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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 - 活在美國的我們 第六章

(2017-11-02 08:19:56) 下一個

06 買家具的陷阱

 

放學時間到了,肖雨禾早早就站在路邊上去等校車,直到見女兒從校車上下來才鬆了一口氣。見餘青青小小的身子被書包壓得往前傾,肖雨禾心疼地從女兒肩上拿過書包,沉甸甸的,“這麽重!都是些什麽書啊?”

“老師發的書。” 餘青青回答說。到家後,餘青青拿出來幾本書放在桌上,都是一寸多厚的十六開硬殼書,看著都重。書皮用彩色紙包著,看起來很舊,幾處書角都已經磨破了。

“怎麽是舊書啊?” 肖雨禾問。

“老師說了,這是學校借給同學的書,不許在上麵亂畫,等這學期完了,要還給學校。弄壞了要賠的。”餘青青摩挲著一本書的書角說:“這裏都破了,媽媽你給我重新包一包。”

肖雨禾打開女兒的飯盒,看見飯沒動,心裏一緊:“青青,你沒吃飯嗎?”

“吃了,我看見別人都沒有自己帶飯的 都帶錢到餐廳裏買飯吃,我也買了,好難吃啊,隻吃了幾口。”餘青青有些委屈。

“那怎麽辦啊?蘇珊那天也說了,學校餐廳的飯不怎麽好吃。可是你除了適應,沒有別的法子。你一定可以堅持,是不是?” 肖雨禾有些心疼地說。

餘青青點點頭:“嗯。”

吃晚飯了,肖雨禾端上一盤炒青椒,說:“前兩天在超市買的這瓶東西,也不知道算不算醬油,一點也不鹹。炒這青椒,味道也不對。”

餘爭鳴看盤子裏有幾個深紫色的果子,拿起一個來聞了聞,問肖雨禾:“這是什麽東西?”

肖雨禾說:“沒見過,不知道。貨架上很多東西都不認識。這是蘇珊給放上的,你嚐嚐看。”十幾年後,中國市場上也有了這種東西,肖雨禾才知道,那東西的中文名字叫“牛油果”。

餘爭鳴用手擦了擦果皮,咬了一大口,連皮帶瓤嚼了幾下,現出一幅難過的表情。他趕緊走進廚房,彎腰把嘴裏的東西吐在水池裏,說:“真難吃,是不是應該炒一下?”

他又抓起一個蘋果,想衝淡一下那紫色果子的味道,削完皮,把蘋果皮扔進了水池的下水口。肖雨禾看著他,皺起眉頭問:“幹嘛把皮兒扔進下水道?旁邊就是垃圾桶。” 餘爭鳴啃了一大口蘋果,說:“不是有粉碎機嗎?”他三口兩口吃完蘋果,把果核也塞進了水池的下水口。

晚飯後,餘爭鳴翻看女兒的書:“這是中學生的書啊?這麽多的畫,這麽大的一本書,內容很少啊。”

肖雨禾洗著碗,說:“內容少不說,這一本書得有兩斤重,還不是自己的,美國上學的方式還真奇怪,學生沒自己的教科書,這學習能好嗎?”

正說著,她發現下水道堵了,便衝餘爭鳴嚷嚷:“不好了,這水一點都下不去了。”

餘爭鳴過來看了看,然後在房間裏到處找,也沒找到通下水道的工具。他隻好用吃飯的叉子捅了捅,然後又打開打碎機,聽見打碎機在轉,可水池裏積的水還是一點也不往下走。

肖雨禾在一旁嘮叨:“我就知道這個結果,天底下竟然有這麽笨的人,拿下水道當垃圾桶用,告訴你不要往這裏扔蘋果皮,你倒好,連核也扔進去。真是土到家了。

餘爭鳴也有些後悔,他把手伸進水池的下水口,摸索了一陣,覺得裏麵不過是幾個鐵片,並不是自己意想中的刀口,就是轉起來,也不能把食物打得很碎,他又打開洗碗池下麵的櫃門,腦袋鑽進去,仔細看了看打碎機的機構,發現不過是安裝在水池和下水道之間的一個十來公分粗的小圓柱,除了有兩根細細的電線接出來外,完全是密閉的,沒有地方可以讓他下手去掏。沒有辦法了,他隻好拿起台上的電話,給公寓管理辦公室打電話。放下電話,他還自我解嘲地說:一個蘋果核應該不會就堵成這樣,可能是前一個住戶已經堵了一大半了。那個蘋果核隻不過是相當於最後的半個饅頭。

