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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一百二十一)

(2018-04-09 16:39:54) 下一個

第十三章  當了老炊(1)

 

早飯後,連裏安排各排打掃環境衛生,我們知道,今天要離開29號了。部隊離開駐地時,灑掃庭除,整理環境,還原駐地原貌,是我軍的光榮傳統。

 

9點鍾全連集合,賴連長主持分配,新兵1連一百多名幹部、老、新兵一分為二,成為新建點號——28號(154站)五、六兩個新建中隊的先頭部隊。至於154站是幹啥的,新兵們都不知道。

 

分到五中隊的是賴連長(以後的五中隊長),二、三排長。孝高的學生有:高凱、王洪忠、程楓、胡金東、劉炎炳、郭寶勝、張潤山、孔曉春;二中同學是:張均鬥、肖振華、郭金火、熊玉堂、劉聯群、丁吉林等。

好家夥,去了這麽多高中生,整體文化素質高出一截。我想,五中隊將來一定是154站的技術主力中隊。

還有馮光慶幾個城關鎮的工人,其餘的農村兵一個不認識。

 

六中隊是吳指導員、於副連長領頭,餘下有牛排長,老兵楊全洪、

劉永秀、張新才、沈福林、張金妹等人。

剩下的孝高、二中同學都是熟麵孔,大概有13人,農村兵有十幾

人。孫德敏,楊幹清、彭文發仍跟我在一起,看來我們三人有緣。

分配完畢,我們背起行囊,分乘4輛蘇製嘎斯51卡車朝西南進發,

前80公裏在水泥馬路行駛,倒是四平八穩、順順當當,可一過10號

就開始在大戈壁灘的搓衣板路上顛簸搖晃了。

 

第一次車行戈壁灘,我完全是在“三跳”的煎熬中度過的。這就是:車在路上跳、人在車裏跳、心在胸口跳。在這劇烈的顛簸中,車箱裏立刻失去了剛才的談笑風生,大家變得緊張小心起來,或用力抓住車箱邊,或相互拉拽攙扶著,以免甩出車外。

 

從車輪轍印看出,這是一條剛剛探出的新路,粗砂土層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礫石,看似平整,其實有些路麵硬軟難測,稍不留神,車輪就下陷打滑空轉,任憑司機怎樣加油發動也無濟於事,還沒走10分鍾,我們已下去推兩次車了。

 

車行中,四輛車相互拉開30米距離,以躲避車輪卷起的黃沙。即或這樣,不到半小時,我臉上、脖子裏已沾了不少沙塵,夾裹著汗水往下流,黏黏糊糊的,十分難受。

 

蔡立新也被塵土迷住了眼,他用力敲打駕駛室車頂,要求司機再拉開與前車距離,司機聽從他話,把車距拉到六七十米才避開飛揚的沙塵。

放眼望去,莽莽原野上,鐵礦石般顏色的山梁如同脊背一樣隆起著,重疊綿延,像驟然凍住的波濤,嵯峨露崢嶸,光禿禿的山上不見一絲綠意,卻顯現著一種凜然不屈的風格。在遠山錚錚鐵骨的襯映下,近處,幹凅的河溝、浩瀚無邊的沙礫和石塊斑駁陳列、高低裸露,不見盡頭。

                滿目荒涼、沉悶死寂的戈壁灘

 

在這裏,同樣看不到樹木,看不到人煙,甚至看不到飛鳥,戈壁灘的景物隻是百十裏一樣的姿容——礫石,惟有一簇簇叢生的駱駝刺裝點其間,越發顯出無盡的荒涼。天地是一樣的寂寞!

