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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五十七)

(2017-11-08 14:08:29) 下一個

第六章 紅色狂飆(12)

 

“我看大字報說的是事實,工作組兩個月幹了些麽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又是那個藍燕寧,對身邊的人說道。

“剛進校興師動眾了一陣,現在麽樣啊?整個校園冷冷清清,一潭死水,哪有點文化大革命的氣勢?這都是工作組壓製大家的革命熱情,蓄意轉移鬥爭大方向造成的。”藍燕寧提高了分貝。

“你不要扣帽子,有麽事根據?”人群中有人喊道。

“你看都冇看大字報,在哪鬼昂麽事?”左九瑛不知啥時擠進人群,

對藍燕寧耳語道:“燕寧,不用理他,不要中斷思路,繼續說。”

藍點頭會意,接著滔滔不絕。

“首先,工作組借批判學術權威為名,行的是死捂二中階級鬥爭鐵蓋子之實。看著是給譚靜、黃應君寫了幾張大字報,可都是芝麻細節,標語口號式的文章,根本沒有觸及到他們執行資產階級教育路線、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實質要害,而且至今譚、黃、李居然還是學校文革籌委會的委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不是工作組包庇、開脫走資派罪行是麽

事?這是明批牛鬼蛇神,暗保走指派。”

 

                  清華大學驅趕工作組現場

 

“你這是汙蔑,扣帽子,工作組的大方向是正確的。”人群中又有人喊。

藍燕寧毫不理睬,繼續斥責工作組。

“其二,工作組進校就要求大家揭露、批判教師學生中的非無產階級思想,搞的老師、學生互相攻擊,人人自危,人心惶惶,那還有心思參加運動?這不是挑動群眾鬥群眾、轉移鬥爭大方向又是麽事?”

“總之,工作組所幹的一切,都是在蓄意阻擾、壓製二中的文化大革命運動,必須懸崖勒馬,深刻反省自己的罪行。否則,革命師生決不答應!”

此時,有人喊起了口號。

“踢開工作組,自己鬧革命!”、“工作組必須老實交代壓製群眾的罪行!”、“工作組滾出二中去!”

然而,馬上出現了另一種聲音。

“你不要在那危言聳聽,煽動群眾。”一(三)班的王天賜站到藍燕寧跟前言語激動 :“工作組是代表縣委,代表黨的,不要工作組就是取消黨的領導,就是無政府主義。”

王天賜和餘江濤一個班,聽江濤講,王脾氣倔強,凡事有理無理都要爭個贏,吵架是好手,今天到這發揮特長來了,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左九瑛立即接上王天賜的話:“工作組一手遮天,違背黨中央精神,不能代表黨。毛主席都說了,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大家起來造走資派的反,有麽事錯?你搞清楚麽事叫無政府主義冇得?在這裏瞎吼。”

“哪個不曉得……”王天賜結巴無語了,窩囊廢!

 

藍燕寧不再理王天賜,再說話就帶點火藥味了:“還有,校籌委會就是工作組操控的傀儡,應當立即解散;紅衛兵一天到晚除了鼓吹血統論,幹過麽事正經事冇得?完全是黨支部和工作組的禦用工具,也應整頓。”

“解散官辦校文革!解散官辦紅衛兵!”

“讓群眾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

又有人呼口號。

“藍燕寧,你說話注點意哈,紅衛兵運動是毛主席支持的,解散紅衛兵就是否定文化大革命,你太囂張了吧?”餘江濤說話間也來到藍燕寧身邊。

“是江濤啊,我說的是整頓……”咦,怪了。剛才還盛氣淩人的藍燕寧見了餘江濤,怎麽突然就焉了?

“就是該解散,重新成立真革命、敢造反的紅衛兵組織。”更多的人不屑餘江濤的話。

“麽事紅衛兵啊,都是些幹部子弟,保衛老子吧?”

“一群保皇狗!”

“嚇唬誰啊?”

……

參加辯論的人越來越多,此時,藍燕寧和左九瑛卻消失了。雖沒了主將,大家興致仍然不減。人群漸漸散開,這裏一坨,那裏一堆,很快分成兩派,繼續打嘴仗。

 

那個下午,整個校園人聲鼎沸,聒噪不停。兩大陣營唇槍舌劍,劍拔弩張。一個個嘵嘵不休,眼中噴火。直吵得麵紅耳赤,星月無光。

 

工作組和校文革籌委會成員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不然多狼狽呀。所幸的是參戰雙方尚能克製自己,沒有發生肢體衝突。

一下午,我沒有加入任何一方辯論,而且隱隱感到形勢正朝著對造反派有利的方向發展。

 

我充滿困惑和茫然。

這是我經曆過的規模最大的一次辯論會,至今記憶尤深。

後來,我問江濤:“那天藍燕寧怎麽一見你就縮回去了,她怕你啊?你和他什麽關係?”