幾分鍾後,來了一個公寓管理人,手裏提著一個通水管的皮搋子,折騰了好一陣才把下水道打通。餘爭鳴有些尷尬地向那人道謝。

肖雨禾這才注意到,餘青青坐在沙發上一直沒有說話。她趕緊坐過去摟住女兒,問:“青青,怎麽啦?”

過了一會,餘青青才噘著嘴說:“我不會說英語,我不想上學了。”

肖雨禾有些心酸,她把女兒往身邊摟得更緊一些,說:“青青,我們到了美國,就一定要適應這裏。我們不能後退,懂嗎?開始一定會覺得有困難,但是媽媽相信你一定可以。”

餘青青點點頭,稍頃,突然仰起小臉問:“媽媽,那我什麽時候可以變成黃頭發?”

肖雨禾愣住了,她沒想到女兒會有這種想法。她不想讓孩子失望,可是又不能撒謊,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摸著女兒的頭發說:“青青,你永遠也不會變成黃頭發。你看美國有很多不同的人,就像黑人,他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好多代,可他們還是黑皮膚。你的黑頭發很漂亮,知道嗎?”

餘青青點點頭,似乎被說服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電視上的卡通片吸引過去。肖雨禾鬆了一口氣。

蘇珊幾乎每天都來看看肖雨禾需要什麽,就是人不親自過來,也會打電話來問問。這個星期六,她又帶著女兒過來了,說想趁著孩子們都有空,大家一起去看電影。

“看電影?” 肖雨禾有點不知所措,自己這點英語能看得懂電影嗎?肖雨禾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看電影是什麽時候,好像有好幾年了,是單位組織的,片名是《焦裕錄》。上世紀90年代,國內還沒有時髦的影城,電影院隻有一個能容納千把人的放映廳,所有人看同一部電影。記得那個電影十分無趣,演了才不到一半,一起去看電影的同事們就溜走了大半。肖雨禾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堅持看完,隻知道從那以後,她看電影欲望完全沒有了。以至於幾年都沒有進過電影院。

蘇珊見肖雨禾麵露難色,笑了:“很便宜,隻要一塊錢。我們叫一美元電影院 (Dollar Movies),就是一美元一張票。”

不等蘇珊講完,肖雨禾已經連連點頭答應了。她倒不是因為電影票便宜,而是這些天,她幾乎養成了完全聽從蘇珊安排的習慣。自己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而且又沒車,出不了門。多虧蘇珊像個啟蒙老師似的帶她,她一個做學生的感激還來不及呢,哪有理由推三阻四。

蘇珊說的一元電影院離肖雨禾家住的公寓很近,不到10英裏,也就是不到16公裏。這個距離要是在國內,是有點遠,可對習慣開車的德克薩斯人來說,就等於在家門口。

電影院在一溜兒商鋪中間,門臉很不起眼。可是這個最便宜的一元電影院,裏麵竟然有七八個放映廳,同時放映不同的電影。賣零食的櫃台飄散出爆米花的香味,長長的過道通向各個放映廳,過道兩麵的牆上掛滿了電影海報,就連腳下的地毯上也有五顏六色的星星,像是群星璀璨的夜空。肖雨禾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

電影講的是一個有特異功能的小姑娘的故事,情節很有趣,關鍵是語言簡單,肖雨禾幾乎完全看懂了,她猜蘇珊大概是體諒她的英語水平才選了這個電影。回家的路上,蘇珊有些好奇地問肖雨禾:“雨禾,”蘇珊的發音雖然有點怪,但練習了這些天,這兩個字也還算準確,“你來美國這麽多天了,你對美國怎麽看?”

