的兩根紅柱子撐著大瓦鋪蓋的亭頂。

走過門亭是四方形的下石板露天小壩子,它的東側是前花園,西側是大樓房,南側是二十個三米寬的石條台階,其旁邊有一棵古老的黃桂花樹,樹幹粗大要成人才能抱住,樹高參天像一把大傘能遮太陽擋風雨。

前花園呈長方形,沒有花,密密麻麻的雜草有半人高。一條長邊是沿大門向東延伸的圍牆,另一條長邊從下石板露天小壩子向東上幾個石梯子是石板房沿,其延伸的石板小路通向東邊圍牆上的小東門。

小東門內上方有兩間房間,在石板房沿的南側上幾個石梯子並排著,其中一間房間有一個暗梯通向中院的小樓房。小東門內下方有一間大房間,其內套兩間小房間,其牆壁與沿大門向東延伸的圍牆連接。這個大房間有開向東、南、西方的三個門:向東的門在小東門外;向南的門在小東門內;向西的門在圍牆外正對荷花池,從此門下十來個石梯子,是通向大門的石板大道。

小東門外有一間大房間和一間小房間,小房間與圍牆相接,大房間內套一間小房間。大房間與圍牆之間有一個大石板台子,其旁有一條排水陽溝,一直通向下進入灌溉稻田的引水溝。

大樓房一層,是一個大廳內套兩間小房間,大廳的門開向東,是木製雕花雙扇門,其兩側各有一扇大玻璃窗。從此門進去,左側是平行的兩間房間:靠近門的是外間,有兩扇窗開向東;另一間為內間,有兩扇窗開向西;兩間房間的門都開在大廳內。右側是並排的四扇大玻璃窗,窗外是荷花池。大廳向西有一個小門,進入後花園。

後花園呈長方形,與前花園一樣大,三邊有圍牆,一邊與內間的兩扇窗之間,是房沿和排水陽溝。房沿向上是幾個石梯子,從石梯子上去是通向大樓房二層的暗巷。排水陽溝向下,雨水通過圍牆下的一個暗溝,直接流入荷花池。後花園裏除了半人高的雜草,還有兩棵直挺的紅桂花樹、幾棵紅橘樹、一棵木瓜樹、一排開著粉紅色花的夾竹桃樹。

從二十個三米寬的石條台階上去是中石板露天小壩子,它的東側是中院,西側是兩間平房和轉角樓梯。平房和轉角樓梯之間是那條後花院通向大樓房二層的暗巷。

中院的門開向西,從門進去是長方形露天天井,圍繞天井一圈有六間大房間。第一、第二間大房間內套一間小房間,第三間與第一、二間連成一排,各有一個門開在中院內,都有一扇窗正對成渝公路,窗下是那條石板房沿和前花園。第四間大房間套一個小樓房,一個門開在中院內,另一個門開在中院外,正對中石板露天小壩子。第五間大房間有一個門開在中院內,一個小門通向宅子外。第六間大房間有一個門一扇窗都開在中院內。

兩間平房並排緊靠轉角樓梯,門都開向東,正對中石板露天小壩子,與門相對的牆壁上沒有窗,與這兩間平房背靠背有另外兩間房間在宅子外,也沒有窗,隻有開向西的門。

從轉角樓梯上去便是大樓房二層,這裏全是木製結構。從雙扇門進去後是帶坐椅欄杆的走廊,從東、北兩麵圍著一個大廳,坐在東麵走廊欄椅上,伸手可摘黃桂花;坐在北麵走廊欄椅上,荷花清香撲麵而來。這個大廳的門開向東,大廳的壁上半是玻璃窗、下半是木板。大廳內套兩間並排的小房間,門都開在大廳內,麵對黃桂花樹,窗開向西,正對後花園的紅桂花樹。

從中石板露天小壩子上幾個石梯子是門廊、露天走廊和門廳。在露天走廊的東側是上院,在露天走廊的西側是西院。

上院與中院並排,院門開向西,進去後是長方形露天天井,圍繞天井一圈有四間大房間,每間有一個門一扇窗,門和窗都開在院內,其中一間大房間有一個小門通向宅子外。

西院有兩個門:一個門開向北,另一個門開向東,進去後是四方形露天天井,圍繞天井一圈有三間房間,每間有一個門一扇窗,門和窗也都開在院內。

走過門廳是後門,也是雙扇木門,門背麵也有雙排的門栓插銷。從後門出去是二十多個三米寬的石條台階,走上去後是三合水泥地大路,此路向東北(下)通往石板大道,與大門相連;向西南(上)通往新修的公廁。這條大路把劉宅的教師生活區與新修的教學區分開。

