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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八十四)

(2017-12-11 12:39:06) 下一個

   第八章   羊城遇險(11)           

 

傅安剛跟隨劉建安他們一早就去白雲山風景區遊玩了,董梅兩天不見人影,其它宿舍的人又不認識,隻好足不出戶,躺在鋪上磨皮搽癢。

我寂寞難捱,百無聊賴,真不知該如何打發時光……突然,我眼一亮,寫篇報告文學!這是我的強項呀,差點給忘了。

我把這幾天來的遭遇在大腦中過了一遍電影,嘿!多好的素材呀,內容真實豐富,情節驚險刺激,而且都是我可遇不可求的親身經曆。我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急忙找來信紙,開始打草稿。由於是前幾天剛發生的事情,策劃起來特別自然流暢。很快,一篇計劃寫5000字的提綱躍然紙上,題目就叫“羊城遇險”,爭取離開廣州前完成。

寫作這個東西一旦有了欲望和激情,根本就停不下來,才半天工夫,我就寫了一千多字。照這速度,三天都用不了。

 

晚飯前,董梅又從火車站拉了10個串聯學生回來,安頓完畢,來到我宿舍,見我寫東西,笑問道:“寫信啊,想家啦?告訴你個好消息,這個星期內,你們就能拿到去上海的車票。”我一聽,高興得跳了起來,趁機抓住她的手不放:“真的呀?太好了!這都快一個月了,終於盼到了。”董梅也不推脫,含笑問道:“你就那麽想走啊?腿好了嗎?讓我看看。”我放開她的手,卷起褲腿,把腿伸到她麵前,她輕輕揭開紗布,用手柔柔地摁了摁:“嗯,差不多了,都結疤了,再過兩天就徹底好啦。”我鼻子一酸,又想掉眼淚!我真是個感情脆弱的人。

說句實話,我越來越依戀董梅,她是我大串聯中遇到的最善良、最和藹、最關心我的女人,在廣州近一個月的日子裏,她無時不刻的聲音笑貌,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她對我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讓我對廣東女人一生都充滿了好感。

 

12月5號,我們終於拿到了去上海的乘車證。臨行前,我把寫好的報告文學《羊城遇險》抄件送給董梅作紀念。她非常高興,說這是一段曆史見證,表示要妥善珍藏。

那天,董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我們吃晚飯,並親自步行到北京路七路電車起點站送我倆上車,她一路上說了許多關懷備至、溫暖人心的話。車開一刻,我眼望著董梅那張笑臉,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淚撲簌撲簌掉下來。

再見了,我心目中的微笑女神;別了,美麗善良的廣東女人。

 

      這回廣州火車站有了很大變化。車站廣場上滯留人數比前段時間少了一大半,候車室的旅客雖然還是很多,但沒有原先那麽混亂擁擠、喧嘩吵鬧,秩序大為好轉。

車站對旅客進站加強了戒備,檢票口換成四名身高體壯的男檢票員,旅客檢票進站時,隊伍兩邊每隔三米就站著一個紅衛兵,虎視眈眈,如臨大敵。

我們在嚴格的保安措施監控下,坦然順利地登上了50次列車。車

廂裏秩序井然,非常寬鬆,人人都有座。我和傅安剛在車廂中部,麵對

麵,緊挨車窗,是最好的位置了。

 

“嗚!”列車在輕快的樂曲聲中,20點整駛離了羊城。

坐在窗前,我望著五彩斑斕的城市夜景,心裏對廣州這座具有光榮革命傳統的英雄城市充滿無限的敬意和深深的留戀。

回想起近來一個月的足跡和所見所聞,我感慨陣陣,思緒連連。

那一處處彰顯光榮革命曆史的遺址,一個個叱吒風雨的時代偉人,無數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豪傑,以及為中華民族解放而前赴後繼,英勇獻身的革命先驅的光輝形象,給我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

還有那風光秀麗、使人流連忘返的名勝古跡,更增添了我對這座南國名城以及曆史悠久的嶺南文化深深的熱愛和無比的眷戀。

更令人難忘的是那一張張美麗、鮮活的笑臉,艾米爾、柳葉、林燕,

還有董梅!

當然,讓我一輩子刻骨銘心的還是那驚心動魄的死亡曆險。

廣州——沒齒難忘的城市。

 

“想啥呢?一本正經的。”傅安剛拍了我一下。

“我在盤點咯。”

“盤個屁,小命都差點玩完了,還胡思亂想,你還沒呆夠啊?”

