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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四十六)

(2017-10-29 10:50:12) 下一個

《歲月年輪》第二部 06(1—16)

 

第六章 紅色狂飆(1)

 

俗話說得好,樂極生悲。

正當我一帆風順,誌得意滿之時,突遭一悶棒,兩眼冒金星。

年底,學校部分班主任進行了調整。

不知何故,胡紹雲不再代理二(五)班班主任,改由外語教研組的劉昌雲接替。

劉昌雲,矮個子,近視眼,眼鏡大圈套小圈,足有三千度,和李天明辦公桌相對,都教俄語。

劉老師一上台就把我班長拿掉,由華美華接任。同時被幹掉的還有塗炳勝,他的文體委員由“樣子”兼任,其餘班幹部人員不變。

麵對這突然變化,大家一頭霧水,議論紛紛。

胡老師幹得好好的,犯麽事錯啦?”

“是他自己不想幹,老是臨時代理……”

“老板娘該下課,那小子傲得很。”

“我看也是,除了成績好點,冇得麽事板眼。”

“隻會拍胡老師馬屁。”

“樹倒猢猻散。”

“平庸……”

“……”

劉昌雲剛宣布撤換我一瞬間,我頭“嗡”地一下:麽樣搞的,我犯啥事了?憑麽事擼我?而且事先招呼都不打。

不過聽了同學們議論,臉紅心熱一陣後,我逐漸平複下來。是呀,不明不白被換掉,的確大失體麵,窩囊透頂。但同時慶幸: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聽到一句我同蘇雅菲的緋聞,這才是我的要害。

 

班長當不當沒關係,我確無啥本事。既然胡老師倒了,我遲早會被別人頂掉。如果我瘋追蘇雅菲當女朋友,尤其是和她約會、親昵細節暴露出去,無疑像在幽靜水潭內投入一塊巨石,泛起連綿粉色漣漪。弄不好被學校抓個早戀典型,惡名昭彰,臭遍全校。

現在想起來都後怕,你說我當年怎麽那麽早熟,色膽包天。

我扭頭看看蘇雅菲,她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一定在為我鳴不平。隻要沒傷害到我的初戀,別說一個小小的虛名班長,就算有更大委屈和打擊,我也願意!

 

“七毛”倒是表情漠然:“這有個麽事?誰願幹誰幹,無所謂。”

是沒關係,問題是幹得好好的,為麽事突然被擼啊?是不是李天明在從中作梗喲?以“七毛”一貫性格、脾氣,我才不信他就這樣忍氣吞聲,甘當阿    Q,現在故作姿態罷了。

我一定要搞清楚下台原因,不當冤死鬼。

 

一個月前,河北石家莊空軍航校在我校招生。

第一輪體檢後,班上就剩下我和王建華。王建華住解放街六家巷,平時寡言少語,走路步幅小,扭扭捏捏的,人送綽號“王姨媽。”

別看王建華說話一副娘娘腔,身體特棒。第二輪體檢完畢,他體檢指標全優,已初定為飛行員待招對象,隻待政審通過,就參軍入伍,馬上走人。消息傳來,大家難以相信,唏噓以後,隻剩羨慕了。

我報的是滑翔員,體檢指標略低於飛行員。第二周體檢中,我“過五關斬六將”,一路綠燈,隻在最後一關被刷了下來,就因我身體營養狀況是中等而被淘汰。

得知結果,我無話可說。

我自小農村長大,跟爸爸到部隊後,十一歲離家獨立生活。除開寒、暑假和八一小學兩年幸福生活外,夥食一直很差,營養鑒定為中等已經不錯啦。要是我弟弟趙平來,肯定被招走,我沒那個命。

 

熊國秀老師見我眼睛好,就把我招進學校射擊隊,每周集訓兩次,風雨無阻。射擊運動,一不需要多好體能,二沒有激烈的身體對抗,隻要視力好,心理素質穩定就行,我覺得自己挺適合射擊。

因為愛好吧,我的訓練成績還不錯,兩次得到熊老師表揚。

 

今天是二十米跪姿練習,地點就在男生宿舍前,靶紙貼在廁所外牆

壁上。
射擊隊有二十人,男多女少。當時學校窮,隻有六隻小口徑步槍。

隻好輪流來囉,二十分鍾輪一遍。緊湊點,一下午能練兩遍。

人一鬱悶,幹啥都沒精神。

我老想著自己丟“官”一事,精力就是集中不起來,兩次被熊老師用側光鏡抽查不及格。

“你今天是麽回事啊?下周就要實彈射擊了哦。”熊老師口氣嚴肅。

“我……”一時語塞,說麽事好呢。

“這多的人都等到在,不想練下克(去),王坤明!”不容我申辯,熊老師就把我麽了下去。我不敢頂撞她,乖乖把槍交給王坤明,成為看客。

我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看見籃球場上一堆人正在吵架,聽聲音好像在爭場地。

為首的是二(一)班的席普和我班的“憨子。”

