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大一統與小多分：論思維方式對製度文化的影響

上一貼說得有點亂。本貼試著理一理：

正如部分中國人對私的理解與西方不同，一些人對大一統的理解也與其本義不同。本義？嗬嗬。先這麽說吧。

大一統的本質，是個體的深度融合。隻看權力分配的話，那就是隻有一個最高權力，地方權力局部權力都要服從這個最高權力。彼此結合成為一個統一整體。

這種製度的建立有兩個條件：一是對個體獨立性的消除或者破壞，二是對個體利益的充分保障。

缺乏其中一個，就不可能建立大一統。

不消除個體獨立性，就無法建立整體。

不保障個體利益，就無法容納個體。

這兩個條件在中國人這個群體中都比較容易實現。因為中國人的思維就是這樣的，不強調獨立性，而強調統一性。

比如一堆詞構成一句話，每個詞都不被視為具體單位（沒有變化的具體形式），都是以一般形式參與意思構建。在句子層麵，最終的信息就是這些詞之間的自由的互相作用的結果。

漢語詞與詞之間，沒有規則壁壘。比如渠是，什麽時間都是這個組合（如果具體情境中的第三人稱是女性，那麽渠就指女性），什麽性別也都是這個組合（現在就現在，過去就過去）。因為詞沒有具體的獨立形式，句義對個體詞有完全的滲透力。反過來，西語比如英文，一般現在時，he 就隻能跟 is一起用，換成過去時，又得是he was. 句義與詞的獨立形式要互相尊重。是貫通所有句子，而is was 則完全不能互換，而任何結合都是有具體條件的。

這兩個組織規則，漢語的對應大一統，英語的對應小多分。

抽到群體組織與政治也一樣。

西方個體有獨立的存在形式，永遠也不可能去掉具體獨立形式與意識產生互相完全沒有隔閡的一體。因此，大一統，對他們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專製。

但中國個體則一定要到某種結合形式中找確定自己的價值與意義，一般來說不會產生完全自足的獨立意識。因此，他們要麽自己依附老大，要麽自己成為老大。接受與尊重別的個體是跟自己一樣的存在，對他們來說難上加難。

但欲望是普遍及永恒的。所以，當中國從來不乏把欲望滿足當成最高目標的個體。處在大一統體係中的個體如果有這樣的理想，那麽他在本質上就不屬於大一統的體係。之所以不另立體係，要麽是因為沒有機會或者能力，要麽是因為他沒有這個思想。

所以，當西方的自由觀念傳入中國，對他們來說不啻為一聲春雷。

但他們對自由的理解卻依然是大一統觀念框架下的。對他們來說，自由並不是個體間互不隸屬，而是他們為大，成為規則化身，成為朕。表現就是他們預期並要求他人要服從他們。

這就是為什麽有些號稱擁抱自由的中國人喜歡惡狠狠地詛咒別人。他們擁抱的其實不是自由，而是擁抱自己代表自由真理的幻覺：他們覺得在他們的大一統體係中升到了頂點。

而之所以產生這種幻覺，是因為他們沒有意識到自由與一統是由不同的思維方式產生的。思維方式不變，擁抱幾個名詞術語是沒有用的。

中國的大一統之所以在現實中有可能（不是一定理想），是因為強者還有照顧弱者的意願。當然，政治永遠複雜黑暗，摻雜的因素很難分清。但是反過來看就會明白:有沒有不顧普通人生活的老大建立大一統王朝？

沒有。

盡管純粹的無私利他不存在，多數王朝的初期都會經曆生產與生活的恢複政策。多數王朝的末期都會經曆不顧人民生活的作死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