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回中國賣技術,栽了
肖雨禾對史麗麗的故事沒有多大興趣,她漫不經心地說:“按中國畝算,差不多六十畝呢,這麽大一塊地!很貴吧?”
“他說在山裏,很便宜,我問他雇什麽人蓋房子,他說自己一個人蓋,親手蓋,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他到這裏來工作,連公寓都不舍得租。你看見停車場角上的那輛破校車了嗎,那就是他的家。”史麗麗依然興趣盎然。
肖雨禾聽了一會,說:“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麽公司停車場裏總有一輛校車,原來是他的家。”
“他說是在路易斯安納買的,是淘汰下來的舊校車,他自己修理一下,改裝成房車。從路易斯安納開過來的,每天就住在裏麵。我問他天冷的時候怎麽辦,他說有丙烷加熱器。” 史麗麗繼續渲染著她聽來的消息。
“美國人喜歡自己動手,公司詹妮弗的房子不就是她爸爸和她一起蓋的嗎?兩層樓,那麽大的涼台。不過一個人幹,是要有點本事。”肖雨禾說。
史麗麗說:“他說自己五十幾歲了,自由自在地住在山裏是他多年的願望,而且生活費用也很低。我問他,如果病了怎麽辦。他說,如果病了,就死在那裏。”
肖雨禾腦子裏閃過約翰的影子,看來喜歡在農場生活的美國人不止他一個。
肖雨禾在阿拉斯加的期間,餘爭鳴也幾乎失業了。911之後,公司受經濟低潮的衝擊太厲害,屋漏偏逢陰雨天,公司這就快撐不下去了,事故卻一個接一個。
一位年輕工程師沒有經驗,把放射源卡在鉛製掃描器裏。他試了所能想到的各種方法,都不能取出放射源。
萬般無奈,他不是請求幫助,而是自己找了一把鋸,想鋸開放射源掃描器的殼。殼是鋸開了,可是鋸也劃破了放射源。他全然不知,收拾完工具,從工具庫房直接去吃午飯了,吃完飯還順便回家拿了點東西。
等他午飯後回公司上班,一進辦公樓大門,所有的核輻射報警器全都尖叫起來,震耳欲聾。把所有人都嚇得跳起來,經過一番仔細檢查,檢測器在他身上亮起了紅燈。沿著他走過的路,查到車上,加油站,餐館,和他自己家。
凡是這個傻小子到過的地方都立刻被隔離起來,專業核輻射清理公司瞬間就到了現場,打掉所有被核放射源汙染過的牆麵,餐館的桌椅板凳,還有加油站他碰過的加油槍,這些汙染過的東西都被嚴密包裝,運到美國中部指定的地方處理,清理工作持續了四五周,小夥子自己也被送進醫院做徹底檢查。
公司花了一大筆錢才把這件事情處理完,加拿大分公司又出事了,有位工程師在完成測試工作後,把裝放射源的鉛盒掛在工具車後麵,居然丟了。
這事驚動了當地政府,為了尋找放射源,連高速公路都封了。放射源是找到了,可這兩件意外事故提醒了總公司,這種測試方法是有危險的,一旦有疏忽,賺的不如賠的多,更重要的原因是受眼下經濟蕭條的影響,業務量越來越少,多數人都閑著,這個部門是不是值得保留確實得重新考慮。
公司裏開始傳言紛紛,各種猜測都有,說總公司已經開始考慮處理這個部門了,說不定是賣掉,也說不定直接就關門,這些說法搞得人心惶惶。
餘爭鳴也開始不安起來,他對自己的能力和在公司的地位是有信心的,隻要公司在,裁員應該不會輪到自己,可是如果整個部門都被總公司關掉,自己再能幹有什麽用。
如果這個部門被賣掉,那麽新來經理層一定會重新調整公司結構,那時候會是什麽結果很難預料。看見好多同事另找工作跳槽,或者被裁員,他也不敢再抱什麽幻想,開始到處遞簡曆。
餘爭鳴求職還算順利,他很快就跳到一家小技術公司。這家公司的狀況也不是很好,因為他是中國人,而且又有中國工作經曆,老板才決定雇傭他來開辟中國市場。