兩撥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辭激動,互不想讓,很快由罵罵咧咧變成推搡拉扯。

“個把媽,哪個敢動手?”說話的是席普,平時為人豪爽俠氣,愛打籃球,更愛打抱不平,其父是縣人武部部長。

“這球場是我們先來的,你搶個麽事?”“憨子”也不示弱。

“明明是我班先占的,‘發糕’你說句公道話。”席普把一旁看熱鬧的門房嚴發皋扯了進來。

“是二(一)班先來的。”“發糕”一口咬定。這家夥老滑頭,害怕席普,此刻不敢和稀泥。

“‘發糕’昧良心,拉左架。”“憨子”氣得左手一揮,正好搧到“發糕”頭上。

“吔,你狗日先動手哈。”席普閃電般一拳擊中“憨子”胸膛。這一拳力大突然,打得“憨子”踉踉蹌蹌倒退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籃球滾出好遠。

眼見席普要撲上來,“憨子”一咕嚕爬起來就跑。邊跑邊喊:“席普打人啦!大家看到的哈。”一下竄出二十多米,朝場外飛奔,引來背後一片“噓”聲。

                                                              我今天才發現“憨子”原來是個欺軟怕硬的慫包軟蛋。一遇強敵,

原形畢露,隻會“耗子扛槍—窩裏橫。”

真是把二(五)班的臉都丟光了,去死吧!“憨子。”

“趙旭東,你站那做麽事?講評啦。”熊老師在遠處大聲呼喊。

射擊訓練完了,我趕緊跑回隊伍。

 

嚴波來了。

聽說嚴波是15軍張副軍長的老婆,由縣教育局安排到二中任副校長。她的女兒張小玲安插進二(一)班,和張新忠、鄧建軍、席普在一起。

二(一)班是學校高幹子女集中,老子官階最高的班。

 

嚴波40多歲,中等偏上身材,圓臉大眼,一口白牙,看上去精神幹練。我初次見她,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奇:她臉長得極像我媽媽,隻是個子比媽媽高。隻憑這一點,我不由自主對她心生三分好感,很想見見她,和她說兩句話。

。  嚴波講一口普通話,口齒伶俐,很富激情。她待人熱情隨和,很快就和許多老師、同學混熟了。她來了才一星期,學校大小會議,就由她主持進行,而譚靜、黃應君不知跑哪去了。

 

我認識嚴波,還是張新忠介紹的。

一日放學,我在校門口遇見張新忠。他杵著雙拐剛走到街上,旁邊一個當兵的右手推著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左手拿一個沒後蓋的半導體收音機。

“張新忠,回家啊?”我主動招呼他。

“老板娘啊,好久不見,混得怎樣?”這死瘸子從未叫過我真名。

“瞎混唄。你要修收音機?”

“什麽叫修啊,那是我自己裝的。小劉,拿過來讓他開開眼。”好大的口氣!他從身旁叫“小劉”的戰士手中拿過收音機。我明白了:這戰士一定是他老子勤務兵,20多歲,來接他回家的。

“看到沒有?七管三波段。”他晃晃木盒子,一臉得意。

好家夥,真有錢。那段時間,學校自裝收音機成風,一般裝個礦石收音機,既簡單,花錢又少。像他這樣大手筆,要多少錢啊?再者,這麽複雜線路,他懂嗎?胡折騰吧,老子有錢嘛。

“裝好沒有?打開聽聽,別是無聲牌吧。”

“笑話。”張新忠隨即扭開旋鈕,收音機吱吱呀呀叫了一陣,又無聲了。他輕輕拍了一下,響了兩下音樂,又啞火了。氣得他一陣狂拍,吱呀聲都沒了,頓時臉色大變:“媽的!邪了門了,剛才還好好的。”

“我信。回去再調調吧。嚴波你認識嗎?”我怕他沒完沒了折騰下去。

“她是張副軍長老婆。”

“我覺得嚴校長挺不錯,想認識她。”他肯定和嚴波熟啊。

“想溜須啊?”

“你不幫忙就算了,扯啥淡呀。”

“小菜一碟。好了,我回去了。”

他不再理我,把雙拐扔在地上,拿過戰士手中自行車,右手握住車把,左手扶住戰士肩膀,右腿跨上坐墊,登住腳踏。戰士“小劉”一邊頂住張新忠,一邊從口袋掏出根黑色帶子,把他那隻殘腳掌捆在自行車左腳踏上,然後在後麵推車走了幾步,叫道:“請大家讓一下……”手一鬆,張新忠騎車眨眼消失在人群中,“小劉”迅速撿起地上的雙拐和收音機追了上去。

