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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一百二十)

(2018-04-05 08:25:12) 下一個

第十二章  晨曦下,橄欖綠閃耀(5)

 

經老額吉指點,我們又走了半個小時,終於來到怪樹林。這裏曾是一片茂密的胡楊林,由於河水改道,水源斷絕造成樹木大麵積枯死。因枯木形態各異、奇形怪狀而得名“怪樹林”。

 

這片枯樹林仿佛在向世人訴說著對生命之水的強烈渴望,體現了它們與惡劣自然環境頑強抗爭的不屈精神。

 

走進怪樹林,猶如進入剛剛對決完畢的古戰場。這裏,枯死的胡楊“屍橫遍野”,呈現出古老的原始風貌。冥冥之中,滲透著一股猙獰恐怖的氣氛,令人毛骨悚然。

 

            枯而不倒的生命——怪木林

這裏上演的是胡楊“死而不到”和“倒而不朽”的悲慘情景:一棵棵枯樹佇立在原野中,枯枝張牙舞爪,猶如巫婆的手指;一棵棵曾經龍骨虯枝、俊美無畏的胡楊倒在戈壁中,死而不朽,講述著悲涼漫長歲月中的故事。怪樹林旁邊是一座古城,名曰:黑城。古老的城牆,荒無人煙的地帶,映襯出古城的孤獨與悲涼。

 

看夠了這些千奇百怪的枯木林,我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便動手打柴。我從挎包拿出背包帶走到一棵枯樹前,看準一根枯枝往上一甩套住,使勁往下拉,竟紋絲不動。

 

我靈機一動,叫來其他幾個人,四人拽緊背包帶,像拔河一樣,喊著口令,一齊用力:“一二三,斷……一二三,斷……”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它拉斷。

 

好家夥,這些百年老樹還真是枯而不倒、腐而不朽,小瞧它們了。

就這樣,我們沒到1個小時便打下七八根粗大枯枝。足夠了,路遠,再多也搬不回去。這時,我看見其他小組都采用這種方法,打下不少枯枝,有些人在捆柴,有些人性急,扛起柴火往回走了。

 

我們四人開始吃幹糧,饅頭鹹菜伴涼開水,餓急了吃啥都香。吃完一看時間還早,決定休息1個小時再往回走。

                   講述歲月的胡楊怪木林

 

用“早穿棉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這兩句話形容戈壁灘的溫差變化是再貼切不過了。早上出發時還陰冷陰冷的,現在恨不得脫光曬個日光浴。

正午的陽光高掛頭頂,照在臉上火辣辣的。不一會兒,有人解衣脫帽躺地休息,你躺我也躺,很快橫七豎八倒了一大片。我也脫下上衣蒙住頭,靠在柴堆邊迷迷糊糊睡著了……

 

“嗨嗨,醒醒,該回去了。”不知何時,張均鬥將我搖醒。我穿好衣服,用被包帶捆好枯枝,找了根粗長樹枝穿起來,和張均鬥抬著往回走,馮光慶則和楊全洪合夥抬。

 

我個子小,走在前麵。走著走著感覺柴火變輕了,回頭一看,柴火被張均鬥往後挪了一大截,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欲將柴火挪到中間,張均鬥十分大度:“你別爭了,我比你力氣大。”堅持不讓我挪,真有大哥風範!

 

我倆走到一處斷流的弱水河灘邊,打算歇口氣再過河。剛坐下,張均鬥突然問我:“老板娘,你的像章呢?”啊?!我低頭一看,像章不見了!兩手慌忙在身上亂摸。

 

“不要著急,口袋裏找找。”張均鬥邊說邊用兩眼掃視我周圍地麵。我急忙翻遍上衣、絨衣、褲子口袋,哪有像章影子?完了,真丟了!腦袋“嗡”地一下大了。

 

這麽大的像章怎麽會丟呢,在哪丟的呢,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使勁回憶上午自己的活動軌跡。

難道打柴時把像章碰掉地上了,不會呀,中午吃飯時我還見過的。哦,是了,飯後我脫衣服蓋頭遮陽休息,會不會有人趁我睡著時順手牽羊,摘走像章?記得當時我靠柴堆麵南而坐,馮光慶就坐在我對麵,離我最近,難道是他?怪不得他早上看我像章時,那雙賊溜溜眼睛緊盯了好大一陣,太可疑了。

 

聽說馮光慶入伍前是縣城關鎮一個集體單位的工人,綽號“會長”,聽起來像什麽幫會組織,我對這類社會青年從無好感,很少與他說話。

 

