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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活在美國的我們 第六十二章

(2018-06-11 06:30:53) 下一個

六十二. 撞車了

小工廠裏隻有三個工程師,也是三班倒。一到上夜班,化驗室裏隻有肖雨禾值班,而辦公室,空空的建築裏,也隻有一個工程師值班,空閑無聊的時候,工程師然姆就喜歡到化驗室來找肖雨禾東拉西扯,兩人幾乎成了朋友。

然姆說他自己就住在克裏雷克區,有兩個孩子,太太不工作,而他是小工廠裏三個工程師中唯一有綠卡的印度人。其餘兩個都是直接從印度雇傭過來的,拿的是工作簽證。其中一個正在猶豫,是回印度去繼承父親的小農場,還是留在美國打工?所以每天心不在焉,最近已經引起老板的不滿了。

有一天後半夜,然姆擰著眉頭走進實驗室,把一瓶樣品交給肖雨禾,自己坐在旁邊盯著肖雨禾工作。當他從肖雨禾手上接過檢測結果,看了一眼,眉頭擰得更緊了,自言自語道:“蒸餾了三個小時,塔頂的液體組成一點不變,怎麽回事啊?”

工廠是間歇式操作,通俗地說,就像家裏做飯,做完一鍋,才能做下一鍋。可眼前這一鍋怎麽做都不熟,難怪然姆愁眉不展。

肖雨禾雖然現在是實驗員,在國內可是工作了十幾年的工程師,她不由得也擰著眉頭琢磨起來。想了一陣,她拿過手邊的一張紙巾,畫了幾筆,指給然姆看:“我想你也許要查一查,看這兩種物質是不是共沸物,你看這條曲線,如果是共沸物,而你又正在共沸點的條件下蒸餾,那就永遠也分不開。”

然姆看了一眼那張紙巾,抬頭吃驚地盯著肖雨禾,然後抓起紙巾匆匆去了。

天亮前,然姆笑著進來:“Andy,你應該是工程師,為什麽在這裏當實驗員?等我們這裏有了工程師的空缺,我一定推薦你。”

“謝謝。”肖雨禾笑了笑,心裏有些高興,她對自己能提供一個谘詢很滿意,更讓她對自己滿意的是英語,聊天也罷,谘詢也罷,反正自己的英語在進步。

至於“等有了空缺”,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小工廠隻能有三個工程師,就算真有空缺,老板也一定是雇傭印度人。再說了,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會在這裏呆下去,她還在到處發簡曆找工作,從來沒有斷過。

肖雨禾時常把小工廠裏的所見所聞帶回家。有一天,她一邊在廚房裏忙著,一邊對歪在沙發上的餘爭鳴說:“美國人的婚姻怎麽這麽亂啊,在工廠裏和我聊天的好幾個人,沒有一個有正常家庭的,倒是印度人老板和工程師們還比較正常。有一個老墨竟然有二十四個孩子,大兒子和他一起上班。多數的老墨一句英語也不講。”

餘爭鳴盯著電視機屏幕,心不在焉地說:“你們那個工廠算是社會底層了。你想想,你們那個印度老板,自己建這小工廠也不容易,他要盡量降低成本,當然要雇便宜的人。說不定那些老墨都是黑下來的人。我們公司裏基本上都是美國人,也有幾個南美人,都是工程師,他們家庭都還是很正常的。”

肖雨禾輕輕“哦”了一聲,再次動了另尋工作的心思。

肖雨禾有時候也會給張紫薔打電話聊天,說說在小工廠裏的所見所聞:“我們那裏有幾個德州本地人”,肖雨禾笑著說,“和他們聊天,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德克薩斯口音,他們說那話好難懂,原來我們學的英語是‘普通話’呢。”