在三合水泥地大路的正上方有一排平房,位於半山坡的中央,是教師的辦公室。在這排平房的東西兩側,是從三合水泥地大路分岔出來的兩條三合水泥地小路通向坡頂。前坡頂有兩排相對而立的教室,每排教室有三間,兩排教室之間是土泥地壩子。後坡頂是一個兩畝地大的圓形操場,操場一周是新栽的榆樹,操場的中心是一個籃球場。

東側的三合水泥地小路外邊,自下而上是新修的三排並行的平房:大禮堂和兩排教室。平房之間是新栽的小榆樹林。這個大禮堂能容納兩千人,門在一端開向西,與門相對的另一端是戲台子。每排教室有三間,都麵向北,正對成渝公路。

西側的三合水泥地小路外邊,上方是新栽的一片榆樹林,下方是新修的一棟大平房,共有六間背靠背的教室:三間教室麵向東,教室前麵有一個草地小操場;背麵三間教室麵向西,教室前麵有一個草地大操場,從這裏向遠瞭望,能看見後花院和荷花池。在大操場西邊有一棵巨大而古老的洋槐樹,其樹幹有一個空洞,能站進去一個人。

我們花了整整一個上午把四中轉了一遍,特別是劉宅,大大小小三十多間房間看得最仔細。這麽多房間,就我們十來家大人小孩居住綽綽有餘。可是,文革大瘋狂,橫禍滿天飛,家家戶戶都選了宅子深處隱蔽的中段和上段的房間,下段的房間無人問津,就連父親也為我們選擇了在中段的平房。寧願擁擠在一起,也不涉險散住在大門附近。可母親與大家的想法不同,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如果大禍來臨,劉宅哪有藏身之處。既然這樣,還不如住進自己心儀的房間。

 

學校定於六月底搬家,各家各戶開始收拾行李,打捆裝包。破船還有三千釘,我家破破爛爛、七零八碎的家當捆了好多個包袱,還有床板、桌椅等家具一大堆。嗨,搬家真不易啊! 因二哥不在家,大哥特意向師傅請了假,提前兩天回到家裏來幫忙。

母親為我們選擇了緊靠大門大樓房一層大廳內的兩間房間。首先,她想到大哥常年在外,回來時也沒個準點,如果我家靠近大門,他來去就方便了,不用像在金帶場小學裏,我家住在前後院之間,他進不了校門時,還得去我家窗外大石板路上呼喚。其次,她喜歡這兩間房間的環境:門外是大廳,正對四扇大玻璃窗戶,窗外是荷花池和垂柳;外間的窗戶正對黃桂花樹和前花園,內間的窗戶正對紅桂花樹和後花園。再次,這兩間房間遠離宅子裏的其它房間,相對獨立,我家裏的私房話也就沒人聽見了。自然我家負責每天大門的開關。

哥哥們的床安置在外間,父母和我的床放在內間,我對這種安排非常不滿。

“男女有別,爸爸和哥哥們住外間,媽媽和我住內間。”我振振有詞地表達了我的意見。

大哥和三哥聽了互相擠眉弄眼,還衝我怪笑;父親聽後愣了一下,然後說:“好,外間再鋪一張我睡覺的床就是了。”

“現在雞犬不寧、混亂不堪,家中的男人要保護女人,他們都住外間去,就依你了。”母親笑著同意了我的提議。

我得意地贏得一間與母親共享的“閨房”,滿心歡喜,勤快地幫著收拾房間。小東門內上方的那兩間房間沒人住,母親就選擇了為我家的廚房,我們的房間和廚房橫跨宅子的東西側,每天都要在前花園旁的石板房沿走來走去很多趟。

丁孃膽子大,什麽也不怕,她選擇了小東門內下方有三個門、套兩間小房間的那間大房間為一家六口安家。在金帶場小學時,丁孃一家就住在靠大門的右前露天天井的房間。我很高興丁孃家住得離我家的廚房近,她的女兒桃是個小乖妹,我喜歡跟她在一起玩。丁孃家就負責每天小東門的開關。

