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得了癌症
張紫薔在肖雨禾家裏誇楊楓葉運氣好的時候,她哪裏知道楊楓葉正一個人坐在醫院大廳的沙發上發呆。醫生的話一遍一遍地在楊楓葉腦海裏回旋:“右側乳腺癌,非常惡性的那種。因為是早期,腫塊隻有兩毫米直徑,不用緊張。這種早期乳腺癌治愈率可以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小手術而已。”
她腦子裏亂糟糟地,理不出個頭緒:“再小也是癌症啊,現在是很小,可是會不會轉移?姑姑就是乳腺癌去世的,自己大概是有這個基因。醫生不是說沒什麽問題嘛,我就相信他吧,何必自己嚇自己呢。”
她又回想起自己在國內時拚命讀書,好不容易才拿到碩士學位。到了加拿大,學位變成了廢紙,然後離婚又再婚,跟著新丈夫來美國後,又重新讀書,再考會計師執照。
從2002年開始,美國經濟蕭條,兩年都找不到滿意的工作,好不容易到了這家有名的報稅公司,幹到現在一切總算得心應手了。家裏麵,女兒白楊上了大學。孩子非常懂事,堅持要自己貸款付學費,不讓媽媽操心。小兒子今年也上學了。誰知生活剛剛順利一點,自己就得了癌症。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她腦子裏又出現了公司的同事瑪莎。瑪莎得的是直腸癌,第二次手術以後,她還是不得不上班,因為她是單身媽媽,她的醫療保險要靠自己掙。楊楓葉記得,那時候的瑪莎好可憐,每天忍著痛來上班,從車庫走到辦公室那段路,她竟然要休息好幾次才能走過去。
報稅工作是要長久坐在計算機前的,瑪莎痛得根本就坐不住,不管怎麽堅強,瑪莎也不過是又堅持了一個多月就去世了。想起自己最後見到瑪莎那張消瘦的臉,楊楓葉心裏不覺打了個寒顫。
她低頭看看手上剛剛填寫過的表格複印件,在“允許了解你病情的人”那一欄裏,她沒填任何人的名字。她知道在美國,隻要病人不同意,醫院沒有權利把她的病情告訴任何人,包括丈夫和子女。
她倒不是想瞞著家裏人,隻是想自己會有選擇地告訴他們,不要讓他們受到驚嚇。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她覺得心緒平靜了一些,又想起兒子快放學了,才打起精神回家。
心亂如麻,楊楓葉竟然沒注意到醫院路口的STOP(停車)標識,車一拐上主路,就看見主路兩股道上的車朝自己飛速駛過來。躲是來不及了,隻一刹那,兩輛車同時撞在了她車上,車竟然被橫著推出了一尺多。
她腦子裏一片混沌,氣囊彈出來,打在臉上,她竟然沒覺得痛。沒有了思維,楊楓葉呆呆地坐在車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朝窗外看看,隻有兩股道的路已經完全被堵了,有人在打電話,估計是在叫警察。她沒動,也沒打電話。
幾分鍾後,三輛肇事車已經被警車,救護車,還有幾輛拖車團團圍住。楊楓葉看見另外兩輛車的司機都在對警察說什麽,她不想說,也不想動,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就這樣死了,倒也不是件壞事,再也不用擔心什麽癌症,手術,化療之類的煩心事了。
一個警察來敲窗戶,可是車門已經變形,玻璃落不下來了。警察打開乘客一側的車門,問她能不能動。她木納地點點頭,然後在警察的幫助下,慢慢爬出車。
幸好醫院門口的路限時速隻有30英裏,而且另外兩輛車的司機也盡最大努力踩了刹車。楊楓葉除了肩頭被安全帶勒出一片青紫外,並沒有受其他的傷。
另外兩位司機要了她保險公司的信息,也就跟著拖車公司走了。她是最後一個被拖走的,拖車司機問清了她的保險公司,熟門熟路地就把她和車拉到了保險公司的定點維修部。
維修部的人天天打理這類事,和保險公司聯係後,給了她另外一把車鑰匙,告訴她自己到停車場去找車。先開幾天,等被撞壞的車有了明確檢查結果再通知她。
回到家裏,楊楓葉腦子還是沒有完全恢複,隻是習慣性地往自己臥室裏走,想先換衣服,再出來做飯。她有些神思恍惚地去推臥室的門,竟然沒推開,她又擰了一下門把,門好像從裏麵鎖上了。她埋怨自己真是糊塗了,從來沒有鎖過臥室的門,連鑰匙都不知道在哪裏,今天怎麽會鎖了呢。唉,算了,先做飯吧。
她剛剛轉身,突然聽見臥室裏傳來關櫃子門的聲音,一下把她從迷糊中警醒了,“有賊!”這個可怕的想法讓她兩腿發軟。她哆哆嗦嗦地走進廁所,拿出電話給老公打電話。
馬克在電話裏急切地說:“你趕緊離開房子,我這就打911!”
楊楓葉慌慌張張地從車庫小門溜出去,怕賊看見自己,她不敢站在房子正麵,要知道美國小偷很有可能是帶著槍的,要是讓賊記住自己的臉就麻煩了,她悄悄繞到車庫的側麵站著。
隻幾分鍾,兩輛警車風馳電掣般地撲向這個方向來了。車子沒有拉警笛,四個全副武裝的警察下了車,楊楓葉迎上去。
警察做了個手勢讓楊楓葉開門,然後三個警察平端著手槍,小心翼翼地開始搜查每一個房間。一個警察端著槍站在門外陪楊楓葉。看著警察們訓練有素的動作,楊楓葉覺得自己就像在看電影。
臥室門還是打不開,警察倒沒有踢門,而是從外麵繞到臥室窗戶邊,這才發現窗戶玻璃已經被打破了,賊早跑了,臥室內一片狼藉。
馬克這時也趕到家了。警察在屋裏沒找到人,放鬆下來,做了詳細的筆錄,告訴他們一周以後可以到區警察局去拿調查報告。如果他們丟了值錢的東西,自己到保險公司去申報。
看著警車開走了,他們才開始清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臥室。其實家裏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值錢東西,隻有結婚時,馬克買的一隻表還值幾千美元,這次被偷走了。
遺憾的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給自己家的財產留下照片,這麽多年了,收據也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沒有證據,保險公司是不會賠償的。到警察局拿那個沒有用的報告還要交錢,馬克當時就決定不要報告了,也不報保險公司,因為丟的這點東西根本就不夠保險公司的理陪額。隻好自認倒黴了。
一陣忙亂,倒是衝淡了楊楓葉從醫院帶回來的憂鬱。本來嘛,被盜這事就是精神損失遠遠大於物質損失。被盜人應該擔驚受怕,失眠一陣子才是正常。可是眼下,楊楓葉滿腦子都是癌症的事,對於丟東西反而不太在意了,她甚至想,隻要自己癌症能治好,把房子裏所有東西都送給小偷她也願意。
晚上,等兒子睡了。她穩定好自己的情緒,才慢慢地對馬克說起今天看病的事。馬克愣在那裏,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倒是楊楓葉反過來安慰他:“醫生說了,我這種情況治愈率很高。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盡快約手術時間吧,你先不要告訴兒子,我也不告訴白楊。”
幸好還沒有到報稅的旺季,她可以用兩天自己的假,加上周末,應該就休息過來了。她約定下個星期四做手術,按照醫生的要求,手術前去醫院做了一次徹底的檢查,確認身體的沒有其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