他的第一項工作就是到印度去收購一項新技術。從印度送過來的資料上看,的確是新技術。如果可行,這倒可以算得上是這個領域的一大技術突破。但僅僅看資料不夠,還需要實地考察。
等餘爭鳴到了印度現場,卻吃了一驚。印度人技術研究的場所和規模與餘爭鳴的預想差得太遠。這是一項還停留在小實驗室裏的創新,設想的方向很對,如果將來真能成為“技術”,前景應該很好。
可是眼下,印度人使用的都還是些瓶瓶罐罐,沒有連續操作實驗數據和經驗,更不要提工業實驗,總之,距離工業化大生產還很遙遠。
最讓他啼笑皆非的是,印度人的實驗室裏,竟然是用手工來生產工業用催化劑,用盤子烘烤,手工磨細,就像一個中藥鋪。
要把這種“技術”賣到中國去,他覺得有點坑蒙拐騙的意思。可對美國這家小小的技術公司來說,這就是一根救命草,老板堅決不肯放棄。反對也沒用,誰讓他是人家的雇員呢。
無奈,餘爭鳴隻好動用了他以前在中國所有的關係,居然找到了買主,一家大型石化公司。買方同意先見麵談談,進一步了解這個技術的詳細情況。老板喜之若狂,餘爭鳴卻心懷忐忑。
按照美國人賣技術的標準模式,餘爭鳴盡可能詳細地審查印度人的專利,研究報告,實驗數據等等,反複核實所有資料,補齊不足部分,然後再加上照片和漂亮印刷,把印度“技術”包裝得像模像樣。然後,抱著鋌而走險的心態和老板等一行人登上了去中國的飛機。
他們住進了北京長安街上一家酒店,約好次日客戶派車來接。餘爭鳴從房間窗子向外看,長安街上人來人往,車流如織,這番熱鬧夜景讓他沉甸甸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些。
他匆匆洗了把臉,便按約定時間來到大廳,看見老板和其他同事正拿著地圖向前台詢問什麽。見餘爭鳴走過來,老板解釋說我們在找吃晚飯的地方。
餘爭鳴疑惑的抬頭看看大堂裏各式餐廳的中英文招牌,這裏可真是中西餐齊備,他們看不懂嗎?老板知道餘爭鳴腦子裏在轉什麽,把他叫到一邊低聲說:“這裏麵的餐館太貴了,你熟悉北京,你帶大家到外麵的小餐館去吃吧。”
這話讓餘爭鳴心中有點別扭,不過他還是回頭對大家說:“你們第一次來到中國,應該去嚐嚐真正的中國菜,我帶你們出去吃吧。”
時下雖然已經開春,北京的風依然刺骨的冷。餘爭鳴也沒有情緒走遠,隻是順手指著路邊的一家韓國燒烤餐館:“北京風味,咱們去試試吧。”
其他人反正也看不懂中文,餘爭鳴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大家一邊吃韓國鹹菜和烤肉片,一邊談論著北京火鍋。結賬時,每人花了不到十美元,老板極為滿意地稱讚:“北京風味飯館,味道可真不錯,多謝餘博士推薦。”
餘爭鳴一邊點頭致意,一邊心想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技術銷售還算順利,買方同意先建中試裝置,中試成功,再簽最後購買合同。
沒想到人家花錢建了像模像樣的中試裝置,餘爭鳴作為技術銷售方,幾乎是每兩周就跑一次中國。實驗卻是試一次,失敗一次。連續幾個月試下來,餘爭鳴覺得自己的臉都丟盡了。
技術沒有賣成,公司的財力再也撐不下去了,宣布關門一個月,老板答應大家,一個月以後會讓多數人回來上班。但是這種許諾沒有多大意義,因為誰都說不準一個月之後,公司會不會徹底關門。要知道二零零三年的美國,每天不知有多少公司宣布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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