“這是我人生閱曆豐富,你有嗎?”

“好,你繼續盤,酸不拉幾的。”傅安剛朝後一靠,想睡覺。

“這麽早,再吹會兒,你想柳葉嗎?跟她什麽關係?說!”我主動進攻。

“想啊,朋友關係,你滿意啦?”這分明是氣話,想堵我嘴。

“那柳葉給你留通訊地址了嗎?”我窮追不舍。

“我為啥要告訴你?”他又要睡覺。

“你年紀輕輕,哪那麽多覺?”

“我這叫養精蓄銳,你也留點精神吧,待會兒擠死你。”

“別說得那麽邪乎,這不挺寬鬆的嘛。”

“我們坐的不是直達專車,沿途要上人的,笨蛋!”

誰不知道啊,要你來教訓。遂不再理他,開始打量身邊乘客。  

我坐的是三人座長椅,緊挨著我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年齡和我相仿,長相一般,身材嬌小。不過胸脯挺大,兩隻乳房鼓鼓的,好像總想鑽出來似的,和身材不太相稱。她目光呆滯,臉色憂鬱,上車到現在還沒說一句話。

 

最外邊坐著個微胖女人,三十上下,一臉蠻相,碩大的屁股幾乎占了椅子的一半,都快把姑娘擠到我身上來了。這女人的嘴碎,上車就沒歇氣,“阿拉儂的”,一聽就是上海人。

 

對麵坐著一對大學生,胸前的校徽紅底白字寫著:“合肥工學院。”女的坐在中間,頗有幾分姿色。她雙目飛揚,顧盼流轉,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女人。男的個子挺高,身體強壯,臉闊口方,留個小平頭,看上去挺精神,一直在女的耳邊絮絮叨叨,逗得女生不時嘻哈發笑,一定是在那恣意調情。

“阿姨你往外坐點啦,看把人擠哪去了。”我身邊姑娘終於開口說話,聽口音像江浙人,語調像朱鳳華。胖女人極不情願往外挪了挪肥臀,兩眼一翻:“要得伐?儂看看,阿拉隻坐了半隻屁股吔。”嘿!她還好意思說。

“嘻嘻……”所有的人都笑了,胖女人撇撇嘴,一臉無所謂。

看身邊姑娘一臉憂愁,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試探問道:“去上海啊?”姑娘搖搖頭:“我去南通,在南京下車。”是了,我猜得不錯,果真是江蘇人。

“我叫趙旭東,去上海,他……”我剛想介紹傅安剛,發現他已睡著了,遂話鋒一轉:“你叫什麽?好像有心事,我能幫你做點什麽?”姑娘似乎有點感動,小聲說:“我叫江雯麗,是南通紡織學校的學生。我班出來五個女生,上個月在廣州車站扒火車衝散了,她們四個上車走了,丟下我一個人,也不知道她們回去會怎麽跟我家裏說,真急死人了。”

嘿! 這麽巧,我也把自己的遭遇向她和盤托出。

……

“噢,多危險呀,你命真大。”江雯麗聽我講完,驚愕不已。

“真的假的,你在編故事吧?”那個男大學生將信將疑,女生卻聽得津津有味,還問我:“那個林燕後來怎麽樣了?”我哪知道啊,叫你男朋友編吧。

“小鬼頭的評書講得雅花花。”胖女人向我伸大拇指。這句上海話我聽得懂,她在挖苦我,說我誇張吹牛呢。

“我信,哪種場麵我經曆過。”江雯麗朝我投來信任的眼光。

行了,聽了江雯麗這句話,我懶得再解釋,愛信不信。

十點鍾,車廂喇叭停止播音,頂燈熄滅,腳燈打開,列車進入夜間行車,我關死玻璃窗戶,拉上窗簾,趴在餐桌上睡覺。

“轟隆隆,轟隆隆……”列車在茫茫夜色中奔馳向前。

……

忽然,一陣熙熙嚷嚷的吵鬧聲將我驚醒,停車了,車燈大開。剛一抬頭,江雯麗頭正從我肩膀上挪開,紅著臉問我:“趙哥,到哪了?”她叫我“哥”,好受用!我急忙打開窗簾,看見站台標牌寫著“韶關”二字,轉身告訴江雯麗,她揉揉眼:“太慢了,還沒出廣東啊,幾時能到家喲。”真是歸心似箭啊。

此刻,從車廂兩頭湧進好多人,正朝中間擠過來,一會兒就把過道塞滿了。這些人大多是串聯學生,見再也擠不動了,便迅速解下背包往地上一扔,坐在上麵喘息不定。片刻間,過道被堵得嚴嚴實實。我的媽呀,一會兒上廁所怎麽辦呀?