我把懷疑告訴張均鬥,立刻遭到他批評:“這不好吧,你沒有證據怎麽能瞎猜疑別人?千萬不要亂說,很傷人的,會影響團結。”

 

“那怎麽辦?這是爸爸送給我的當兵紀念,今天第一次戴就弄丟了,真他媽倒黴!”我狠狠搧了自己一耳光。

“別這樣,要不我陪你回怪樹林找找。”張均鬥誠懇言道。

 

我抬頭看看天,太陽已經西斜,時間來不及了,沮喪地對張均鬥說:“算了,天太晚了,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回營房吧。”

我倆抬起柴火,跨過河灘,跟著三三兩兩的打柴隊伍朝29號走去。

唉,今天真窩囊。誰讓我臭顯?活該!

氣死我了。

五一過後,新兵連進入業務學習和實彈射擊、投彈訓練階段。

每天上午1小時政治學習後是業務學習,由牛排長給全連上《電工基礎》課。牛排長是柴油機技師,搞電源的,曾在基地教導隊培訓過一年,教官是蘇聯人。

 

說到業務學習,孝高那幾個66、67屆畢業生很有優勢,其中有楊幹清、彭文發、高凱、龔喚堂等人,他們基本上學完了中學物理,再聽牛排長的課當然很輕鬆。我是67屆初中生,學過初中物理二冊,剛剛涉及到電學部分,好在記性還不錯,多少能聽懂牛排長的課。至於67屆以後畢業的人以及那些農村兵隻好坐飛機了。

 

雖然新兵們文化基礎參差不齊,但大家學習態度很積極,除了上課集中精力聽講,認真作筆記,課後全班還組織討論,理解和消化所學內容。記得有一次,我和孫德敏圍繞“什麽是電?”“原子、原子核、質子、電子”等一些概念爭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最終還是彭文發作了正確解釋。

其實業務學習的內容告訴我們,新兵訓連結束後,大家肯定是幹與電有關的技術性工作。特種部隊技術兵到底需要多高的學曆呢?我連初中都沒畢業,又能幹點啥?我暗暗擔心,再次感到文化知識淺薄帶來的無形壓力。

下午進入實彈射擊和投彈訓練,大家很興奮,終於要玩真槍實彈了,不過按照計劃,先要進行一周的空槍瞄準練習。

回憶起新兵連的射擊訓練,那叫一個寒酸,每個班十幾個人竟然隻有3支56式半自動步槍,訓練前班長從連部領來,訓練完了必須還回去,槍支不許在班裏過夜。

 

每次訓練時,為了提高效率,牛排長把全排槍支集中到一個班練瞄準,其他班練投彈,按時輪換。即便如此,每人一個下午操槍的時間也超不過半個小時,對第一次摸槍的新兵來說是非常緊張的。

 

訓練中,牛排長盡職盡責,一遍又一遍給大家講解射擊要領,什麽三點一線啦,排除虛光啦,什麽有意識瞄準、無意識擊發啦,以及據槍要穩啦……他還輪流趴在全排每個新兵身旁,用側光鏡檢查、糾正瞄準練習中存在的問題,直到合格通過。

 

打槍咱有優勢。我曾是二中射擊隊員,文革前每周訓練一次,曾在孝感三校聯合舉辦的5.5mm小口徑運動步槍比賽中取得過第7名,自信憑我的基礎,練習時認點真,到實彈射擊那天,爭取打個滿堂彩,讓全連認識我趙旭東。

 

二排六班的胡金東是孝高“613”分子,玩過槍,一貫愛神吹胡侃,說起打槍更是牛逼哄哄,不止一次在排裏吹噓,他打的子彈沒人挑得動。

 

投彈我就不行了。我身體單薄,臂力差,600克的67式訓練用木柄手榴彈立定投擲,怎麽投也過不了及格線——30米,但是助跑可投到32米。牛排長最後算我通過,反正也不投實彈,說怕出事故。當時我很不理解,哪有怕出事故就不投實彈的道理,打起仗來怎麽辦?

 

事實上,我當兵五年,年年都有一次軍事訓練,除了實彈射擊,從未投擲過手榴彈實彈,更沒練過摸爬滾打,畢竟我們不是野戰步兵。

 

這個星期天又輪到一排幫廚,這次我自告奮勇搶了個先,吃過早飯和三班的農村兵、來自孝感王店公社的付金山一起去炊事班幹活。

 

炊事班隻有4個老兵,一天三頓要做一百多人的飯菜,人手挺緊的,怪不得天天要新兵幫廚。

 

班長叫張金妹,四川中江縣人,黃繼光老鄉,中等個子大嗓門:“大李老董,我三個做饅頭,劉喜你整排骨。大家動作快到點哈,吃完中飯還要做清潔,下午連裏檢查。”話音剛落,從牆角搬袋麵粉扔在案板上。

嘻嘻,如此手腳利索、雷力風行之人,怎麽起個女人名字?