“自由。”肖雨禾脫口而出:“這裏的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沒有戶口限製。”她連比帶劃地向蘇珊解釋,自己曾帶孩子住在一個城市,而餘爭鳴在另外一個城市讀書,這樣分開過了很多年,因為戶口限製,不能搬到一起。蘇珊好像聽懂了,她感歎:“這麽多年分居,如果在美國,這個婚姻早就散夥了。”

公司提供的一個月免費公寓眼看就快到期了。這段時間,約翰陪著餘爭鳴和肖雨禾到處看公寓。女兒現在上的是好學校,他們決定隻考慮學校周圍的公寓。

幾家公寓看下來,條件都差不多。肖雨禾發現,休斯頓,至少是他們住的這一片,公寓的樣子都差不多。一個院子裏,有很多排房子,沒有高層建築,都是簡單的二層樓,看上去平坦坦的一大片。每排房子有五六個戶外樓梯,底層是左右兩戶,沿樓梯上去,也是左右兩戶,就是說一排房子可以住二十幾家人。肖雨禾在心裏估算了一下,每個院子裏擁有至少有十排房子,可能更多,這樣一個公寓小區就容納了二三百戶人家。

兩排房子之間,是一長溜帶遮陽棚的停車位,整體看上去比他們在國內時住的大學教師樓簡陋多了,但卻幹淨整齊,尤其是室內,十分舒服。地毯和空調是公寓最基本的配置,據說德克薩斯法律規定:“凡是有人的地方就必須有空調”,這讓剛剛從國內來的肖雨禾非常滿意。 

肖雨禾和餘爭鳴比較了幾家公寓的價格,選了一處離學校近又比較便宜的。室內總麵積是1,100平方英尺。肖雨禾還不習慣用英尺,她總是會在心裏把英尺換算成米。“大約10平方英尺等於1平方米,這套兩室一廳的公寓也就是100多平方米。”她心想。

說是兩室一廳,其實客廳和餐廳是連在一起的。開放式的廚房裏有冰箱、微波爐、烤箱,還有四個灶頭的爐子和洗碗機等等,這些都是公寓的標準配置。兩個臥室各帶一個衛生間。洗衣服則要去公寓的公共洗衣房。

回家路上,餘爭鳴一邊開車一邊對肖雨禾說:“這家公寓租金每月480美元,比第一家貴點,可是離學校近,約翰開車試過了,隻有一英裏多,你可以走路送青青上學。我已經交兩個月押金,這是鑰匙,我們今天就可以搬些東西過來了。”

肖雨禾還沉浸在她的中美對比中,說:“我發現這一片沒什麽高層建築,這些房子就像在攤大餅,連幢三層樓都沒有。”

餘爭鳴笑笑說:“我也注意到了,我想大概是因為德州地廣人稀吧。前幾天去了一趟市中心辦公區,那裏都是幾十層的寫字樓。咱們住的這個地方離市中心有二三十英裏,算是衛星城,有的是土地,用不著蓋高樓。你看就連大型購物中心和超市也是隻有一層,占那麽大的麵積,停車場也那麽大。”

肖雨禾又說:“大概是因為夏天室外氣溫太高吧,我見那些購物中心、超市,還有學校都沒有對外的窗戶,看過去灰蒙蒙一大片,像是工廠庫房,一點不漂亮,和電影裏演的美國完全不同。

突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麽,略感焦慮地說:“馬上要搬家了,公寓裏空空的,總要添置幾件家具吧,至少先得買兩張床才行。”

也不知道家具在哪裏買,我問過約翰,他說蘇珊會找人先幫著買幾樣簡單家具,先用著再說,她今天晚飯後就帶人來。” 餘爭鳴告訴肖雨禾。

“約翰兩口子太幫忙了,都不知該怎麽感謝人家。” 肖雨禾從心裏充滿感激地說。

晚飯後,蘇珊真的打電話過來,先叮囑他們一些住公寓的常識,比如不要在牆上釘釘子或留下其他痕跡,要保持地毯幹淨,將來離開時才能把公寓恢複原狀,否則兩個月的押金就拿不回來了,等等。然後告訴他們,過一會就帶個人來談談,看能不能來幫忙買些家具。