張紫薔對朋友的笑話反應並不熱烈,她這段時間心很煩,很想找人聊天,釋放一下鬱悶。可是朋友們好像都忙得顛三倒四,誰也沒空兒,或者說沒情緒聽她抱怨。

趙躍進忙著找新工作,又接來了老媽幫著照顧小女兒,一家五口,光買菜做飯都忙不過來,張紫薔不想去打攪她。

雨禾上班後,早出晚歸,還要三班倒,也弄不清她是在上班,還是剛下夜班在睡覺。

通過雨禾,張紫薔和楊楓葉也成了朋友,想起她在家閑著,就撥通了電話。

可是電話一撥通,楊楓葉先在那端倒起苦水來:“我在猶豫要不要參加CPA(注冊會計師)考試,聽說很難,要考四次。不過成了注冊會計師,找工作就容易多了。”

 “到美國好幾年了,我就沒掙過一分錢。不光不掙錢,還要花錢。報名注冊會計師考試,第一次考試費就是一千多,四次一共要花五千多美元。跟老公要錢考試,我都有負罪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掙回來。我明天要去麵試,是一家審計公司,我這兩天都在準備,希望能一次成功。” 楊楓葉在電話裏滔滔不絕。

朋友們都在忙,張紫薔心裏那份孤獨感更加強烈。她時常站在自家窗口,望著外麵的春意盎然,心裏卻是一片荒涼。

老公劉亞非每半年就存一筆錢到帳號上,雖不富裕,可是也足夠張紫薔和兒子平時開銷了。

張紫薔不缺錢。缺的是什麽?生活,有聲有色的生活。兒子一大早就去學校了,空蕩蕩的房子裏,隻有自己形影相吊,她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軟禁在這裏了。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自己會不會得憂鬱症啊?怎麽才能找一條路來解放自己?

她不知道。有時候,她告訴自己,人是活的,總會有辦法,雨禾連三班倒的實驗員都肯做,自己也一定可以,總不能真的讓劉亞非把自己養成一個廢人吧。

社區大學是她唯一可以找到安慰的地方,哪怕不上課,就到學校圖書館裏坐一會,翻翻雜誌,心情也會好一些。去學校多了,對學校裏的課程了解也多了,看到一些很實用的短期培訓班,上課的都是成年人,她不由得動了心,也想試試。

那天接到肖雨禾的電話,她有點埋怨地說:“我還以為你把自己賣給小工廠,忘記朋友了,正想罵你重財輕友,你就來電話了。我正好有事找你幫忙,你家老餘不是很會買車嗎,我想谘詢一下買車的事。”

“你的車不錯啊,怎麽,不想要了?”肖雨禾奇怪地問。

“唉!”張紫薔長歎了一聲,開始述說自己這段時間的倒黴事。  

好長一段時間,張紫薔都覺得自己隻會伸手等錢來的生活有點不對勁,怎麽才能改變,她也沒有什麽主意,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眼下雖然不會掙錢,想辦法省點錢總是可以的。

自己在美國開了幾年車,基本都是在家附近轉,也沒有出過什麽事,別人買“全賠保險”是貸款銀行的要求,自己又沒有貸款,何必花這個冤枉錢。一個月前,她把車的“全賠保險”改為了“隻賠對方”的保險。

前天上午,下著大雨,張紫薔冒著雨開車出了門。她剛剛在社區大學報名上一個短訓班,那天是第一堂課,怎麽都不應該錯過。張紫薔沒有想過,自己完全沒有在大雨裏開車的經驗。

上了高速公路,一輛輛車濺著水花從她旁邊衝過去,明明白白就是在提示她,車速太慢了!擋了別人的路。無奈,她隻好試著把車速提上去。

雨刷以最快的速度晃動著,還是刷不盡玻璃上的水簾。這種暴雨應該不會延續很長時間,張紫薔想要不要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正在猶豫,一輛車不耐煩地猛然從旁邊一股道搶到她前麵,張紫薔嚇得使勁踩煞車,車在大雨中完全失去了控製,在原地轉起圈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身子猛地往前一衝,車已經撞在了高速公路中間的隔離墩上了,車身整個橫在了路中間。

緊接著又是一聲悶響,另外一輛車撞在了她的車尾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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