 

“張班長,我倆做啥子?”我用四川話問張班長。

“嗬嗬,老鄉嗦,你會啥子?”張班長換了笑臉。

“啥子都會。”為了掙表現,我跟班長沖殼子。(四川方言:吹牛)

“那你兩個幫劉喜切菜。”

“要得。”

我擼胳膊卷袖子,和付金山一道切菜。我先把十幾個圓白菜(卷心菜)擺上案板,摁住一個,抽刀一劈兩半,剜去菜心,順勢“嚓嚓嚓嚓”地切起來,紋絲不亂,又快又齊。

 

“嘿!你幹過老炊?刀法不錯嘛。”張班長眼露驚喜。

“我一新兵蛋子,上哪當老炊?在家跟爸爸學的。”

“看不出來嘛,有兩把刷子。”大李老董齊稱讚。

聽了老兵的恭維,我心裏美滋滋的。不一會兒,三個圓白菜很快變成了一堆粗細均勻的白菜絲。慢手慢腳的付金山一看我這架勢,幹脆讓我一個人切,自己跑到灶後燒火去了。

 

我好不得意,終於露了回臉。一邊切菜一邊和老兵們套近乎。聊著聊著,張班長幾句話讓我倏然猛醒:“小趙,新訓完了,你到炊事班來幹吧。這是最鍛煉人的地方,政治上進步快,一般人想來我還不要呢。”

 

噢!這哪行?我是來當技術兵的,豈能幹夥夫?當時嘴上胡亂應付著,手卻慢了下來。我暗暗擔心,到時張班長真把我要去當老炊就糟了。

可不能再炫耀了,原本想掙表現分,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

 

吃完午飯,我借口肚子疼要上醫務室看病,請假逃離了炊事班。張班長,看在老鄉的份上,你千萬別看上我啊!

五月中旬一個上午,戈壁上空萬裏無雲,一絲風都沒有,新兵一連訓練進行最後一項科目——實彈射擊。

 

靶場就設在食堂前方寬闊的戈壁灘上,三個靶位上擺放著鋥光閃亮的56式半自動步槍,往前一百米處並排插著三個胸環靶,每個靶子下邊挖了個深坑,是報靶人的藏身之處。

 

八點正,全體新兵精神抖擻、信心滿滿地列隊來到靶場,就地坐在靶位後邊20米處,靜待上場打靶。

 

首先試槍,隻見賴連長、於副連長和韓排長三人走到靶位前,立姿裝好子彈,對準各自靶心一陣速射,清脆的槍聲響了十幾秒鍾便結束了。報靶結果:3發子彈,韓排長分別為10、9、8環,計27環;於副連長3個9環,也是27環;賴連長2個10環,1個9環,共29環!

 

“啪啪啪啪……”陣地上響起熱烈掌聲。從大家眼神看出,這掌聲是送給賴連長的。有幾個老兵向賴連長伸大拇指:“賴連長,厲害呀,薑還是老的辣!”賴連長平靜地笑了笑:“這槍沒問題。”

 

五分鍾後,打靶開始。

“下麵,請一排一班進入靶位。”隨著現場指揮於副連長口令,按照預先定好的順序,楊幹清、孫德敏和我跑步來到靶位站定。

好榮幸,第一撥打槍!我強壓心頭的興奮、緊張,暗示自己,穩住神,不要慌,你又不是第一次打靶,他們才比你緊張。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排除雜念,集中精力想動作要領。

 

“持槍!”於副連長下令。

“唰,唰!”我們彎腰揀起沙袋上的槍,立正站定。

            20基地警衛團新兵2連實彈射擊                      

 

於副連長連續下令:“目標、正前方、100公尺處、胸懷靶,標尺3,臥姿裝子彈……射擊!”

