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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憶中的華西教授 —— 楊振華

(2018-04-05 17:32:37) 下一個

—— 緬懷楊振華教授

在三年的一、二、三級醫學基礎課程學習之後,馬上就要進入臨床課程學習的醫77級同學,已經迫不急待的渴望接觸臨床知識,那興奮和激動地心情難以言表,個個躍躍欲試地準備好好學一場,因為臨床課程是直接對疾病的認知,那可是將來成為醫生的看家本領啊!

一開始臨床課程的學習,我們的校園生活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先是從女生院和男生宿舍搬到了校西樓,然後是上課的教室移到了第八教學樓(簡稱“八樓”),見習或實習的教室設在附一院的動物房和病房。校西樓是一棟四層的宿舍樓,進入臨床學習的高年級的醫學生住在這裏,位於華西主校園的對麵,在人民南路的西側,離附一院很近。八樓位於校西樓和附一院之間,是一棟紅柱綠窗青磚灰瓦的四層大樓,除了上課的教室外,還有病理標本室、法醫教研室和醫學係的行政辦公室。附一院包括內外科病房大樓和門診急診大樓。在內外科病房大樓之間,是人工修建的林蔭小道和花園,從花園向北是去門診急診大樓的通道,從花園向南到頂端是一棟簡易平房,有動物房和內分泌實驗室等。此外,還有婦兒皮科、結核科、傳染科、精神科等病房圍繞在這一地區,我們每天就奔走穿梭在這些大樓和病房裏。

臨床課程共有二十六門考試或考查課,其中包括內科、外科、婦產科、兒科、眼科、耳鼻喉科、神經內科、精神科、傳染病學、流行病學、核醫學、皮膚科、放射科、中醫科、結核科和衛生統計學等。內外婦兒是我們的重頭課,外科更是這四門臨床課程中最受歡迎的,特別是那些做夢都想拿手術刀的男生們。臨床課程的學習分為三個階段:大課講授、小課見習和臨床實習。大課講授是以一個中班為單位,大約130人在八樓聆聽老師們一個一個疾病的講解;小課見習是以兩個小組或一個小班為單位,大約20-40人在附一院跟著老師在動物房做一些操作訓練或在病房接觸一些病例;臨床實習就是以一個小組為單位,大約10-12人進入到病房或門診,在老師的指導下,具體診治管理病人。我們77級同學是恢複高考後第一批走進華西校園的醫學生,臨床各科室對我們寄予厚望,非常重視對我們的培養,所有講課的老師都是精挑細選的知名教授、科主任、學術骨幹等,甚至帶見習、實習的老師也是這些講課的老師。胸外科的楊振華教授就是既為我們講課,又帶我們見習的一位老師。

在上胸外科課之前,同學們了解到楊振華教授畢業於華西協合大學醫學院;是前華西大學醫院副院長;曾赴美國深造,在著名的胸外科專家約翰.亞力山大教授(胸外科學奠基人之一)門下學習和工作;新中國成立後,義然辭職攜夫人張君儒(兒科教授)回國,為新中國的醫學事業作貢獻;還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擔任外科手術隊副隊長;在1954年親自建立了華西附一院的胸外科,開設了病房和門診;後來又為華西培養了一批又一批胸外科專業的研究生及領軍人才 ...。這麽一位德高望眾的胸外科專家,要親自為我們講課,同學們深受感動,對楊教授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楊教授為我們上第一堂胸外科課時,應該是1981年初,不記得是哪月哪日了,隻記得在上課前我來到八樓的第三層一個大教室,抬眼望去,黑壓壓的坐滿了一屋子人,座無虛席啊!好不容易在最後一排擠了一個位置,總算是坐下了。好在是階梯教室,最後一排也能聽得清看得見的。不一會兒就見楊教授站在了講台前。

楊教授給我們上課那年,他已經是70歲高齡的老人了,可是他看上去比他的年齡年輕得多:身材魁梧、神采奕奕,麵帶微笑、和藹慈祥,濃眉大眼、目光炯炯,還有一頭厚厚的銀白色頭發,襯托著他那氣度不凡的智者風範,更顯他那知識淵博的高雅氣質。楊教授講話鏗鏘有力,他的普通話,算得上是講課的老師中說得比較好的。記得那天楊教授講的是“食管疾病”,包括“食管腫瘤”和“食管靜脈曲張”等。後來的幾周楊教授還為我們上了幾堂課,講解“支氣管肺癌”的病因、發病機製、臨床表現(症狀和體征)、診斷和鑒別診斷、治療和預防等。他講課的特點是簡單明了,通俗易懂,重點突出,好記筆記,有利於考試前的複習。隻是在楊教授講課時,偶而會夾帶一兩個我們聽不大懂的英文單詞。

楊教授除了講課,還帶過我們的動物實習。動物實習的教室就在附一院的動物房。記得上第一次動物實習課之前,同學們興奮不已,激動萬分!學了那麽長時間的外科學,可算是要“真槍真刀”地拿刀切皮穿針縫線了,即使是動物實驗,那也比紙上談兵強。那天的實習課安排在下午,吃過中午飯後,就直奔附一院。當我到達動物房時,楊教授和一位助教已經在那裏了。等同學們都到齊之後,楊教授就告訴我們:今天下午學習“手術消毒鋪巾”和“外科打結”。