 

沒有人說話。是吸引、訝異、震懾?都在看著車外沉思嗎?無垠的戈壁灘顯現出大自然的另一種魅力,這種魅力比湖光山色更冷峻,比綠樹紅花更深刻,這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震撼之美。

 

我想,唯有麵對博大、粗狂、無垠、廣闊的戈壁灘,人們才更感受到生命的珍貴,才更體會到生命的價值。


    
   正午的陽光直射下來,濃濃地灑在戈壁灘上,灑在像背景一樣矗立著的鐵灰色山岩上,色彩分明得像是一幅油畫。千般變化體現著一種風韻——深不可測的孤獨,一種超越時空的神聖。在這裏,似乎時光不再流動,空間不再變化,真正實現了凝固的永恒。

 

戈壁灘是荒涼的,也是美麗的,看你從哪個角度去詮釋。

車隊經過160多公裏顛簸,於下午2點左右來到一片殘敗丘陵和破碎的低矮山脊環繞的山窪子邊。

 

山窪出口有一處新建的門字形磚石坡頂式平房,左右門柱各有4個房間,門梁是廚房和飯廳,中間凸凹不平的空地上豎著一個有籃板無籃筐的籃球架。這就是六中隊的住宿營房,和29號的地窩子土坯房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們好高興,終於住上新房了。

 

在我們營房左前方200米處有兩個緊挨著的大車庫,其中一個用作五中隊的宿舍。嘿嘿,看來他們要繼續睡地鋪了。

由住地往南3公裏便是28號,站在營房門前瞭望,除了時隱時現的水塔,什麽也看不清。

沈福林告訴我,五、六兩中隊現在臨時住的是一中隊地盤,一旦28號機房和營房基建完成,再搬過去。

 

到了住地,炊事班在大家幫助下,很快安置完畢,立即生火做飯,40多人的肚皮正咕咕叫呢。

 

我隨便進了個房間看,沒有床,靠牆是一溜半人高的青磚炕,上麵鋪著木板。看來又要睡通鋪了,但比地鋪強,起碼不用佝腰駝背了。

 

我解下背包,正要打水洗個臉,楊幹清走進來朝我詭異笑笑:“趙旭東,指導員有請。”

“找我,我犯啥事啦?”我一臉疑惑看著楊幹清,希望他給我透露點啥。

“去了就知道了,快點。”楊二話沒有。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一間新房,裏麵用床板搭了3張床,還有兩張條桌,一看就是中隊部。吳指導員見了我,起身熱情招呼:“是趙旭東同誌吧?請坐。”

 

“吳指導員有什麽指示?”我“哢”地一聲立正敬禮,安敢坐。

“嗬嗬,不要緊張,找你隨便聊聊。馬上要分配了,有什麽想法?”吳指導員露出一絲微笑,顯得勉強。

 

“報告指導員,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我堅決服從領導安排!”

“嗯,這個態度好。呃……趙旭東同誌,聽說你寫作的文筆和切菜的刀法都不錯,槍也打得準,各方麵表現很積極。經研究,決定派你去炊事班工作,你覺得怎麽樣?”

 

噢,真他媽當老炊啊?!我腦袋立馬像充了氣,“嗡”地一聲迅速膨大。肯定是張金妹,這個該死的四川老鄉,真把我要去當夥夫了。

 

“你不會有什麽意見吧?”吳指導員盯著我的眼睛再次問道。

我還能說什麽?剛剛信誓旦旦表過態,總不能出爾反爾、自食其言吧?真他媽窩囊死了!

 

“報告指導員,我服從組織決定,一定努力幹好炊事工作。”我再次表態時,聲音降低了一半。言不由衷呀,我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哎,這就對了嘛,我們就是要選最好的同誌去炊事班鍛煉……”吳指導員還在囉嗦,我已低頭走出了中隊部。

 

我懊惱極了,躲開戰友,獨自跑到營房外發呆。我很快想到了那次去炊事班幫廚,本想掙點表現分的,這下好了,弄巧成拙了。還不他媽怪自己瞎逞能,活該!

 

一想到家人朋友我心裏更煩,萬一他們來信問起我在部隊幹什麽,我怎麽回答呀?難不成我說:“報告父母大人,親愛的莉莉、玲玲,我不遠千裏到部隊當了一名光榮的夥頭軍!向我祝賀吧。”我有臉說嗎,敢說嗎?