七點來鍾,肖雨禾聽見門鈴響,打開門,見蘇珊和一個美國老太太站在門口。老太太大概六十多歲,清瘦的臉上架著一付眼鏡,看上去十分精明。她的懷裏抱著幾個大本子,每本都有兩寸多厚,看起來分量不輕。蘇珊介紹說:“這是海倫,我帶她來幫你們買幾件家具,她的眼光很好,我家客廳裏的地毯就是她替我買的。”

海倫在餐桌上攤開她的本子,裏麵是各種麵料,做沙發的,做窗簾的,還有地毯樣品等等。當她問清楚餘家隻是要搬進另一處公寓時,臉上立刻出現了失望的表情。她收起地毯和窗簾的樣品,滿臉堆笑地翻開沙發麵料本:“你們至少需要沙發吧?這裏有各種沙發的樣式、顏色和麵料,可以完全按照你們的要求來搭配。尺寸也可以自己選,不一定選標準尺寸。”

餘爭鳴和海倫聊起來,他說喜歡高靠背的沙發,還選了一種淡灰色條紋的麵料。海倫問他喜不喜歡櫃子,比如五鬥櫃之類的東西。餘爭鳴笑著說:“我們住的這個公寓,隻有儲藏室,抽屜很少,而我們在中國,都喜歡用那種大櫃子,下麵帶幾個抽屜,很實用的。”他們又談到要什麽樣的床,肖雨禾這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睡的兩米寬的大床叫“king size”,而在國內睡的那種一米半寬的床叫“queen size”,她插了進來,說自己喜歡“king size”的床。而後餘爭鳴與海倫又說到買什麽餐桌、床單、餐具等等,肖雨禾似懂非懂地隻是聽著。等所有東西都選定,都已經快十點了,餘爭鳴又東拉西扯了一會,才讓蘇珊和海倫才離開,這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搬家那天,餘爭鳴的那輛小雪佛蘭運了幾次,才把他們那幾隻大箱子運到新家的門口,然後兩人費力地把箱子抬上簡易樓梯。這時,邊上有位三十多歲的亞洲麵孔的女人一直在打量這夫妻倆,過了好一陣兒,這女人走過來,用中文問道:“請問你們是中國人嗎?你們是從哪裏來的?”他們連忙回答是。來美國這些日子,好不容易看見中國人,他們高興極了。

聽說餘家也是從北京來的,女人的圓臉上立刻出現了那種他鄉遇故知的愉悅,也不再袖手站著了,衝過來幫肖雨禾把箱子抬上樓梯,一邊抬,一邊介紹自己:“我叫趙躍進,老公叫魏軍,我們都是北京人。老魏家是昌平的,我可是真正的北京胡同串子,就住沙灘,美術館附近。我們也是剛搬進這家公寓沒幾天,我們就住在公寓大門右邊的第三棟,一樓。”她劈裏啪啦語速很快,隻一會兒功夫,餘爭鳴和肖雨禾就把她和丈夫魏軍的情況了解了個大概。

放下東西,餘爭鳴和肖雨禾又匆匆趕到附近的商店,他們還得買台電視機,青青每天都要看卡通片。

二十七寸的電視機盒子太大,怎麽都塞不進他們的那輛小雪佛蘭,兩人站在停車場裏,一籌莫展。餘爭鳴圍這車轉悠了半天,突然開始動手拆箱。去掉包裝盒後,電視機小了很多,終於塞進了車後座。家裏有了電視機和前幾天買的錄像機,餘青青是最高興的,盡管還家具還沒送來,餘爭鳴和肖雨禾看見女兒坐在地毯上開心地看電視,心裏也滿是喜悅。一家人把床單鋪在臥室的地毯上,湊合了一夜。

搬進新家的第二天,老太太海倫帶著一個小夥子來送家具。看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和小夥子一起抬家具,餘爭鳴覺得很過意不去,趕緊上手幫忙。海倫擺擺手,不讓他動。家具擺好了,海倫又掏出一瓶專門擦家具的油來,自己坐在地上,把櫃子和桌子搽得鋥亮。一切就緒,海倫拿出一張賬單交給餘爭鳴。餘爭鳴一看賬單,眼睛瞪得溜圓,這對他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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