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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四十五)

(2017-10-28 13:48:26) 下一個

成長的煩惱(21)

 

“趙班長,你退隊一年了吧?”一天在女生宿舍門口,饒有蓉問我,旁邊站著夏桂珍。

“是的。以後別叫班長,好別扭哦,直接叫名字吧。”我一直把饒有蓉當大姐看待,很尊重她。

“想過繼續進步嗎?譬如爭取入團。”饒有蓉第一次向我提這個問題,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我還沒想過。”

“那先參加小組學習吧。”

“麽事小組?”

“學毛著小組,每周六下午。”夏桂珍插話道。

“可得。”我爽快地答應了。

直覺告訴我,她們想發展我入團。饒有蓉一直擔任年級團支部書記,樸實誠懇,任勞任怨,在班上有一定威信。既然她關注我,可能機會來了。雖然那時我對共青團沒什麽認識,但知道隻有優秀的學生才能入團。如果我入了團,又是班長,豈不更有麵子和威信。年輕人嘛,誰不愛慕虛榮。

“學毛著”是林彪提出來的,早就在在全軍、全國掀起了高潮。

六十年代初,林彪已經是黨的副主席,軍委副主席。他搞了個“學毛著”的“三十字方針”,內容是:“要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學用結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

 

當時,學校幾乎每個教研組、每個班都成立了“學毛著”小組。成員一般是自願參加,而我則是被“重點發展”加入的。

星期六大掃除後,我參加了班上“學毛著“小組第一次學習。地點在女生宿舍隔壁一間空房子裏。參加人有:華美華、饒有蓉、夏桂珍、鄒容清和我。除了我,全是團員。華美華父親是縣醫院職工,其餘三人來自農村。

這四個同學,年齡起碼大我兩歲,成熟穩重,不善言辭,勞動積極,學習成績卻不怎麽樣。

當時所謂的“學毛著”就是學老三篇,我早有耳聞。

“今天學習《紀念白求恩。》趙班長,你來念。”學習由饒有蓉主持。

“饒姐,跟你說了幾回了,叫我名字。”我第一次當眾稱饒有蓉為姐,弄得她臉都紅了。

“老板娘,你喊她麽事?姐啊,那你該叫我哥喲。”鄒容清嬉皮笑臉問我。

去你的蛋,做夢去吧!

我不喜歡鄒容清。他都快十八了,還上初二。為人圓滑,嘴巴甜,好阿諛奉承。李天明當班主任時,差點讓他當班長。“七毛”、楊楚峰最恨他。他有頭廯,留著長發遮擋,正應了那句俗話:“瘌痢修西裝—扯東蓋西。”他那個團員一定是在農村靠拍馬屁混來的。

我念了一半,發現除饒有蓉外,其他人並未認真聽。華美華老往窗外張望,可能在望她家吧。學校圍牆不高,牆外就是縣醫院住院部。夏桂珍倒挺老實,坐在那傻笑、發呆,大概也沒聽。鄒容清更放肆,居然照著小鏡子摳瘌痢頭,頭上白屑亂飛。

好惡心!別傳染人哦。我真想立即逃出屋子。

“嗨,用點心聽哦,等哈要討論的。”饒有蓉提醒大家。

“討論麽事?學了好多遍了,老生常談。”鄒容清頭都不抬。

咳,原來他們所謂的“學毛著”隻是一種法定的組織活動而已,難怪一個個都心不在焉。

我很快讀完剩下的文章。

“下麵討論,哪個先說?”饒有蓉拿出個練習本,準備記錄。

“……”

“我談點體會……”華美華打頭炮。她一臉漠然,語氣匆匆,背書似地講了兩三分鍾,猶如完成一樁躲不開的例行差事。

其餘二位也依樣葫蘆發了言,毫無新意。

“趙秀(旭)東談談。”饒有蓉終於改了口。

“我還冒想好,不曉得說麽事,下次吧。”我故作惶恐地望著饒有蓉,實在不願人雲亦雲。

“好吧,下回要發言喲。我說點……”饒有蓉作了小結發言,估計也是老一套。

下回?下回我一定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參加。

如此“學毛著”,真是浪費時間,無聊至極。

我清楚記得,當時“學毛著”運動陣勢大,雨點小,沒什麽效果。也就是團小組,班幹部集體學了幾次。多數同學態度消極,不太當回事,有人甚至避而遠之。當時,“七毛”一番話,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七毛”對政治學習一向頗有微詞:“學毛著嘛,花架子。裝模作樣,搞形式主義。”他曾私下給我說:“會背兩條毛主席語錄,幾篇文章就政治思想好啊?那也太容易了,誰做不到啊。這種騙人把戲,是口頭革命派慣用手法。”

在當時轟轟烈烈的“學毛著”運動中,能有如此見地,還敢說出來,實在大膽。

我說不清“七毛”哪不對,總覺得他的言論與當前政治形勢相悖,還是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吧。

不知何故,饒有蓉再沒找過我,上次表現不好?

 

下午第一節是美術課,毛永淑提了個竹殼開水瓶走進教室,今天又要寫生。

“噢……”男生們差點鼓掌。美女老師上課,誰不樂意?

我打開文具盒,一張小紙條跳入眼中。

嘿,又有驚喜?!我一把捏在手中,若無其事地看了蘇雅菲一眼。她輕輕點頭,丟給我一個淡淡微笑。我趁人不注意,急忙打開紙條,上寫:“晚七點,工會後門。”心中一陣激動:是麽好事啊,這麽神秘!

