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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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故事(十五)—— 舅舅歸來與戀愛 (上)

(2018-03-06 16:30:46) 下一個

在1950年6月開始的朝鮮戰爭,本來是朝鮮半島上以三八線為界南北兩個不同性質的政權之爭的一場民族內戰,北部試圖用武力實現朝鮮民族統一,向南部發起進攻而引發的戰爭。後來,以美國為主的聯合國軍、蘇聯和中國人民誌願軍等多個國家不同程度地卷入,使這場簡單的朝鮮內戰變得複雜化,成為了一場國際性的局部戰爭。北部朝鮮人民軍、蘇聯和中國人民誌願軍與南部韓軍和聯合國軍形成兩大陣營,在三八線上打過來打過去,誰也沒有占到便宜。這場曆時兩年零九個月的戰爭,死傷人數超過百萬,終於在1953年7月,戰爭雙方簽定了停戰協議。隨著朝鮮戰爭的結束,舅舅從部隊複原回到了家鄉。

舅舅的歸來,在金帶場引起了不小的沸騰。這時的農會已經被初級合作社取代。合作社的領導把舅舅當成“抗美援朝”的大英雄來接待,又是給他戴大紅花,又是為他開歡迎會,在後房子的前後門的兩側都貼著“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紅對聯,紅橫幅上寫著“大英雄”,硬是讓舅舅給撕了下來。舅舅回來時從頭到腳黃綠色:身穿黃綠軍裝,頭戴黃綠軍帽,腳蹬一雙黃綠軍膠鞋,肩背黃綠背包和挎包,手提黃綠軍包,隻有一條拴在背包上的毛巾是白色的。看上去神彩飛揚,神氣十足,還真有點“英雄歸來”的模樣。蔡家的後房子可熱鬧了,前來祝賀和看稀奇的人們牽線不斷,通往後房子的窄巷子快成“人龍”了,進進出出,擁擠不堪。一群活蹦亂跳的小孩子,嘻嘻哈哈,舅舅走到那裏他們就跟到那裏。

其實舅舅並沒有親身投入到朝鮮戰爭中,他所屬的部隊確實開到了鴨綠江邊,但始終沒有“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既使跨過鴨綠江,到了朝鮮半島,他也不會真槍實彈上戰場。他參軍後一直在團部做文書工作,追隨在團長左右。舅舅反複給合作社的領導解釋,他不是什麽抗美援朝的大英雄。

可是,合作社的領導卻說:“你都到了鴨綠江邊,聞到了朝鮮戰場的硝煙,隨時準備著參加戰鬥,那就是我們心目中的大英雄。”

由於合作社的領導給舅舅戴上了鮮豔亮麗的大英雄光環,使他得到了實惠:三百斤大米、十匹藍什布、六十塊錢。舅舅扛著他的“戰利品”回到後房子,可把外婆樂壞了,她收下了這些大米和藍布,它們足夠這家大小豐衣足食好一陣子啦。六十塊錢可是一筆可觀的收入,要知道在當時兩分錢就可以買一個醬香鴨腳板吃,三分錢就可以買一個煙熏兔頭啃。

外婆把錢還給舅舅,對他說:“錢你自己留著,以後結婚用。”

西仁、大哥和二哥圍著舅舅嚷嚷:“你有錢了,帶我們出去玩、買糖、下館子。”

舅舅慷慨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帶著他們從上街玩到下街,先去了張爺的麵館,然後個個油糊糊的嘴裏含著糖,手上拿著喜歡的小玩藝兒:西仁揚著一個紙做的小花風車;大哥纂著一個木製的駱駝;二哥搖著一個撥啷鼓。最後舅舅領著他們一唱一哼地回到了後房子。

他們一回到後房子的小房間,就看見一男一女兩位陌生人,坐在大房間的高板凳上。他們是代表合作社的領導來看望舅舅一家老小的,還帶來一些糖果給孩子們。他們說明來意: 原來是合作社的領導要分給舅舅住房,可是,可分配的公房已經沒有了,他們也是兩難,前來解釋一下。

