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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 - 活在美國的我們 第137章

(2019-05-22 05:14:31) 下一個

一三七. 葬禮

“我沒有告訴我父母,一是不想讓他們擔心。二是暫時不想讓他們來。”楊楓葉猶豫了一陣,又說:“我父母是真愛我,真心實意地幫我,在我家的時候,他們幾乎把家務活都包了。可是在我媽的觀念裏,我家就是她的家,她就是這個家的主人了,好多事情都得她說了算。搞得我也很累。”

“其實平心靜氣地想想,三代人住在一起,怎麽能不磕磕碰碰。我特別接受西方人那種文化,和子女拉開些距離。少了許多矛盾,感情反而好些。”肖雨禾很理解。

楊楓葉歎息著說:“我媽不了解這個道理,還說我家房子大,兩三間臥室空著,怎麽就不能給他們一間住。可問題不在這裏,大事不說,就是他們天天做的中國飯,馬克和我兒子都受不了。父母是盡力在幫我,可很多時候,也是給我添亂。現在我這個身體,受不了這個麻煩了。等我恢複了,再接他們來玩吧。”

手術不過是挖掉了乒乓球大小的一塊肉,如醫生所說,小手術而已,恢複得很快。幾周後,楊楓葉基本康複,就開始放射治療了,她找了一個離辦公室很近的治療中心,每周一次,她在午飯時間溜出去,半個小時後悄悄地回到辦公室。到了放射治療的後期,盡管她覺得每天都疲憊不堪,還是堅持著沒有請過一天假。

下一步就是化療了。楊楓葉本來不想接受化療。但是醫生建議她考慮,癌症雖然是早期,但是惡性的。思考再三,為了保險起見,她同意了。她把化療時間排在星期四,計劃星期五請一天假,加上周末休息兩天。周一就正常上班了。

第一次化療,楊楓葉心裏比做手術還緊張。她忐忑不安地跟著護士走進化療的房間,看見裏麵有幾張大沙發,幾個病人正在化療。雖然掛著輸液瓶,但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不適。一個人在看書,還有一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大口地吃著漢堡包,喝著可口可樂,就像在餐館裏一樣。還有一個人全神貫注地盯著計算機,好像在工作。看起來,化療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不舒服。這情景讓楊楓葉的心情放鬆了很多,她在一張空沙發上坐下來,閉上眼睛等著化療開始。

護士找到她脖子上的血管,插進一根帶針頭的塑料管。這根管子要一直帶在她身上幾個月,直至化療結束。每次化療時,護士隻要把點滴瓶的接口連接在這根塑料管上就行了,不用在她身上紮針。化療不過是一個半小時左右,每次都是楊楓葉自己開車去,不需要麻煩別人。

馬克是個細心人,隻要是化療那天,從來不會做飯的他都會買好了飯,在家等她。這讓楊楓葉心裏很感動,也很感謝老天爺,在這種時候有馬克陪在自己身邊。

頭發開始一把一把地掉,楊楓葉索性讓馬克幫她剃成了光頭,眉目也掉了。她買了假發套,又買了描眉的筆,還專門買了幾件漂亮衣服。從來不化妝的她,為了蓋住自己發青的臉色,畫上點淡妝,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班,公司裏除了一兩個知道內情的朋友外,沒有人能看出她有什麽異常。

和朋友們談起治療的過程,她的口氣就像在說一件跟她毫不相幹的事,談笑風生,還帶有幾分自嘲。隻有到了夜深人靜,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的光頭,沒有眉目,略帶浮腫的臉,她才會讓心裏酸楚和眼淚一起流出來。

十月,餘爭鳴接到了約翰的電話,說二女兒凱瑞前兩天車禍去世了,葬禮是下周二下午一點。餘爭鳴大吃了一驚,難以置信27歲的花季女孩就這樣消失了。下周他到外州出差,餘青青還在學校,隻能由肖雨禾代表全家去參加葬禮。

來美國這些年,肖雨禾還是第一次參加葬禮,那天早晨,她特地穿了件黑色短袖襯衣和黑色製服褲子到辦公室。午餐時間,她悄悄地開車出了公司,按照約翰給的地址找到了葬禮公司。