 

躊躇滿誌卻出師不利,我心情糟糕透頂,半天順不過心氣,真想歇斯底裏吼幾聲發泄一番。唉,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不過,眼下該怎麽辦呢?領導既已決定,萬無更改可能,何況我又違心向領導表態要好好幹,瞧我這破嘴,賤!還說個屁,沒退路了。

 

轉而又想,事已至此,倒不如橫下心來幹個樣子讓他們看看,我趙旭東能不能當好老炊?我相信,是金子到哪都發光。不過我決定暫時斷絕所有親人、朋友、同學的通信,以免暴露我“夥夫”身份,我是個很愛麵子的人。

 

炊事班動作夠快,不到一小時就開飯了。飯廳挺大,可擺10張方桌。幾個月來我第一次坐直了身子吃飯,不過那頓飯就算是珍饈佳肴,在我嘴裏也如同嚼蠟,索然無味。

吃完飯,於副連長向大家宣布六中隊建製、人員名單。

隊長(暫缺)、指導員吳立清、副隊長於相宋、副指導員(暫缺)、隊部文書石木生。

1分隊(載波機務分隊)分隊長(暫缺)

1班長楊全洪,副班長郭關法。

戰士:彭文發、龔煥堂、付同成、孫德敏、塗國斌。

還有16名北京兵在沈陽通信學院培訓。

2分隊(電傳)分隊長(暫缺)

3班隻有老兵張新才,新兵全部在外地培訓。

3分隊(電話、電源)分隊長付洪玉、副分隊長牛木章

4班長(電話班) 湯文改,戰士:李六、徐水生、楊法田、孟海山。

5班長(電源)沈福林,其餘人員在蘭州培訓。

4分隊(外線)分隊長周至友
   6班長楊幹清,戰士:李永、蔡立新、何正安,晏自宏。

7班長劉永秀,戰士:張學明、胡煥清、何繼軍、湯文啟、陳剛,還有老兵樊還鎖。

 

司務長劉XX,上士李臘田。

炊事班長張金妹,老兵李忠林、董良才、劉喜,新兵趙旭東、付金山,飼養員汪明槐。

 

中隊當前的任務是,一邊進行基本的業務學習和訓練,一邊等待外地培訓人員回來完成最終建製。

宣布完畢,有人高興有人憂。1分隊那幾個人喜形於色,大概他們清楚,載波通訊在6中隊算是最高技術了,不然分那麽多高中生去幹嘛,況且還有20多人正在大學培訓。我在羨慕孫德敏的同時,再次感到文化低的悲哀,我要是高中生,你們會讓我當老炊嗎?還說要把最好的同誌送到炊事班去鍛煉,哄鬼去吧。                                                                               

我心裏十分低沉與失落,見誰都覺得低人一等,走出食堂大門遇見蔡立新,故意撩了他一句:“哎,通信兵,好風光哦。”蔡立新無精打采,自嘲道:“那是,爬電線杆子嘛,當然風光涼快。”見身邊無人,突然拽住我往隊部拖:“走!我倆去找指導員換工作,我當老炊,你去風光,不敢去是龜孫子。”

 

我掙開他手,沒好氣回答:“你算了吧,吳指導員剛找我談了話,你當領導分配工作是做生意啊,由得你我討價還價?”蔡立新哀歎兩聲,悻悻作罷

 

看來幹外線工作也不咋的,隻是名聲比老炊好聽點,我心裏多少平衡了點。                                                                            行了,既然鐵定是老炊了,思來想去隻能徒增煩惱,背上沉重的包袱,還是麵對現實,趕快振作起來,以積極的心態和行動埋頭苦幹,我他媽賣了孩子買蒸籠,不蒸饅頭爭口氣,這回跟你來真的,一定要幹出點名堂來。