眼前這一幕,時間之短暫,動作之嫻熟,引來行人一陣咋舌聲。

天哪,這小子都杵雙拐了,居然學會騎車了!今天不是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看我目瞪口呆樣子,旁邊一小副食品商店老頭對我感慨道:“新鮮吧?天天都這樣,有半個月了,想不到一個跛子線車騎得這麽好。”

聽到這句話,不由我一陣汗顏。一個殘廢能做到這樣,沒點倔強和毅力,是不可能的,我不如也。從那天起,我開始相信“身殘誌不殘”這句話。

我真小看這小子了。

 

嚴波上任後,李漢傑把辦公室讓給了她,自己擠到張世訓辦公室去了。

嚴波早來晚歸,午飯要在學校吃。總務處賈主任也會來事,頭幾天一到午飯時間,就派人把飯直接送到她辦公室。後覺得這樣獻媚太露骨,又遭嚴波再三勸阻,才停止送飯。

不過他仍不放過任何拍馬屁機會。

一次我和劉援朝值日,端菜路過教室食堂,親眼看見賈主任當著眾老師的麵,把排在後麵的嚴波的飯盒拿到第一位譚靜的後麵。他臉不變色眼不眨,不在乎老師們背後戳脊梁骨。

 

“老板娘,過來!”張新忠戴頂將校呢軍帽,駕著雙拐,在嚴波辦公室門前朝我揮手,一下招來壩子裏正在吃飯的同學無數雙眼睛看著我。

咳,死瘸子!給我留點麵子呀,你想讓全校都知道我的綽號啊?

我知道張新忠要把我引薦給嚴波,可剛才賈主任一番溜須表演讓我突然改變了想法:我不能見嚴波!

我想認識嚴波的初衷純粹是好奇,因為她長得像我媽媽。我隻想認識一下,僅此而已。可讓張新忠大嗓門一嚷嚷,我在眾目睽睽下走進嚴副校長辦公室,幹什麽?這不明擺著找門子,拉關係往上爬嘛。這與賈主任不是一丘之貉嗎?更何況我剛被撤了班長,就急於找靠山告狀翻案啊?我成什麽了?“官迷”?小人!

我絕不能這麽幹,不能!

我打定主意,三下兩下刨完飯,放下飯缽,朝張新忠走了過去。

“你吃飯了嗎?”我先打個招呼。

“吃了。你不想見嚴波嗎?走!”他抬腿就往嚴波辦公室走。

“你小點聲。”

“怕什麽,做賊啊?”

我附在他耳旁,如此這般……

“你哪來這麽多心眼,虛偽,活該!”這家夥話音不減,故意吧?我得快快離開,抬腿就走。

“張新忠,你跟誰說話?”嚴波端個青花磁茶杯走出來,笑吟吟問道。

“嚴阿姨,有人想見你。”張新忠用拐杖指著我。完了完了,這小子今天沒憋好屁,要趕我上架。

“來來來,進來坐。”嚴波熱情把我們讓進屋。

“他叫趙旭東,二(五)班的,老爸是114醫院院長。我倆是八一小學同班同學。”天哪!這家夥信口雌黃,張口就來,以後穿幫了我臉往哪放呀?

“噢,那很好嘛。你找我有事嗎?”嚴波依舊笑容可掬。

“其實也沒啥事,看到你我想起了八一小學的朱超主任,你們好像哦。我以為……”慌亂中,我靈機一閃,言不由衷地胡扯了個話題。

“是嗎?這麽巧。”她岬了口茶,等我下文。還能說什麽呀?

張新忠在一旁冷笑,知道我在胡編亂扯,沒戳穿我。顯然,嚴波也不知道朱超是誰。

我就是再蠢也不會說出“你像我媽媽”之類的話來,那多惡心、肉麻呀!

我也慶幸事先沒把這隱私告訴張新忠,否則他這個炮筒子今天肯定給捅出來,燥得我連地縫都找不著。

 

“老…趙旭東當過班長,剛被……”張新忠的“擼”字剛要出口,

就被我一聲咳嗽止住。媽的!怕什麽,來什麽。我就怕他提這事,他還偏提,急忙連連給他使眼色:你小子成心是吧?還差點把我綽號抖摟出來。

那很好嘛,要多支持老師工作,團結更多同學,不要光和大院幾個同學搞在一堆。”嚴波低頭喝了口茶,把話接了過去。原來她也會打官腔,裝模作樣講套話呀。

“嚴校長,你休息吧,我告辭了。”我恨不得立刻消失。

“行,常來玩。”她起身送我倆出門。

“我爸幾時當了院長?你怎麽胡說八道啊?以後嚴校長知道了,我豈不成騙子啦?你想害死我?”出門我就對張新忠一通連珠炮埋怨。

“哈哈,放心。你這點破事,人家出門就忘,你當自己是誰啊?”

但願如此。

 

真是一次尷尬、無聊的見麵。

我自討沒趣,我賤!我活該!

從此,我再沒找過嚴波,直至她離開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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