“哎,儂伏要擠了,阿拉腳往哪放哦?”胖女人大聲叫道,使勁朝外推一個小個男生。那男生正將背包往她腳邊塞,企圖擠進我們這個空擋。這時,女大學生朝身旁男友使個眼色,男的站起來,二話不說,拎起那男生的背包朝車門口扔了過去!

“哎喲,搞麽子?砸到人咯,媽個別別。”車廂門口傳來湖南口音罵聲。

小男生大怒:“你怎敢……”拳頭剛舉起馬上又放下了,隻見這個整整高他一頭的大學生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瞪著他,自知惹不起,隻好嘟噥兩句,到車廂那頭找他的背包去了。

“儂來噻額。”胖女人說完“鳥語”又朝對麵男生豎拇指,雖聽不懂她說的什麽,但肯定是真心感謝話。

列車開出韶關站時,已晚點20分鍾。

 

車開了10分鍾後,我和傅安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趟廁所。回到座位時,江雯麗正勾著上身,兩手撐頭趴在半邊餐桌上睡覺,並沒趁我不在時搶占我的座位,見我回來,立馬縮回身子讓座。見此我大為感懷,這女子太老實,便果斷對她說:“你坐裏麵吧。”她搖搖頭:“那怎麽行,我不能坐你的位置。”我佯裝生氣:“讓你坐你就坐嘛,我們半夜換過來就是。”她不再推辭:“那就謝謝趙哥啦,你心眼真好!”嘿!沖她這甜蜜蜜稱呼,我不睡覺也心甘情願。

“看不出儂小小年紀還會憐香惜玉,哪恁伏同阿拉換換?”胖女人悻悻說道。和你換,我不得坐地上啊?

我不理胖婦,伸開雙腿,兩手十指交叉,身子盡量靠緊座椅,閉上了眼睛。

嘁哩哐哐……嘁哩哐哐……嗚!

 

“噯,醒醒……”好像誰在輕聲喚我,眯眯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

正歪倒在江雯麗身上,趕緊坐直身子道歉:“對不起,睡死了,真該死。”

江雯麗也剛醒來,見我窘樣,並不在意,用手指按著嘴:“噓,小聲點,沒關係的,趙哥你不用這樣。來,該你進來坐了。”說完,站起身來要和我換位置。

“說好的,半夜交換,現才幾點?”我沒動。

“郴州都過啦,起碼3點了,你就進去坐吧。”她不由分說將我推到窗下。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我心不落忍,對她說:“要不你趴桌子上睡吧。”她看了眼餐桌,傅安剛正趴在上麵酣睡,占了一大半麵積,便輕輕搖搖頭道:“趙哥你別管我了,自己睡吧”,緊挨著我坐下,合上雙眼。

該死的傅安剛,也不收斂點,給我留點地方啊,真恨不得給他一掌。

 

                擁擠不堪的車廂夜“緊”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吃驚地看著眼前擠“相。”

兩個大學生旁若無人地相互摟著,早已進入溫柔香。我看他們巴不

得越擠越好,正好渾水摸魚。

過道地上坐滿了人,男女混雜在一起,頭挨頭,臉對臉地擠成一團,昏然瞌睡。如果有哪個大膽色鬼趁亂占點女人便宜,方便得很。

胖婦身邊站了個瘦子男生,兩手抓住椅背,咪著眼睛點頭打盹,口水都流到胖女人臉上了,真他媽惡心,隻是胖婦正入夢鄉,渾然不知。

每張座椅底下居然躺了兩個人,身體都滾到我腳邊了。你還別說,椅子下除了味道差點,與睡“臥鋪”無異,比坐席舒服,好歹身子能伸直啊,我怎麽沒想到?

行李架上躺了幾個男生,他們從風扇掛鉤上拉根繩子,係在架子上當安全帶,做成“上鋪”,可坐可臥,挺不錯。忽然從車廂頂端傳來一陣叫罵聲,那是坐在椅背上的人因打盹而摔下來,砸在別人頭上引起的。

唉,我這輩子哪見過這陣勢?這次真開了眼啦。

 

我剛要入睡,看見過道上一個女生在吃香蕉,猛地一驚,媽喲,這麽多人,明天火車上還有飯賣嗎?我可是一點幹糧也沒準備啊!

管他呢,車到山前必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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