整節課,我都在猜測臆想中熬過,哪有心思聽課。

晚飯後,我借故洗衣服,謝絕了室友們的逛街邀請。待他們走後,又是洗臉,又是換衣。天還沒黑,就悄悄出了校門,閃進胡家巷子。

我心急火燎五分鍾就跑到工會後門,空無一人,來早了。我知道她家門,可從不敢進去,害怕她父親,隻好靜等。

“嗨,這兒喱。”蘇雅菲剛一出門,我趕緊跑過去。

“有麽好事?”

“看電影。”

“在哪看?”工會沒有禮堂啊。

“跟我走。”她拉我轉身進了一弄堂。我見沒人,撲上去抱住她就要親熱。

“你放手,不準發瘋,這裏人多。”她剛掙脫我手,前麵拐彎處就過來一老頭,奇怪地望著我倆。

“張拜拜,出去啊?”她趕忙招呼。

“噢……”張老頭走過了還不停回頭。

“好險,他和我爸一個辦公室,你死討厭,總這麽不管不顧。”

“人家忍不住嘛。哎,麽什電影啊?”

“印度電影《流浪者。》”

“印度電影,我看過《兩畝地》,不好看。”

“這個好。”

“你看啦?”

“冒看過,聽別人講的。”說話她帶我來到閱覽室。

 

閱覽室不大,已經坐了五十多人,熙熙攘攘的。進門看見一張方桌上架著一台16毫米放映機,一個中年人正在裝膠片。對麵白牆當銀幕,比電影院的小多了。

這一定是工會內部放小電影,這個我見過。去年孫建國曾帶我到7250軍部小禮堂看過美國彩色影片《出水芙蓉。》

那叫一個新鮮、刺激。影片中盡是些高鼻子,藍眼睛的年輕貌美女郎,花枝招展,袒胸露背,白閃閃的胳膊大腿,奪人眼球,勾人魂魄。

 

蘇雅菲帶我走到人群中間,見一張藤椅上坐著丁阿姨,緊挨著另一張藤椅上坐了個40歲左右的男子,戴著眼睛,表情嚴肅,一定是她爸爸咯。靠她媽媽身旁的方凳上,坐著個十二三歲的漂亮小姑娘,準是她妹妹,她給我說過的。

丁阿姨見到我,馬上站起身,指著身後的長凳,熱情招呼:“小趙來啦,快坐下。”她爸爸隻欠了欠身子,看了我兩眼,轉過身去,一動不動,一句話沒有,挺冷淡。

管他的,既來之,則安之。我又不是衝你來的,不用你熱情。我讓蘇雅菲坐她爸身後,我則靠丁阿姨身後坐下來。在一條板凳上,我和她拉開有一尺距離。在她父母麵前,我哪敢有半點造次。

她也真是,哪不能坐,幹嘛非要跟大人挨著,多局促,多不方便呀。我下午的奇思妙想肯定要泡湯。

我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你這笨蛋!她立即還我一個壞笑。

剛坐好,電影開演了,人們很快安靜下來。

 

《流浪者》講述了大法官的兒子拉茲如何成長為一個賊,以及和富家女麗達真情相愛的故事。反映印度等級社會的黑暗,歌頌了純潔的愛情和人道主義。

影片圍繞“好人的兒子一定是好人;賊的兒子一定是賊”這種荒謬、偏執的血緣論展開,高潮在法律和良心的對決,結果是拉茲要服刑三年,但有麗達的陪伴。

電影中插曲很多,旋律、節奏全是異國情調。我印象最深的是《拉茲之歌》和《麗達之歌。》它悅耳動聽,激情四溢,美得一塌糊塗。既能唱得你心醉神迷,也能把你唱哭。

《拉茲之歌》中,拉茲的信仰是麗達,是美和愛。

《麗達之歌》中,麗達的信仰是愛,是拯救拉茲。

 

“能看懂嗎?”在放映員第三次換片子時,蘇雅菲爸爸回頭問我。麽樣,蔑視我?

“呃……差不多吧。”我在想他會問什麽。

“整個片子表現麽事主題?”儼然一副考官模樣。

“批判‘好人的兒子一定是好人;賊的兒子一定是賊’血統論。還有……”

“麽事?”

“拉茲和麗達的愛情。”我小聲答道。

“嗯,講得不錯。”他似乎還算滿意,回頭時,露出一絲笑意。

丁阿姨也回頭問了我父母和家裏一些事,我都小心一一回答。

過關啦,我得意地看看蘇雅菲,她正滿臉含笑,朝我豎大拇指。

電影繼續……

 

散場時,丁阿姨叫我有空到她家玩。我答應得極為爽快,管她真的假的。

“電影如何?”蘇雅菲送我出門時問我。巷子裏已無行人,昏暗發黃的路燈下,我倆依偎而行。

“故事簡單,歌聲動人。尤其是麗達那句‘我終身愛你至死不渝’歌詞。”我故意借麗達之口,對她真情表白。

“酸!我牙要倒了。”她笑著用雙手捂住嘴巴,做酸痛狀。

“我看看。”我突然飛快撥開她手,捧住她臉,狠狠親了一口!

“又來了,你不怕被人抓流氓?”她掙脫後,朝我後背輕輕一掌。

“噯喲,打到我穴位了。好痛。”我齜牙咧嘴。

“你就裝吧,老套!”她止步道:“行了,你走吧。我回去晚了,爸要吵我的,他凶起來好嚇人。”

“那我再送你回去。”

“十八相送啊?”

“噯,說得好,我愛聽。”我擁她往回走。

“你算了吧,裸連勁又來了,快回去。”她輕輕推開我。

“……”

我真想和她在小巷裏來回漫步私語,直到天亮。

“晚安,老板娘!”她朝我擺擺手,快步往回跑。

謔!

又是一次溫馨而甜蜜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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