葬禮公司在約翰的老房子附近,這是約翰特地安排的,因為女兒是在這裏長大的,曾經的朋友同學都住在附近。

所謂葬禮公司,不過是一棟及其普通的房子,地處繁華大街中間,從外表上看並沒有淒涼悲傷的感覺。房子四周是停車場,已經停了很多車。肖雨禾一出車門,迎麵就看見約翰的大兒子本傑明。

多年不見,本傑明已經從一個大男孩變成了一個大男人,他迎上來擁抱肖雨禾,謝謝她來參加妹妹的葬禮,並告訴她進門的地方。然後又急忙去招呼其它來參加葬禮的人。

肖雨禾放輕腳步走進大門,迎麵就看見一張兩米見方的木板。很多凱瑞生前照片,重重疊疊,看似很隨意,毫無規則地用圖釘按在板上,從嬰兒時期一直到漂亮的大姑娘,給人的感覺十分溫馨。

肖雨禾在照片前停住腳,心疼地看著照片上的女孩,童年,少年,和青春,都是笑臉。這些照片讓肖雨禾想起自己剛來美國時,凱瑞跟著媽媽蘇珊陪自己看電影,逛商店的情景。

記憶中的凱瑞,總是穿著白色體恤衫和短褲,一大把深棕色的卷發髻在腦後,笑盈盈的臉上有一個酒窩。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消失了,再也看不見那把晃動的卷發,和裝滿笑容的酒窩,肖雨禾不由得在心裏深深歎息一聲。

進到大廳裏,大屏幕上連續放著凱瑞生前的照片,音樂聲並不是哀樂,而是悠揚的輕音樂。屏幕的下麵是一張像老師講課的講台,上麵有話筒。大廳裏能容納二三百人,已經有一些人稀稀疏疏地坐著。

肖雨禾在後排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人還在陸陸續續地進來,年輕人多些,好像是凱瑞的同學和朋友。他們穿著並不講究,穿素顏色的人多一些,但是很隨便, 一個女孩竟然穿著紅衣服坐在前麵,懷裏還抱著一個幾周的嬰兒。

“這和美國電影裏演的不一樣,就算不穿正裝,至少也不應該穿紅顏色啊!”肖雨禾心裏想。

主持人,大概是個牧師,開始介紹凱瑞的生平,二十幾歲的人生太短,沒有太多的故事,所以很快就結束了。接著講話的是哥哥本傑明。他沒有流淚,隻是平靜地回憶妹妹小時候的可愛,聰明。語調有些悲傷,可是也不乏幽默,講到妹妹第一次開哥哥的車,就把車門劃傷了的時候,臉上竟然有了笑容。

然後是妹妹麗絲琳,她回憶從小和姐姐一起玩,被媽媽強迫穿姐姐的衣服,後來自己長得比姐姐高了,姐姐卻拒絕穿她的衣服等等,她的聲音平靜,偶爾有點哽咽,並沒有哭出聲來。

然後是朋友,同學幾個人相繼講話,回憶凱瑞身前的一些瑣事。台下靜悄悄的,沒有哭聲。肖雨禾坐在後麵,看不見是不是有人擦眼淚,也看不見約翰和蘇珊,隻能猜想他們可能坐在前排。

肖雨禾想象不出,約翰和蘇珊參加自己女兒的葬禮,該有多麽悲傷。她不敢麵對這種悲傷,因為她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們。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是費話,還是不見吧。

不到兩個小時,儀式就結束了。肖雨禾一個人出了大廳,她不想再參加送別儀式,她從心裏希望凱瑞留在自己心裏的印像還是那個活潑愛笑的小女孩。看見門口的桌上有一本簽到的冊子,就在上麵簽名後離開了。

幾天後,餘爭鳴和肖雨禾收到了約翰和蘇珊簽名的感謝卡片,謝謝肖雨禾參加了女兒的葬禮。卡片上是女孩正在登山的照片。

“美國人的葬禮和中國人太不一樣了,這麽年輕的女兒死了,要是在中國,當媽媽的一定哭得撕心裂肺。我沒有敢見蘇珊,我相信她在家一定哭,可是在葬禮上,大家都非常平靜。這才幾天,就送卡片來感謝,這種時候還有心情來顧這些禮節。” 肖雨禾看著卡片說。

“他們能夠情緒這麽平靜地送走自己的孩子,大概跟他們的宗教信仰有關,相信自己的孩子去了天堂。”餘爭鳴接過卡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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