我安頓好床鋪就跑到廚房向張班長報道,迫不及待要活幹。班長見我表情輕鬆,以為我沒有思想情緒,樂意幹老炊,當下挺高興,仍然叫我負責洗、切菜。在食堂,這是最輕鬆的活。

 

6中隊當時每天隻有40多人吃飯,炊事員卻從4個增加到7個,工作量不大。早飯仍舊是玉米發糕、玉米糊糊,鹹菜。每頓必剩一堆,由汪明槐收去喂豬。

 

中、晚餐主食都是饅頭,中隊大部分是南方人,怎麽都吃不習慣,每天也有剩飯。

 

隻有每周1、3、5、7中午吃米飯時,飯堂才有點生氣。這個吃大米飯可有講究,有經驗的人,第一次先盛半碗快吃,吃完再添滿滿一碗慢吞細咽。老實人吃完一碗再去添飯,沒了,隻好吃剩饅頭。時間一久,大家都會這一套了,也就沒有秘密了。

因此隻要一吃大米飯,幾乎每頓一掃光,偶有剩飯,晚飯時必遭哄搶。

大李老董是雲南人,65年兵,幹老炊才3個月,做的饅頭不是酸了就是堿大了,在新兵連時大家意見就很大。倆老兵也不在乎,反正年底就要複員了,張班長也不善做麵食,拿他們沒辦法。

 

我覺得機會來了,就從麵食上打主意。一天備完菜,我幫大李老董揉麵做饅頭。放堿時,我用心記住了份量,背著他倆用勺子舀了同量的堿,用紙包好藏起來。饅頭蒸好後,一嚐酸了,說明堿少了,第二天就叫大李多放點,同時校正紙包的堿量。如此試了幾天,蒸出的饅頭不黃不酸,再把紙包的堿用稱一稱,終於掌握了正確的放堿量。

 

張班長大大誇獎了我一番,並把我的表現報告隊部,星期天中隊晚點名時,我第一次受到吳指導員的表揚。

 

打那後,工作上我更勤快了,除了炒菜,什麽活都幹。說來慚愧,我在部隊幹了半年老炊,就是沒學會炒菜。我在家看爸爸擀過麵條,就和大李老董試著做手擀麵,第一次做砸了,煮出一鍋雜麵湯。可我們不恢心,一遍遍摸索、練習,並請來於副隊長當顧問,竟然做成功了打鹵麵,受到戰友們的歡迎。

 

我們還做包子、花卷,不斷變化麵食花樣,雖然是素餡,大家也覺得比饅頭好吃。

   

張班長文化不高,班裏每次政治學習,我就幫他讀報紙,帶頭發言,積極支持他的工作。我還主動向他匯報思想,表示要安心幹好炊事工作。

 

對我的積極表現,張班長除了熱情鼓勵,還經常上報中隊。那段時間,每次中隊晚點名表揚好人好事,隻要提到炊事班,不是汪明槐就是我。

這得感謝張班長,你幹得再賣力,班長不向領導匯報也白搭。入伍三個月,我似乎明白了當兵的真諦:當兵冇得巧,跟著班長跑。                                   

汪明槐來自孝感龍店公社,小學文化,平時寡言少語,工作卻很賣力。僅半個月,他居然把一頭60斤的仔豬喂成了85斤,受到吳指導員賞識,把他樹為6中隊先進人物典型,讓他在中隊政治學習大會上談“學毛著”心得體會,他一高小文化,哪會這個,還是吳指導員讓我幫他寫的發言稿。

那幾天,吳指導員見了我總是微笑,這不多見。

我的努力沒有白費,半年初評,我被評為中隊“五好戰士”,迎來開門紅,春風得意了好幾天。要知道,當時每個中隊“五好戰士”的比例也就20%左右。那年月,評上“五好戰士”是政治進步的最低要求,否則以後的入黨、提幹想都不要想。

 

1968年6月10日,我和汪明槐、孫德敏三人光榮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成為6中隊第一批入團的人。我的入團介紹人是付金山,真看不出,他年紀輕輕居然是個具有4年團齡的老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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