舅舅單身一人,再說他也不會在金帶場久住,不太在意是否分到住房。他就對他們說:“沒關係,我有一張床睡覺就行了,我住在家裏挺好的。”

外婆馬上說:“後房子是當時農會分給我的,現在兒子回來了,房子就歸他了。我一個老太婆,要房子做什麽。”

“對對對,都是一家人,誰的都一樣。”那位女的連忙附和著說。

“誌均這麽優秀,很快就會給他安排工作,在工作的單位也要解決住房,你們就放心吧。” 那位男的接著說。

他們也沒有別的什麽事兒,就跟外婆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閑話後離開了。

這場人歡馬叫歡迎舅舅歸來的鬧劇一周後可算消停了,在周末母親和父親也回到後房子,慶賀一家人的團聚。

母親把舅舅拉到跟前,仔細地打量了他之後說道:“長高了,比原來更結實了;清瘦了些,使小圓臉變成小長臉了;臉上的稚氣沒有了,多了幾分成熟。”

“那當然,我現在是真正的大男人了。”舅舅喜皮笑臉地衝著母親說。

“說你胖,你就喘上了。”母親拍拍舅舅的肩膀笑了笑對他說。

都說部隊是一個大熔爐,能把無用的廢鐵煉成有用的鋼板。在部隊能鍛煉人的體質,磨練人的毅力,陶冶人的情操,豐富人的閱曆,還能培養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舅舅參軍前也不是一塊廢鐵,經過幾年在部隊的曆練,確實是一塊有用的鋼板了。母親想起他小的時候,有老外公、老外婆慣著,大舅公、幺舅公、小姨婆寵著,外婆看著,打架鬥毆他不敢,可是,每天哭訴喊冤告狀評理到蔡宅的小孩子不計其數,有時一天還來好幾撥,真不少給蔡家添麻煩。

不知誰又提到了蔡宅,舅舅的心情沉了下來。舅舅回鄉後,默默地去過幾次蔡宅,那裏的破磚爛瓦之間已經長出了野草。他是在蔡宅長大的,對宅子很有感情,對宅子裏的人和事記憶猶新。他離開時蔡宅陽光一派,人聲鼎沸;回來時蔡宅廢墟一片,萬籟無聲。他懷念著蔡宅昨日的美好,思戀著蔡家消逝的親人,心裏有說不出的惆悵和悲哀。他也去過幾次龍家灣蔡家的墓地,為這裏安息的家人上炷香、磕個頭。每次從墓地回來,就像從蔡宅廢墟回來一樣,總是陰鬱著臉,好半天都緩不過來。因為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他隻離開家鄉兩三年,家裏竟遭遇了滅頂之災!

外婆看出了他的心思,輕輕地對他說:“唉,也許人都有宿命,擰是擰不過的。宅子也老了,毀了也罷,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們現在有了後房子,住得也很舒坦,有家的感覺就好。”

“媽,我懂。我隻是有點觸景多生情,傷感徒自悲而已。”舅舅小聲地說道。

母親聽著他倆的談話,插嘴道:“大家高興點,誌均幾年不在家,這次回來又不走了,多好啊!我們有了後房子,大家在一起有家的感覺,這就足矣!”她說完衝著外婆和舅舅一笑。

舅舅突然感覺回家真好,一股暖流湧上他的心頭:有媽有姐就有家在,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蔡宅的日子。

他對她倆說:“隻要一家人活著,平平安安,沒災沒難,蔡宅也好,後房子也好,都是我們的家。”

他說完張開了雙臂,就像摟小孩子一樣,把外婆和母親擁在他的胸前。孩子們也圍過來,抱著他們。父親瞧著這一家子如此親密情深,感慨萬分:腥風血雨之後的寧靜是最珍貴的,就像狂風暴雨之後的彩虹是最美麗的一樣。

(圖片來源於網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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