 

我默念口訣,緊握槍身,默念口訣:右腮輕貼槍托,缺口對準星,成平口山字形瞄向遠處的靶心,屏氣凝神,輕輕扣動扳機:“叭!”第一個完成擊發。“叭!叭!”戰友們槍聲緊跟響起。

我輕舒口氣,抬頭觀望自己的靶子,隻見報靶杆上的紅色圓牌在靶子中央做上下垂直運動,之後在靶子下方點了幾點,意思是:“9環,偏下”。還不錯,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再來,我俯下身子,調勻呼吸,排除虛光,微調瞄準位置,不再等待報靶,“叭、叭……”間隔均勻地打完了剩餘的5發子彈,空槍關上保險,意猶未盡。稍候片刻,身旁兩位戰友射擊完畢。

 

“持槍起立,驗槍。”於副連長再發口令。

“唰,唰,嘩啦!”我們站起身出左腳45度站定,迅速出槍,槍口朝上,拉開槍栓讓於副連長驗槍。驗完槍,於副連長三聲長哨,三位報靶員從左至右依次報靶:

1號靶位楊幹清47環,2號靶位孫德敏50環,三號靶位的我2個10環,2個9環、2個7環,總成績52環,離55環的優秀線差3環。

 

唉,我太性急,最後兩槍多瞄會兒就好了,有點遺憾。不過後來看見很多從靶位下來的懊悔沮喪臉嘴,我心裏舒服平衡多了。

 

中午一點鍾左右,全連實彈射擊完畢,收隊回營房時,盡管大家饑腸轆轆,略顯疲憊,但唱起《打靶歌》仍然鏗鏘有力、聲衝雲霄:

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米嗦呐米嗦,呐嗦米多來

……

午飯後,全連實彈射擊前10名的成績公布在黑板報上,我排在倒數第2,比學校射擊隊低了兩位,看來我就這水平。也行,總算小有麵子。

前三名都是農村兵,第一名叫個啥忘了,這家夥居然打了57環!三個10環三個9環,差點滿堂紅。而那個胡金東隻打了40環,剛剛及格。現眼了吧,看這“小皮球”以後還蹦躂得起來不?

 

下午,隻進行了一周業務學習也匆匆結束了,連裏沒有進行考試測驗,這麽多人學得稀裏糊塗,估計也考不出什麽名堂。

 

新兵訓練就要結束了,麵對去向和工作分配,大家既充滿期待又忐忑不安。盡管老兵們告誡我們不要胡思亂想,可誰不想分到像4號、7號、10號這些大的點站去工作呢?

 

一想到明天即將各奔東西,我們又有些依依不舍。畢竟都是老鄉,兩個月朝夕相處下來,彼此間又加深了感情。熄燈後,大家也不顧什麽作息製度了,就工作分配話題,嘰嘰喳喳聊個沒完,直到牛排長兩次幹涉才安靜下來。

無論是誰,隻要思想上沒了紀律約束,行動很容易放任自流。

 

半夜裏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分到炊事班,正式當了老炊,還掛

著圍腰,手拿鍋鏟炒菜。嚇醒後安慰自己,夢有反意,這下反而可以放心了,炊事兵和我無緣。

不過我還是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

 

“瞿瞿瞿瞿……”一陣急促的稍聲劃破夜空,驚醒了弟兄們。嘿!久違的緊急集合!這分明是連裏趁大家麻痹大意搞偷襲。

 

麵對連裏的突然襲擊,眾弟兄並不慌亂,快速穿戴停當,打好背包,帶齊裝備衝出房門站好隊,全班一共才用4分鍾,比起一個月前,我們老練多了。

 

全連集合完畢後,賴連長帶隊,向敖包山方向跑步前進。

夜色中,隊伍始終保持肅靜,疾步流星朝前趕路,隻聽見腳踏戈壁灘粗砂礫石發出的“嚓嚓”聲。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亮,前方的敖包山悄然在目,若隱若現。全連來到一片駱駝刺較為集中的開闊地停下來,賴連長要在這搞戰術隊形演練。新訓不是完了嘛,怎麽還有科目?我們覺得好奇。

首先演練三角進攻隊形。按照賴連長口令,全連成品字隊形展開,一排在前,二、三排跟隨左右。每個班分成三個戰鬥小組,每個小組三到四人,也排成三角隊形。人與人,組與組之間都是間隔10米。在賴連長哨聲指揮下,我們令行禁止、走走停停,演練著輪番交替進攻和掩護,慢慢向敖包山靠近。

 

走到山腳下,全連變成橫向一字陣,隊伍迅速從兩側包抄過來。突然,賴連長指揮旗朝山上一指,大喊:“衝啊!”新兵們像出籠的老虎,“嗷嗷”吼叫著向山頂衝去。

 

隻可惜山上仍有工兵施工,還拉了警戒線,我們衝到半山腰便被哨兵禮貌地攔住,想看地下工事的好奇心再次受阻。

 

此刻,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灑下戈壁萬道金光。滿山的新兵們歡呼雀躍、神采飛揚。晨曦下,我們頭上紅星閃耀,鮮豔的領章似革命的紅旗,永遠飄揚,橄欖綠寄托承載著新的希望與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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