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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 - 活在美國的我們

(2018-03-21 12:08:18) 下一個

四十二. 老爸進了美國醫院 

老兩口來美國的頭幾周,趙爸爸常抱怨頭暈暈乎乎的。家裏人都以為他是年紀大了,加上倒時差,所以人不舒服,也就沒太在意。當時正好是感恩節期間,趙躍進這個當老師的人又比別人多幾天假,正好可以在家裏陪陪父母。

一天吃中午飯時,趙爸爸突然從桌子邊倒下去,不醒人事了,趙躍進和趙媽媽嚇得手腳無措。

趙躍進一邊叫媽媽不要亂動爸爸的身體,一邊撥電話,她握著電話筒的手不住的顫抖,聲音也在顫抖:“老魏,快回來,我爸暈倒了。怎麽叫都不醒,我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可能馬上就到。”

魏軍在電話裏著急地說:“你怎麽能叫救護車?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到家,你可千萬不要亂簽字啊,也不要給別人看你的駕照。”

隻幾分鍾,救護車就到家門口了,幾乎同時,魏軍也到家了。救護車上下來的幾個穿著黑衣服,腰裏別著對講機的人。他們檢查了一番趙爸爸的情況,確定可以移動後,就把老爺子抬上救護車。趙躍進自己也跟著鑽進了救護車,魏軍扶著趙媽媽顫顫巍巍地爬上自己的皮卡,緊緊跟在救護車後麵。

趙爸爸直接被送進了急救室,趙躍進陪著媽媽在大廳裏焦急地等侯。魏軍來回踱步,思索了好半天,他拉住趙躍進小聲說:“一切簽字都讓媽來,你千萬不要留下你的社安號和任何聯係方式。”

一係列檢查後,醫生出來說:“初步確定是腦瘤,是不是惡性還需要檢查,目前的情況是瘤子壓迫腦血管,引起顱內出血。需要立刻手術。你們到那邊去辦手續吧。”

趙躍進和趙媽媽幾乎同時跌坐在椅子上,她用顫抖的聲音對自己說,又像是問魏軍:“怎麽辦?怎麽辦呀!”

魏軍也愣在那裏,這個情況比他的預想還要糟糕很多,他又在走廊上來回走了兩趟,思考一陣後,果斷地說:“辦手續,媽和我去。”

看見媽媽身體在晃,趙躍進怕媽媽支撐不住,趕緊過去扶住說:“我也去吧。”

“你在這裏等著。”魏軍有些嚴厲地命令她,自己扶住了趙媽媽的胳膊,帶著她慢慢走到辦手續的地方。

護士遞出一摞表格,把要簽字的地方用黃彩筆標出來。魏軍快速填著表,然後指著簽字的地方讓趙媽媽簽字:“媽,簽上你的名字,寫中文就行。”

這時的趙媽媽已經完全失去了思維能力,隻是像木頭人一樣地聽從魏軍的擺布,拿著筆的手顫抖個不停,根本無法寫出一個字來。

辦手續的護士見趙媽媽的臉色蒼白,就起身去端過一杯水來,並不停地安慰她,讓她不要急,慢慢來。趙媽媽雖然聽不懂英文,但也感覺到對方的善意,過了好一陣,她才重新拿起筆,還是顫抖,哆哆嗦嗦,好不容易簽完了一大摞文件,就幾乎要癱軟在椅子上了。

魏軍半抱半扶地把她送回趙躍進身邊,說:“媽不能等在這裏,她要是也病了就更糟了。我先問一下醫生,需要多久,如果時間長,我就先送你們回家,我自己回來等,手術完了,如果需要我再接你過來,媽就不要再來醫院了。”

手術是做了,所有的文件都是趙媽媽簽的字。趙爸爸住進了特護病房。屋裏的牆上裝著各種儀器,趙躍進和魏軍也叫不上名,趙爸爸的頭裹在紗布裏,手臂上插了好多根管子。家屬隻能隔著玻璃窗看。

趙躍進看著進進出出的護士,擔憂起來:“這麽好的護理條件,不知得多少錢,我爸沒保險,咱們怎麽付得起啊?”