“不管你事,少打聽。”他詭異笑笑,閉口無言。不說算了,管我啥事,鹹吃蘿卜淡操心。

第二天,校園裏又出現了一批反對工作組的大字報,不過沒有多少新意,都是些跟風造勢文章,大多數是驅趕工作組的標語、口號。

麵對少數造反派的進攻,工作組采取回避的態度,聽之任之,沒有組織反擊,從而沒使矛盾進一步激化,過兩天居然又平靜下來了。

 

我原以為,那張點火大字報的始作俑者一定是“七毛”,“專揪黑幫戰鬥隊”非“613”莫屬,可“七毛”死不承認。在我眼裏,他性格一向桀驁不馴,敢作敢當,不像在假意推脫,作者可能另有其人。

 

通過這場辯論,學校的革命形勢還是產生了一些變化。首先工作組成員露麵少了,張組長的身影更難見到,就像轉入了“地下”似的;其次,學生與老師、老師與老師之間停止了相互攻擊,大字報火力開始集中,一致對準了工作組和譚、黃、李三位“走資派。”不過寫來而去,就是那幾項空洞的罪名,揭開蓋子也冇發現其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實質要害問題。”

當時,對這種現象我有兩點猜測:

  1. 工作組前一階段指導二中運動確實有問題,現在似乎在躲避、應付;

  2. 譚、黃、李在學校沒有犯什麽“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滔天罪行”,而且同師生的矛盾不是那麽水火不容,談不上“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

因此,大辯論後造反派組織並未“雨後春筍”般湧現,二中的文化革命運動也沒出現風雲突變、如火如荼的場麵。

“613”還是那幾個人,不過三天後,“樣子”跑進去了,這個“叛徒!”難怪早就對我不冷不熱、虛以委蛇了。

我生在新社會,在部隊環境中長大。從小受正統教育,缺乏叛逆思維,一貫相信黨,聽領導的話,習慣於因循守舊,按部就班。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靠個人不懈的努力,順利念完初、高中、大學,實現我的人生夢想—當個作家。

我無法改變自己天生的性格,不可能和“七毛”、“憨子”之類的人同流合汙,盲目造反,我和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再說了,現在的形勢複雜多變,誰對誰錯很難講。

我看大多數人跟我一樣,都在騎牆觀望,心安理得當逍遙派。

 

華美華好幾天不見蹤影,照顧生病兄弟是不是借口喲?領頭的不在,班上同學來得更少。隻有鄒容清上躥下跳,可是沒誰理他。

 

王曼莉、華潤蘭、周秀清幾個女生上午來到班上,加上我、郭桂芳、李幼文、劉援朝、彭貴生等人在一起交流了一下看法,都覺得當前形勢有點亂,最好多看少動,更不能胡亂表態、站隊。

紅衛兵被造反派冠以“官辦”帽子後,名聲受到打擊,活躍度大不如前。加上天氣一熱,紅袖章也沒人戴了。

 

過了黨的生日,問題又來了,今年放不放暑假?

多數學生主張放假,尤其是農村學生,更是翹首以待,歸心似箭。每年暑假,正是農忙時節,急需勞力,他們要回去幫助父母、隊裏搶收稻穀,搶插晚稻。

造反派可不這樣想,他們認為放假就是澆滅大家的戰鬥熱情,削弱革命力量,給走資派喘息的機會,堅決不能放。

針對兩種意見,學校的答複很圓滑,不說放,也不說不放,自己理解執行吧。

人老實過頭,就是愚蠢,這麽明顯用意我都看不出來,還想留校觀察兩天。

 

晚上睡覺前,除我和劉援朝外,其餘人都在收拾行李,準備明早回家。劉水田因伯父重病,已提前告假回去了。

“援朝,你不回家啊?”見劉援朝好像冇得回家的意思,我忍不住問道。

“呃……你吔?”援朝反問我。

“我就在沙家浜紮下去了。”

“學校肯定是要放假的,都走了,你到哪吃飯?”“師長”問我。

“不會吧,食堂冇說停夥啊。”

“開鬼的個夥,‘發狂’都要回鄉下去了。”“貓眼”把嚴發廣叫做嚴‘發狂’。”

“‘師長’,聽說四中鬧得很惡燥,我想去看看,楊店離這有幾遠?”

喲,援朝的話讓我吃了一驚。

“30裏。你要去我熱烈歡迎,就住我家。不是吹,來個五六個冇得問題。”“師長”興高采烈地快速回答,一臉的熱情真誠。

“那好,我去。我們這叫革命串聯、學習取經,老板娘你吔?”援朝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可得。貴生陪我們走一趟?”我欲拉上“貓眼”,第一次叫得這麽肉麻。

“嘻嘻,刺不刺人,還貴生呢。”援朝嘲笑道。

“我就算了,要饒好大個圈咯。”“貓眼”欲拒絕我。

“冇得關係的,楊店到鄒崗早已通車,叫老板娘給你買車票。”“師長”雖是真心相邀,但挺會借花獻佛。

“沒問題,包我身上。”我爽快答應,難得大家高興一回,我不能太尖了,一張短程汽車票才幾個錢。

“可得可得,我去我去。”“貓眼”忙不迭點頭答應,看他那激動樣子,我真懷疑這小子坐過汽車冇得。

 

想到明天的旅行,大家十分興奮,聊得很晚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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