炊事員張伯伯當然什麽也不懼,他選了小東門外的一大一小的房間為教師食堂,他住在大房間內套的小房間裏,燒火做飯很方便。後來在食堂邊建了一個澡堂,是用水桶裝上熱水後在裏麵洗澡。距離食堂不遠、靠近稻田處新打了一口水井,供我們飲用。這口新井水質不好,夏天大雨滂沱時,稻田的渾水進入井裏。為了我們能喝上潔淨的飲水,在靠近小東門圍牆內的石板小路南側修了一個大石缸,在石缸上架了一個裝有沙子的小缸,混濁的井水倒在小缸裏,經沙子的過濾,流在大石缸裏就清亮了。

小陳孃、蘇孃、楊伯伯、大陳孃蔣伯伯以及張孃住進了中院。小陳孃和蘇孃各住第一和第二間大房間,楊伯伯住第三間大房間,他們的房間都有一扇窗正對成渝公路,他們覺得不安全,經常把窗戶緊閉。其實小陳孃除了有兒子平外,又添了一女兒二妹,她的母親陳婆婆也在這裏幫她照顧二妹,她還有一位生病的妹妹五孃,陳婆婆在哪裏,五孃就在那裏。就是彭叔叔不在家,也是一家五口擠在一大一小的房間裏,要是彭叔叔回來了就更擠了。大陳孃蔣伯伯一家住進了第四和第五間大房間,那個小樓房成了三姐妹的閨房,因為她們有了一個小弟弟,要跟父母住第四間大房間,第五間大房間是廚房,做飯吃飯用。這家的大女兒萍(文革時改名英,文革後又叫萍)聰慧,長得好看,年長我兩歲,我經常去找她玩。大陳孃身體不好,萍成了小弟弟的“保姆”,我要跟她玩,他總跟著她,很煩人。小樓房通向我家廚房的暗梯已經封閉了,好在她家的第五間大房間有一個小門通向宅子外,我就去小門叫她,躲過小弟弟的糾纏。張孃住進了第六間大房間。

劉孃鍾叔叔一家六口住進了中石板露天小壩子西側的兩間平房,在轉角樓梯與平房之間的那條通向後花園的暗巷,用磚塊在中段封閉了,靠近平房段是他們家的儲藏室,靠近後花園的那段,先是我家的儲藏室,後來哥哥們修了一個半人高的門,我養的兔子放裏麵,成了我的兔屋。

大樓房二層,兩麵視野開闊,正對成渝公路,太不安全了,連小孩子們都知道,絕對不能住進去。所以,樓上的兩間房間空著,其中一間房間後來成了我們的讀書室。

鄒伯伯、小郭孃一家住進了上院。鄒伯伯住進一間大房間,小郭孃一家住進兩間大房間,包括那個帶一個小門通向宅子外的房間。小郭孃又添了一個小五,她叮囑兄弟五個就在上院內外玩耍,不準到處亂跑去淘氣。上院還有一間大房間空著,後來調來一職工尹孃住了進去。尹孃的丈夫在1957年劃成右派,被下放到四川涼山州去了,一年隻回來幾次,一次隻停留十天半個月。他們有一個漂亮的女兒虹,與二哥同歲,他們是高樓中學的同學,他喜歡她,可惜她不知道。二哥的這點兒心思隻對我說過,我又不懂為他們牽線搭橋,所以這對“鴛鴦” 沒有成。後來尹孃又添了一個兒子葵,他是被寵壞了的小男孩,一鬧騰起來,她拿他也沒辦法。三哥常帶著葵和小男孩們爬老樹玩,葵喜歡他,最聽他的話,隻要他一哄,葵就不哭鬧了。先前是小郭孃負責每天後門的開關,後來尹孃來了,她就負責後門的開關了。

尹叔叔、雷校長和周孃分別住進了西院的三間大房間。平時西院很安靜,一到暑寒假,周孃的兒女們來了,這裏就鬧哄哄的。

(待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貓姨 回複 悄悄話 又是廚房又是食堂, 這樣的精致木樓不知能被糟蹋多久
春之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高斯曼' 的評論 : 謝謝跟讀,明天再把(下)放上來。
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一直在等,這會兒來了!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