魏軍皺著眉頭,好半天才說:“走一步算一步吧,”猶豫了一陣,他說:“美國每年有很多墨西哥的非法移民,他們從來都是看完病就跑了,政府有一筆錢專門幹這個用的。我再打聽一下具體應該怎麽辦。”

“你爸沒有收入,沒有保險,也是窮人,應該是可以的。在美國沒有父債子還這一說。所以我們不能簽字,不留任何聯係方式,一切都讓你媽出麵。反正美國醫院是先看病,後寄賬單,隻能是到時候再說了,總會有辦法的。”

老爸在醫院住了十幾天,擔心醫院追債,魏軍替他們訂好了回國的機票,趙爸爸出院的當天就上了飛機。趙躍進還不忘把父母給外孫女帶來的開襠褲也打在行李裏,讓媽媽帶回國去送人。父母也不富裕,何必放在這裏浪費了。

送走了老兩口,魏軍才舒了口氣。事後他用半是無奈半是嘲笑的口氣對餘爭鳴說:“還說是來幫忙看孩子,孩子還沒生,他們倒先添亂。”

肖雨禾好奇地問趙躍進:“那你們一點錢都沒付?”

趙躍進訕訕地說:“是啊,這件事我是不好意思對別人說的,你們也千萬別說,太丟人了。老魏跟他們那裏的一個墨西哥人學來的辦法。所有的字都是我媽簽的。我父母回國了,醫院找不到人收錢,也就算了。”

“這個……” 肖雨禾不知說什麽好了。

“我們也不願意幹這種事,可是我父母沒醫療保險。二十幾萬美元,全得自費。我要是欠下這筆錢,加上利息,恐怕這輩子也還不清。” 趙躍進一臉苦楚。

少年後,他們才知道,這種情況其實是可以申請窮人免費的,隻是手續辦起來繁瑣點。

老兩口回國後一個多月,有天半夜,趙躍進家的電話響起來,電話裏的人問:“這是對方付款電話,接不接?” 

趙躍進猶豫一下說:“接過來吧。”

魏軍翻了一個身,嘟嘟囔囔地說:“又是對方付款,他們知不知道,十分鍾的對方付款電話,就是我一天的收入。”

趙躍進不理他,起身靠在枕頭上聽電話,聽了兩句,她的臉色就變了,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呆呆地發愣。                                                

魏軍半天沒有聽見聲音,回頭一看,妻子呆坐在那裏,垂在被子上的手裏還握著電話筒,他欠起身,從趙躍進手上拿過電話筒掛上,一邊問:“什麽事?”

趙躍進說:“我爸不行了。”

魏軍也吃了一驚,他披衣坐起來,自言自語道:“這麽快,”說著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問:“你想怎麽辦?”

過了好一會,趙躍進才幽幽地說:“我能怎麽辦?就是現在回去也趕不上見最後一麵了。”

呆坐著流了一陣眼淚,她又說:“雖說我們也沒有多餘的錢,生孩子又是一大筆費用。可我還是想給我媽寄點錢,我爸一直都是最疼我的,來美國這麽多年了,我還沒有回去看過父母。我姐很不滿意,前幾天她還來信說,我是我爸的心肝,讓我把我爸帶回美國來治病。她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還故意這樣說。”說著就哭出了聲。魏軍默默地陪著妻子坐在床上。

哭了一陣,趙躍進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爸走了,我媽能不能撐得住啊。”她重又把背靠在枕頭上,用衣袖輕輕地擦著汩汩不斷流出來的眼淚: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不知道來美國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

呆呆地坐了一會,她突然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前跪下了,小聲禱告起來。

魏軍有點吃驚地看著妻子,呆了一陣,臉上又浮出一絲嘲笑,嘟囔道:“平時從來不禱告,有事了才想起神來,真夠實用主義的。”

猶豫了一陣,他也翻身下床,跪在了妻子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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