“啊?”有一位同學有點失望地叫出了聲。

楊教授的話無疑是一盆冷水澆到了我們的頭上。楊教授聽見了這位同學失望地叫聲,也看見了我們臉上那失望的表情,不但沒有批評我們,反而笑了笑。

他語重心長地說:“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外科醫生,就要從外科手術最基本的操作開始。手術消毒鋪巾和外科打結就是外科醫生必須掌握的基本操作。”

聽楊教授這麽一說,大家不穩定的情緒平靜了下來。在楊教授和助教的指導下,先練習手術消毒鋪巾。手術消毒鋪巾不難,過程也不複雜,關鍵是牢記無菌概念、操作必須規範,才能達到手術區絕對無菌的要求。不同部位的手術區消毒鋪巾又有不同,要真正掌握這一操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練習了幾次後,每一個同學都親自操作了一次腹部手術區(最常用也是最簡單)的消毒鋪巾,楊教授看了大家的操作後滿意地笑了。

接下來就學習怎樣打外科結了。在手術中的止血和縫合均需要進行結紮,而結紮是否牢固可靠與外科打結有密切的關係。打結的質量和速度對手術時間的長短、整個手術的效果以及患者的生命預後都會產生重要的影響。所以,掌握外科打結的操作是太重要了。外科常用的結有單結、方結、三疊結、外科結,打結遞線又有手遞線和器械遞線兩種,打結又分單手、雙手、持鉗打結。楊教授告訴大家,今天隻學手遞線的、雙手的外科結,口訣是“一上一下、兩交叉”。這個外科打結的操作,正應了那句話:“看則容易做則難”。我使盡了全身解術,打結時總斷線,要不就是打好的結不是假結就是滑結。

我正急得頭上冒汗,楊教授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問道:“你會結鞋帶嗎?”

“會呀!”我回答道。

那天正好穿了一雙結鞋帶的膠鞋,馬上蹲下去結鞋帶給他看。

楊教授笑了笑說:“我來教你另一種結鞋帶的方法”,說完也蹲下來,手拿著鞋帶示範給我看:“左上右下、兩交叉”。

然後他把鞋帶遞給我說:“你試一試”。

我照著他的示範動作,一下就結上鞋帶了。

楊教授又笑了一笑說:“琢磨一下,外科結與鞋帶結有共性。”

我想了想,又練習了好幾次,終於會了,打了一個標準的外科結。其實外科打結的學問大著呐,比如打結時兩手用力點和結紮點三點應呈一條直線,如果三點連線呈一定的夾角,在用力拉緊時易使線折斷。而且兩手用力要均勻,如果一手緊一手鬆,則易形成滑結而滑脫。

後來我成為了一名眼科醫生,眼科手術多為顯微手術,在手術顯微鏡下,用9-0 或10-0 的縫線,雙手用顯微鑷子打結,不用手遞線法的雙手外科打結,但是基本理論跟外科打結是一樣的。不過,至今我結鞋帶的方法還是楊教授教的,我也把這一方法傳授給了我兒子。

 

除了楊教授講課和帶實習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還有一件事永遠地留在了我的記憶裏。那是最後一年我在附一院放射科實習,跟著繆競陶老師讀胸片。所讀的胸片主要包括內科心髒病房的心三位片和胸外科病房的胸正側位片。胸外科病房住著一位疑難雜症患者,已經住了近一個月,照了兩次胸正側位片,仍然不能明確診斷。患者男性,50歲,石棉工人,因持續胸痛伴隨輕度呼吸困難而就診入院,正側位胸片顯示左上肺密度增高,無明顯包塊,左下側肋膈角模糊、變鈍和消失,血清胎兒蛋白正常。胸外科醫生按照“肺炎”抗感染治療不見好轉,高度懷疑“肺癌”,可放射科醫生認為“肺癌”的診斷不能成立。

在一個下午3:00點鍾左右,胸外科大查房,邀請放射科、傳染科、結核科、內科等醫生參加,我就跟著繆老師、拿著患者的胸片、屁顛屁顛地去了,腦子裏對患者的診斷一頭霧水。到了胸外科交班室裏,一看共有二三十名大大小小的醫生,圍坐在中央的一張大長桌子的周圍,楊教授也在其中。先是住院醫生匯報病曆,然後是去病房床旁檢查患者。檢查完患者後,大家又回到交班室討論這個病例。胸外科主任和各位醫生作了發言,繆老師展示了胸片也發了言。大家說了半天,還是沒有一個統一的診斷,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楊教授身上。楊教授耐心地聽完大家的討論後,作了一個總結性發言。

他最後說:“這位患者應該高度懷疑“胸膜間皮瘤”,下一步做胸腔穿刺,檢查胸腔積液以明確診斷。”

不出楊教授所料,在胸腔積液中查到了未分化的惡性間皮細胞。最後診斷為“彌漫性惡性胸膜間皮瘤”。我那時是一名似懂非懂的小實習生,對楊教授料事如神的診斷本領崇拜得五體投地。心想:我什麽時候能像他那樣,對疑難雜症也能胸中有竹子(胸有成竹)啊!

(圖片來源於網絡)

(修改於2018年4月5日從原創發表在:http://mp.weixin.qq.com/s/gXtdJ3svJ64XcbhlF6SqS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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